躁郁风暴里闲庭信步：因为爱，无所畏惧

北阳

大学英语教师李芊云与动漫设计师张析相恋。1年后，李芊云意外触碰到男友的极度隐私，心痛之下，她没有退缩，反而留了下来。就在一切柳暗花明时，张析父亲意外去世的噩耗忽至，他深受刺激，精神崩溃。2019年春，李芊云为疗愈心爱的人，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甜虐：爱如偶像剧一般梦幻

2020年3月25日，江苏省无锡市滨湖区一处农户小院内，如雪的梨花盛开了。张析和妻子李芊云在树下深情相拥，他们终于等来了春暖花开……

张析和李芊云初识于2015年夏天的一个傍晚，牵头人租了梁溪区盛岸路一个别墅开“轰趴”（私人举办的聚会），时年25岁的李芊云早早过来帮忙进行户外烧烤。

李芊云是江西省南昌市人，她大学毕业后，在无锡市一所高校当英语老师。那天，她一身碎花长裙，盘腿坐在水边烤炉前，边烤边吃。

突然，一个瘦高个儿走了过来，他抓了两根羊腰子，赶着和朋友聊天，结果，被烫得蹦了起来，李芊云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瘦高个儿叫张析，27岁，本地人，是名动漫后期制作师。

听到笑声，张析转回身：“我发现，别人都是来认识朋友的，就你是来吃的。”李芊云大笑，定睛看了看张析，这个大男孩嘴角的弧度真好看。

帅哥面前，李芊云从来是很能“演”知性、温柔的，然而，“吃货”加“大笑姑婆”的“人设”已定，她率性回话：“对啊，怕啥，又不用你养我！”

张析笑出声来，他干脆倒了一杯啤酒，也盘腿在李芊云身边坐下来：“有意思，来，帮我也烤个面筋！”

张析见她不小心露出了大腿，于是仔细地把她的碎花裙拉整齐了，这简直是“温柔一刀”，她偷偷摸出手机向闺蜜汇报：“完了，我‘恋爱了！”闺蜜迅速打来视频电话，李芊云刚接起，闺蜜高兴地吼：“是这个帅哥？目测不错！”李芊云尴尬地挂了视频。张析喝了口啤酒，转脸过来：“你看上我了？”

这家伙比自己还直接，李芊云梗着脖子说：“对啊，不行啊？”张析笑了：“喜欢就喜欢，咽什么口水？”李芊云窘得恨不得蹦进游泳池里。

散场时，李芊云故意磨蹭了会儿，看到张析正在手机软件上找代驾，她说：“代驾钱省了，我刚好没开车来，钥匙拿来！”出发了一会儿，张析才反应过来问：“到了我家，你咋回去？”李芊云却径直开到了自己小区，她说自己是女生，大半夜的不安全，让张析自己打车回家。张析觉得这女孩儿太有意思了。第二天，张析去李芊云的小区取车时，把她喊下楼，开门见山地说：“我也看上你了。”

爱情的发生，如夏雨一般迅猛。二人会自驾溜到南京，在秦淮河边荡一整天;他们也会踩着蝉鸣声，走街串巷，研究苏派建筑……因为张析，李芊云发现这座城市那么有爱、有趣、有情。

2015年12月5日，李芊云因工作疏忽，被领导怒吼一顿。张析来接她下班，一路上，她不是嫌男友车里空调开得太热，就是嫌他放的歌曲难听，她坚持独自回了住处。张析在附近默默等了一会儿，打来关心的电话：“消气了？我买了菜，上去给你做？”张析把李芊云宠得无法无天。渐渐地，李芊云开始各种“作”——不是因为张析约会迟到了2分钟甩手离开餐厅，就是在张析忙的时候不管不顾狂催他出来陪逛街。张析不仅没有生气，还检讨说自己做得不够好。他简直完美到不真实。

2016年7月12日，张析特地去接李芊云下班，想带她去城郊看日落。李芊云因为工作的事心烦意乱一口回绝，说她只想去吃顿烧烤。然而，到了烧烤店，李芊云却说：“没胃口了，我想回家睡觉。”张析将她送到家后，刚开车离开一会儿，李芊云又打电话过去：“你回来，我饿了，你给我做饭。”

张析虽然还是过来了，但情绪不佳，他低头切菜，也不说话，李芊云有点恼火：“摆脸色啊？”张析深吸口气，没有回应。李芊云也不知为什么要冲他发泄，她吼道：“是不是早就受不了我了，受不了就分手啊！”她把张析扯到门口，推了出去。

门外，静得出奇，张析不似以往来哄她，竟然安静地离开了。李芊云发了顿脾气后，开始懊悔自己太过分。第二天傍晚，李芊云硬着头皮给张析打电话、发微信，可張析没任何回应。她越想越后悔，只好联系共同的朋友张阳，请他帮忙缓和关系。谁料，张阳听说李芊云闹分手以至于张析“失联”后，他很慌张，担心张析出事——张析有重度躁郁症。

