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君启金节：楚国经商的“通行证”

古人行商虽不如今日交通之方便，但该办的『证件』也不能少。商人须凭证运输商品，通过关口，贩卖货物，鄂君启金节就是战国时期的一种经商凭证。

先秦典籍中对经济活动的记载甚少，主要在诸子与诸侯王的言说中稍有论及，如孟子与齐宣王讨论“制民之产”，再如《管子·轻重篇》里强调凭借货币、商品等杠杆调控经济。这些关涉经济的零星片段很难构建起两千多年前各诸侯国间的日常商业往来状况。

幸运的是，20世纪50年代末在安徽省寿县发现的鄂君启金节，使研究者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通过将金节铭文内容与史料相互参证，基本上可以还原出公元前4世纪楚国水道、陆路的商业贸易运行情形。

最早的通关凭证

现存的鄂君启金节共有5枚，其中4枚于1957年4月出土于安徽省寿县城东的邱家花园，另外1枚于三年后从安徽省蒙城县一农民家中征集得来，现分别收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和安徽博物院。

鄂君启金节之名来自于这些金节的主人—鄂君启。据说，他是楚怀王颇为宠爱的儿子（另一说为弟弟），封地在今湖北鄂州一带，楚大夫庄辛所说的“鄂君子皙之泛舟于新波之中……榜枻越人拥楫而歌”中的子皙或即为鄂君启。

通过鄂君启金节上的“大司马昭阳败晋师于襄陵之岁”铭文，参证《史记·楚世家》言怀王“六年，楚使柱国昭阳将兵而攻魏，破之于襄陵，得八邑”，以及《史记·魏世家》载惠王“十二年，楚败我襄陵”，综合可知鄂君启金节铸造的年代应为公元前323年，距今已有2343年之久。

據《周礼·地官·掌节》“凡通达于天下者，必有节以传辅之。无节者，有几则不达”等文字，可见符节是持之以顺利通关的凭证。据史料记载，古代符节有角、竹、木、金、铜、玉等多种材质，可一剖为二，使用时双方各执一半，契合无缝则为真。鄂君启金节即是这类符节中的一种，是用青铜以焚失法铸造而成，分舟节和车节两种，分别用作水道、陆路货物运输的通关凭证。

鄂君启金节含2枚舟节和3枚车节。舟节各长30.9厘米，宽7.1厘米，厚0.6厘米，刻有铭文9行165字，是水道通行证;车节各长29.6厘米，宽7.3厘米，厚0.7厘米，刻有铭文150字，是陆路通行证。每个金节中间皆有凸起的竹节将器面分为上长下短的两段，以阴纹直线作为列与列间错金篆书的区隔。

虽然史书上关于符节的记载较为详细，但迄今为止，全国出土文物中也仅见鄂君启金节这一实物，因此，这5枚金节显得尤为珍贵，也是目前最早的商业通关凭证。

楚国商业状况

作为楚怀王颁发的水陆通行证，鄂君启金节上的铭文透露了多方面的信息，包括车船数量、装载货物、行进路线及关税征收等细节，几乎涵盖了完整商业活动的大部分内容。

鄂君启是楚国显赫一时的贵族，在楚怀王的恩准下，掌握了楚国商业的日常经营权，举凡境内或跨地区的商业往来多由其主导，而金节则起到了规范水道、陆路商业活动具体流程的作用。

在鄂君启金节的车节和舟节的铭文中都提及了楚国限制车辆舟船的具体数量，并以此作为免征税额的标准。这一标准具体表现为“车五十乘”，即一枚车节的有效免征税额相当于五十辆车的货运量;“屯三舟为一舿，五十舿”，即一枚舟节的有效免征税额相当于一百五十艘船的货运量。

除了限制每枚金节的免税额度之外，楚国还规定免税期限为“岁能返”，即一年之内应将用于免税的金节返还给楚王，在审核批准之后，才可以继续使用。明确金节的免税额度、免税期限，既可以给予商业活动一定的自由度，又有利于楚王加强对楚国整体商业发展的掌控力。

此外，鄂君启金节对舟船车辆装载货物的具体名目也有规定，主要体现在对禁运物品的明令禁止上，如陆路贸易“毋载金、革、黾、箭”。之所以禁运上述物资，是因为这些都是当时制造兵器的重要原材料。战国时期七雄争霸，通过对军事物资的有效管控，可较好地遏制竞争对手的发展，从而在诸侯国之间的军力对比中占据优势。

商贸区域广阔

在古代社会的商业活动中，无论是水道还是陆路，选择哪条行进路线都是十分重要的问题，鄂君启金节铭文中对此亦有颇为详细的介绍。然而，金节铭文中所载地名俱为古地名，历朝历代的行政区划分又多有变化，因此要想梳理清晰战国时期鄂君启管理商队的具体行进路线，难度颇大。

关于鄂君启金节铭文所涉地名考证定位及路线复原问题，不少学者投入了大量精力进行探赜，如谭其骧、商承祚、黄盛璋等。他们认为，鄂君启金节中舟节路线主要有汉水流域线、庐江流域线、湖湘流域线三种可能，车节路线主要有江北驿道线、南上湖湘线两种可能。而行走的具体路线究竟是哪条，囿于史料的缺失，一时尚无法完全搞清楚。

虽然无法知晓具体的水陆交通路线，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路线主要关涉区域为楚国的腹地，即通过诸如汉水、长江这些纵贯的水路，以及郢、涢阳这些重要城市，将整个楚国疆域内的贸易打通，形成四通八达的商业网络。

当然，跨越那么多地域，商品税费也相应增多。在先秦时期的商业活动中，已出现商品税，如果与今天的名目相对应，主要包括市税、关税等。顾名思义，市税主要是面向商品交易时产生的税种，而关税则是商品运输过境时加征的税种。从鄂君启金节铭文中“如载马、牛、羊以出内关，则征于大府，毋征于关”的记载可知，持金节者可免除商品过境时产生的关税。

鄂君启金节是一座极为丰富的宝藏，金节铭文关于税种形式、免征额度、禁运物资等记载，勾勒出楚国商业网络的大致轮廓;对水道、陆路所涉及的地名沿革进行细致考察，足见楚国疆域辽阔，更可以补证传世史料中佚失的那些地名;镌刻在车节、舟节上的铭文挺拔秀丽、圆润秀劲，是探析错金篆书演进的重要材料。总而言之，在经济贸易、历史地理、文字书法等各个方面，鄂君启金节都是极为重要的实物材料。借此而言，鄂君启金节实无愧于“国宝级文物”之称。

彭志，中国艺术研究院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