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彻一生(下)

2020-05-22 08:40张丽钧
河北教育(综合版) 2020年2期
关键词:杏树朱自清杏花

■张丽钧

三、我的恩师们

杏坛,是孔夫子的“道场”,也是我的老师们的“道场”。我看到公兰谷先生、朱泽吉先生、白静生先生、姚大业先生、丛药汀先生都与我们吃一样的饭食,赏一样的杏花,却摆出与我们不一样的“领飞”姿势,义无反顾地带我们在文学的天空翱翔,在教育的天空翱翔。没有抱怨,没有犬儒,甚至没有调侃,一进教室就双目放光,浑身放电。他们都是谌容笔下《减去十岁》描摹的对象,每个人都带着重生的喜悦和减岁的狂喜在触摸春天、回报春天。

讲现代文学的公兰谷先生是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界的一位先驱人物,他最拿手的是讲鲁迅,把鲁迅都讲得“还阳”了!但突然有一天,我们却惊骇地听到了公先生去世的消息。他的宿舍距离我们的宿舍仅一箭之遥。去帮忙的男生回来说,先生的饭盆里还有半盆高粱米饭呢……

讲明清文学的朱泽吉先生是个大才子,可以大段大段地背诵《红楼梦》。因他的夫人陈静言也是我们的老师,所以,我们总是以传播他们夫妇的奇闻轶事为乐趣。朱先生讲起课来常常忽略了时间,很少有课间。好不容易有个课间,男生们往往忽地围过去,为的是趁这工夫再与朱先生多聊几句,沾沾仙气。

丛药汀先生是个诗人,一直笔耕不辍。他带领我们演唱他作词的《祖国啊我亲爱的妈妈》歌曲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他忘情地打着拍子,半闭着眼睛,陶醉的表情煞是惹人沉醉。

萧望卿先生操着湖南普通话,在课堂上为我们讲他在清华大学做朱自清先生和闻一多先生的研究生时的旧事,从此我们明白了,我们是朱自清、闻一多的“隔代弟子”,我们的“DNA”里必须有十足的硬气与文气。

…………

我想,如果一定要为“我的大学”选取一个象征物,我会欣然忽略了草垫子、土炉子、土豆、鸡蛋……我会一万次地选中一朵杏花。我寒素的青春因栖在这一朵寓意不凡的杏花上而显得璀璨夺目。一朵杏花,为我这个“憨妞”完成了“美的开光”。我甚至可以说,我的生命以这两树杏花为界碑,那一边,懵懂、痴愚、混沌;这一边,清朗、颖悟、明润。

四、杏树照亮我

毕业后,我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教书。

学校的对面是一座公园,而公园正对着我办公室的地方偏巧也植有两棵杏树。

我备课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瞄一眼与我隔了一条北新道的那两棵杏树。我相信我看她们时,她们也在看我;我还相信,她们与“文史村”的杏花有着某种神秘的关联。我多么欣兴!因为,她那看不见的光,照亮了我案头黯淡的一切。

“教而写”,是我给自己设定的“人生关键词”。我清楚地知晓这个关键词自何来。

阻力和诱惑来自四面八方。有人告诉我,你可以不教了。又有人告诉我,你可以不写了。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朱自清、闻一多、朱泽吉、丛药汀,于是我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教而写,是我命。”

做了校长之后,我依然离不开讲台,还曾写过《你不能蠢到把校长当官儿做》。不把校长当官儿做,就是要迷恋讲台,迷恋与学生共同成长。我至今还教着“人文班”的写作课。我说过:课堂,是能嗅到真实的“杏香”的地方。

我是个“写作依赖症”患者,最多的时候开着6 个专栏,出差了就用手机写,生病了就在医院写。我说过,我用写作挹取逝川之水。目前,我出版个人文集28部,开办着三个微信公众号。

有位前辈叮嘱我:“好老师要有‘三个留下’,留下课、留下文、留下人。”前两个“留下”都好理解,最后一个“留下人”是什么意思呢?所谓“留下人”,就是带出跟自己精神容颜高度相似的徒弟,将自己的教育“血脉”传承下去。为了做好这第三个“留下”,我又申办了“河北省名师工作室”,应邀到全国各地讲座300 余场。作为一个从中文系中走出来的人,我的职业宣言是:“年复一年信仰中文,日复一日享受写作”。

五、为一大事来

今生今世,我忘不掉洋河南“文史村”那葳蕤的“杏花消息”。当我看到妹妹为女儿上网搜索她要去的大学宿舍装没装空调时,我想起了我大学的第一课——编草垫子,我想起了我大学的必修课——生土炉子。那时,我们的物质生活多么贫乏,但,一朵简约的杏花坠落于襟袖之间,你就拥住一个绚丽的春天了。

陶行知先生有言道:“人生为一大事来,做一大事去。”我的“人生大事”,只能是躬耕杏坛了。由于有当初那两株杏树为我的精神“打底”,36 年职场生涯我都能保持十足的定力,不摇摆、不迷乱、不惘惑。当一顶顶金光闪耀的帽子戴到我头顶上时,我所能做的,就是向着洋河南岸的那个小村子回望、感恩。

方便的时候,我一定要去母校看看那两棵杏树,花期也好,非花期也罢,我要走到她的身旁,告诉她:你那唯美的光,必将照彻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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