李芊云蒙了，她从不知道此事，她匆匆赶到了张析位于江南大学城附近的公寓。她拼命敲门，却没人应，张阳也迅速赶来，二人紧急联系了物业人员。门被撞开了，张析躺在沙发上，面色惨白，李芊云脚下一软，保安也慌了，喊道：“快打120！”

急诊室外，李芊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垂泪，直到她听说张析醒了，立刻冲了进去，二人紧紧抱在一起。张析无大碍，只是心情低落，失眠之下，多服了几片安眠药。张阳长舒了口气，这才离去。

拯救：就算雷雨交加也无所畏惧

张析和李芊云从医院离开时，已是深夜，他们沿着空旷的街道慢慢走着，张析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张母曾在南京市一个剧团里当话剧演员，她灵气又漂亮，就是情绪大起大落。张父对她一往情深，1987年，二人结婚，次年有了张析。1990年，张母被确诊得了躁郁症。躁郁症又叫躁狂抑郁症，情绪两极分化，低落时，会有抑郁症状;高涨时，会亢奋、易激惹。1995年，张母失业了，张父既要照顾妻子、儿子，又要养家。2012年，张母因乳腺癌去世，家里才终于轻松了一些。躁郁症有遗传性质，而张析已有一些迹象，他不愿悲剧延续，22岁时，他的第一份工资，用来做了结扎手术……

恋爱后，他对李芊云百般好，是因为他深知自己未来无法给她一个家。李芊云问，既然没有未来，他为何还要和她在一起。张析挠着头，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无道理的事情。为呵护这份爱情，他用尽全力。张析的工作时间自由，不用坐班，他躁郁症发作频率低，一旦有迹象，他就居家休息，对李芊云谎称自己在加班，所以，她一直没觉察到。

2016年9月，李芊云搬进了张析的小公寓，她不知道自己和这个男人还会走多久，但至少，她现在舍不得离去。张析会下厨，他做的番茄龙利鱼味道极鲜美。没发病的时候，他像阳光下蔚蓝的大海，可一旦他发作，家里如同遭了海啸。

2017年春的一天晚上，李芊云正在电脑上准备第二天公开课的ppt，张析煮了咖啡端去，谁知，他脚下打滑，咖啡溅到了李芊云手上。张析不停指责自己，不仅把所有咖啡倒掉，还把厨房里的器皿砸得乱七八糟。李芊云好不容易安抚好了他，直到他睡下了，她才整理课件到天亮。第二天，李芊云上完课回来的路上，她已精疲力竭，打电话给闺蜜后，闺蜜劝她分手：“你会油尽灯枯，不如离开。”

李芊云回到家，张析已把屋子收拾得纤尘不染，餐桌上，是香气四溢的晚餐。张析红着眼眶，小声说：“昨天晚上，我很糟糕，对不起。”李芊云哭了，离开张析的想法瞬间消散了。接下来一年，她陪着张析一次次就医，带着张析每天晨跑，周末登山，结交朋友。在他发病时，李芊云按医生嘱咐的方法和他沟通。渐渐地，张析几乎没有再发病。

李芊云的父母远在江西南昌老家，因为张析的情况特殊，她一直没敢告诉父母这些事，可他们终究还是知道了。2018年2月，春节刚过，李芊云的父母赶至无锡，约张析见面，求他放过他们的女儿。

回家后，张析提了分手，他低头解释：“我会拖垮你的。”自从知道男友的病后，李芊云一直小心翼翼，这一次，她彻底炸了：“我们在一起多不容易，你说放弃就放弃？这由不得你！”她向父母宣布：“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谁反对也没用！”父母痛心不已，回了南昌，张析也没再提过分手。

2018年4月，开春了，张析带着李芊云去郊区散心，梨花似雪，四野俱寂，他们在阳光下牵手漫步，张析突然说：“我那天和你说分手，你的霸气把我镇住了！”经过数月的跟踪评估，张析的病情稳定，只要定期复查、服药，会与常人无异。他摘了一束梨花，放在李芊云掌心，鼓足勇气：“我向你求婚，也够霸气吧，咱们明儿就去领证？”阳光下，张析那么温柔，李芊云泪如雨下。2018年4月9日，他们领取了结婚证。二人从民政局出来之后，笑着看着对方：“哎呀，结婚也就这回事儿呗！”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然而，2019年1月11日，噩耗传来，张析的父亲因意外去世了。张析与父亲感情很深，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突然没了生活重心。2年前，张析将父亲送到湖北神农架的小姨家生活，张父很喜欢那里，不愿再回无锡。前几天电话里，张父絮叨，儿媳进门也有阵子了，他怎么也得回来封个红包。谁知，他从木鱼镇前往火车站的路上，山石滚落……因受强烈刺激，张析的病又复发了，他时而喋喋不休，时而缩在角落哭泣。

