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堃
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妈妈说这样的一句话了,“我已经和你有代沟了,你长大了。”
说来也是,在这个社会、这个年龄,和长辈没有代沟的,要么家长是朵奇葩,要么孩子是脑袋开花。更或者,明明和父母相安无事的,都非要造作出点什么,好来表明自己那好像已经脱离掌控而独立的人格。
每当我们满怀欣喜地说:“我以后一定不……”老一辈人总是用勘破世俗的语气教育道:“你以后就不会这样想了。”可代沟真的只是在某两个年龄段里产生的不同思想的时间维度上的拉锯战吗?
蒋曼的女儿嫌她小气,讨价還价。而蒋曼的童年却是积攒着节俭着,与自然为伍。这不只是时间和年龄的区别,这是时代背景与时代观念的巨大差异。而这差异,能不能叫“进步”,甚至还不得而知。
在这样的大时代洪流里,我们的许多再平凡不过的思想都变成了上一辈眼中的离经叛道。而有些思想,好像恰恰是为了让他们来责怪我们的离经叛道而存在着、叫嚣着。这样的思想更迭,又真的是他们必须来适应我们吗?
代沟似乎总是体现在长辈对孩子的不理解,导致孩子不愿交流,双方思想的进一步闭塞上,责任方似乎很明确,也让我们的缄默有了理直气壮的借口。我曾经非常喜欢小孩子,但现在,我却不止一次地向妈妈提起我以后不生孩子的“宏愿”。这样的思想算得上是最大的离经叛道了,可这种念头,恰恰源于代沟对我造成的伤害。
或许是单亲家庭的缘故,我算是同龄人里早熟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在别人还在和父母撒娇时,我已经盘算着我的哪个要求会不会让其中一方为难。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对相依为命的妈妈有着极大的信任感。无论是什么事,我都不愿意去瞒。但随着初中、高中,我发现妈妈对我的某些观点越来越偏激。那种连最信任的人都没有办法做到感同身受的挫败感,将我想倾诉的心打回谷底。
直到我再一次说出“不想生孩子”这个念头时,我第一次假装轻快地颤抖着说出:“我们的关系已经不是一般母女能达到的状态了,可我还是忍不住处心积虑地瞒着你某些事。你难受,我也难受。我不想我和我的孩子也这样。可我知道,这逃不掉。”
她几乎是一瞬间带上了鼻音,“我曾经心里想,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你肯定不会离开我。但我感觉到你的成长,一点点触碰到这个既定事实,你从肉体到灵魂一点点剥离开我,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什么也做不好。可是这爱,不是为了你将来飞黄腾达念我当初一点好。这是我的责任,是我的本能。你若是没有自己的孩子,永远都不会知道,会有人成为生命中的光,成为你无限努力的唯一理由。”
刹那间,我突然想起了在宿舍楼下看到的一个画面。一个女孩接过父母带过来的大包小包,道别后径直往楼上走去。她的父亲缓缓叹了口气说:“她还是同小时候一样,从来不回头就走远了。”
代沟带给我们的可能是一时的愤怒、不满,几时的抱怨、失落,最多也是浅薄的伤害。可对他们来说,却是终其余生的不甘与遗憾,是欣慰的落寞,是心甘情愿的无法解脱。
他们或许一次次经历不能接受而尝试理解却无能为力的冲击,忍受着极力追赶却脚步疲乏的失望,都只是想在代沟这堵高墙上开一朵能让你看到的花。
他们只是太爱你了。或许,你能不能在墙上为他们开一扇窗。
我记得第一次买扫地机器人的时候,外公外婆被新奇得研究良久。明明写着“开”字的后盖,两个小学教师非得把我拉到旁边问过三遍,才极具仪式感地按下,倒出里面分明不很多的垃圾,感叹称赞个不停。我确实很不耐烦,但我依然笑容满面。因为三个人一起研究什么的感觉,让我回到了幼儿园那些放一锅绿豆汤在旁,围着跳棋为如何在最后几步赢过对方而绞尽脑汁的旧时光里。
明明是一样的人,明明是一样的爱,为什么非要用代沟把他们劝退呢?在我们捂住耳朵紧闭嘴巴一意孤行越走越快的时候,怎么不能停下来,回头拉他们一把。若是你肯把步子放缓,回头看看那些还不知道代沟为何物的日子,会看到现在所谓的彼此间的“代沟”里,淌着温柔的河流,每一滴水花都浸润着爱的芬芳。
趁现在还来得及,把记忆的褶皱抚平,重拾一段欢声笑语,以往为基,以爱为梁,铺一座能跨越代沟,走近彼此、拥抱彼此的桥。
我家里有一个习惯,为最晚回家的人留一盏灯。小时候,是外婆为妈妈留。现在,是妈妈为我留。在一次和妈妈的吵架后,我负气出走,手机关了机。可深夜回家,灯光还是暖茸茸的,像是无声的诱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打开手机,才发现妈妈发了好长好长的一条微信,打了那么多个红色的未接电话。
哪怕只为了这一点光,也不要亲手灭掉那盏为你常亮的灯。
(素材来源:《作文与考试》本期47页《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编辑/ 华放 关晓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