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
“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读着杜甫的诗,让我想起自己孩提时,总喜欢和小伙伴去偷摘村里人家树上的果子,悄悄地靠近有桃树的园子,搭起人梯,隔墙把那枝丫尽力往下拽,然后一拥而上去扯,每人拾起一捧,随即作“胜利大逃亡”。
乌桕树上有一种叫“天牛”的昆虫也吸引我们去捉。“天牛”体型较长,身上像披着薄壳,可以像剪子一樣从中间分开,露出轻纱一般的翅膀;平时我们还会互相比赛,看谁上树爬得最高最快,总有人像猿猴般动作敏捷,三下两下,就爬到我尽力仰望才能看见的高度。
到了杜甫诗里说的年龄,我早已上了初中,平时跟村子里的孩子一起玩得少了,也不好意思爬高上低,没想到却“发现”自家庭院里的两棵树来。这两棵树到了夏天,开着白中间紫的花朵,垂下一串串带翅膀的荚果,非常可爱。父亲告诉这是柳树,但多年后,我才知道它的学名其实叫枫杨。
最初上去是为找那掉在枝叶缝里的乒乓球。那时我和小伙伴迷上了打乒乓球,把门板卸下来在院子里搭起一个简易平台,竟然也打得不亦乐乎。不巧就把球打到枝叶间卡住了。我端来椅子,站到上面,然后再猛一跃,抓住枝桠一翻身就爬了上去。我特地在枝桠上踩了踩,发现它非常稳实。待到打完球人们散去后,我忍不住再一次攀到树上。我寻找着可以落脚的枝桠,一步步攀向高处。院墙落到我的脚下,我家的屋顶落到我的脚下,我的眼前出现了挨挨挤挤的黑色屋脊,整个村庄都在我的脚下,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让我无比兴奋。
于是,只要有合适的时机,我便不禁“技痒”,抱住树干三下两下就又窜到了树上,我贪婪地望着眼前的景色,尽力远眺许多村落都只像一溜搭起的积木,而天际丘岗也很近,似乎伸手可揽。平时绕过村落的大路变成了短短一截,盘旋了几圈就抵达丘岗顶上;而远处是无尽的绿野和一块块镜子似的白亮亮的池塘。
一次又一次爬到树上,我都总是看不够。我尽量不让大人发觉。有一次父亲提前下班回家,一进院门喊我,我在树上不敢答应,等他进了屋子,我迅速从树上下来了。父亲有些奇怪,刚才还不见我的踪影,怎么一下子就出现在他身边。没人时,我更频繁地来到树上。我在树上俯瞰远眺,我还带连环画上去,坐在枝桠上看,我有时激情难抑,在树上唱起歌,竟然也并没有引起村里人的注意。
我尤其喜欢在树上看远处那无尽的公路丝带一般穿过田野,在地平线上起起伏伏,上面不时驰过大大小小的车辆,就像快速行走的小动物,时出时没。我知道无论再往北还是南,都有许多大城市,这条丝带般的公路连接着它们。在这些城市里,生活着什么样的人们?他们在忙些什么?我有一天会到这些大城市去吗?不得而知。但从此我心里似乎有了“远方”的概念,并且生出明确的愿望,那就是沿着这条丝带,走向那远方……
或许正是在树上,我的心灵生出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