涅槃：尝遍所有的苦便剩下甜

李芊云请了假，寸步不离守着他。为维持生活，她接了一些网课的课件撰写工作，趁着丈夫睡了，她才熬夜写作。2019年4月22日，李芊云意外发现张析写了遗书，她捂着嘴哭了，丈夫竟已心灰意冷至此。因为担心张析干傻事，李芊云趁他服安眠药昏睡期间，雇人加固了家里所有安全装置。醒来后，看到家里如牢房，张析发疯似的砸东西。

李芊云不仅要安抚丈夫的情绪，还得收拾家里，下厨做饭。以前，张析没让她碰过锅碗瓢盆，当她因心不在焉，连鸡蛋都弄煳时，她也崩溃了。面对妻子的憔悴，张析仿佛完全没有觉察，他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不吃药、不就医，甚至偶尔自残。

2019年4月28日，张析因一点小事情绪激动，挥刀想划自己，李芊云忙制止，争抢中，她右侧大腿被刺，血液喷射而出。张析仿佛苏醒一般，他哭着为李芊云包扎，因伤及动脉，血根本止不住，张析赶紧拨打了120，李芊云才得到了及时救治。

李芊云的闺蜜将事情告知了她父母，2019年4月30日，众人一起到了他们家，非要接李芊云走。张析哽咽着，无力招架，李芊云死活不走。李母难过至极，她说：“你必须跟我们走，否则，我们断绝关系！”李芊云的心，撕裂一般的疼，她怎舍得父母，可若放弃张析，以他现在的状态，他会死。

李芊云颤抖着说：“爸、妈，你们就当白养了我……”李芊云的父母抱头痛哭，转身而去。

5月2日，李芊云收到了父亲转来的6万元钱。他们再难过，也心疼女儿的处境，他们知道她现在日子很难，李芊云痛哭失声。张析的情况在家里拖着不是个办法，3天后，李芊云将丈夫送到精神专科医院。

医生得知，张析在发病时，从没有动过李芊云一根手指头，而且，李芊云也从未激惹到张析的情绪，他表示不可思议。躁郁症患者很容易打人，可张析砸遍家里，却从未伤害过妻子，这说明他潜意识里非常在乎李芊云;另外，李芊云也一定是摸清了丈夫的脾气，才从未激惹到丈夫。李芊云含泪笑着，望着铁栏杆里困兽一般来回走动的张析，说：“以前，他把我宠成啥样了，现在，我来还他。”

张析接受的治疗很系统，他服药、接受心理治疗，还接受电休克的物理治疗。在治疗中，张析的呼吸、心跳会短暂停止，意识短暂消失，电流短暂作用于他的大脑，引起他大脑皮层神经细胞的电生理的改变，抑郁状态得到了有效改善。李芊云大部分工资都搭在了丈夫的治疗上，她用节省下来的钱重新买了花草，把家收拾得整洁漂亮。

2019年7月，张析的情况得到了显著改善，经评估，终于可以出院了。李芊云在院门外等他，二人相见，微笑着抱在了一起。回到家，看到窗明几净的房间，张析既感动，又欢欣，李芊云很欣慰。几天后，她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卖掉房子，和张析到欧洲，来一场漫长的散心旅行，张析同意了。

他们在一个月内售卖了房屋。2019年8月10日，他们拿着首付款，踏上异国之旅。二人一起去了土耳其，乘坐热气球鸟瞰美丽的世界，他们还去了童话一般的瑞士和布拉格，二人抢特价机票，住简朴的民宿，还自备电饭煲，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也不知是住院医治的效果显著，还是旅行的美景让身心愉悦，张析的病，竟一次都没有发作过。

每当李芊云在朋友圈发照片的时候，爸妈就发愁怼几句：“你们回来之后怎么生活啊？”李芊云抱着手机，看看老公，她想，生活最重要的就是活着，只要开心活着，有啥困难不能克服？

2020年元旦，二人终于回了国。没了房子，他们便在市郊租了一个带院子的农户，他们既种花，也种菜。张析会定期检查，状态很不错，他又重新开始接动漫制作的活了。他不仅可以在家办公，还能料理家务。李芊云则回到了学校继续教书育人，路上虽然跑得辛苦些，倒也很适应。2020年的春天，总算来了。梨花的花语是纯真，代表着唯美纯粹的爱情;树下，张析深情告白：“你是我的命，我的药！”若生活尝够了苦才能甜，那么，他们接下来的日子，应该是甜的。

编辑/余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