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素音自传《凋谢的花朵》的历史叙事研究

郭耀忠

韩素音自传体作品既是作家人生经历的记录，又是作家对中国近现代历史风云的真实叙述。文章通过分析作家自传体作品之一的《凋谢的花朵》中糅杂的不同历史叙事，从宏观到个体叙事，从传记叙事到多角度叙事等，全方位窥探20世纪中国历史曲折进程，印证历史事实。毫无疑问，作为历史的亲历者与见证者，韩素音自传体作品可以作为这段历史发展的不可辩驳的证据，具有深刻的历史教育价值与意义。

一、引言

韩素音，原名周光瑚，英籍华人，著名女作家，1916年中秋节出生于河南信阳一个中西合璧的家庭。她中西混血的身份，丰富而复杂的成长经历，使她独具历史视角，见证了中华民族近百年的转变历程。她的五部自传体作品，主要以作家的成长和人生阅历展开历时性叙事。作者从自己的祖父写起，写父亲、写家庭、写自己，时间跨度计划一个世纪，从一个侧面艺术性地折射出艰难曲折的现当代中国历史进程。 英国著名哲学家罗素曾说过：“我花一个小时读韩素音作品所获得的对中国的认识，比我在那个国家住上一年还要多。”在作品中，韩素音将宏大历史叙事与个人叙事结合起来，从不同角度记录下当代中国历史的变迁过程和自己的心路历程。文章通过分析韩素音自传体作品之一《凋谢的花朵》，研究作家的历史叙事特征，重构了一个多维度、全方位的历史空间，个体、名人、社会、国家等各个要素互为牵连、互为影响，勾勒出一幅幅逼真而生动的历史画卷。

二、时代背景的宏大历史叙事

韩素音生逢多事之秋的中国，许多历史事件都是耳闻目睹，因此，《凋谢的花朵》中，对宏大历史事件进行了客观而真实的书写。如“五四”运动、国共合作、农民运动、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反围剿斗争、“九·一八”事变、白银外流事件、抗日救亡、西安事变等，诸多重大历史事件都在本书中得到描述;有些方面为历史事件增添了鲜为人知的细节和内幕，有些方面则佐证了历史事件的客观真相。这些宏大历史事件，都是身处时局的作家本身所耳闻目睹的，深刻地反映了20世纪中国的历史进程，揭露了时局的混乱不堪、蒋介石的独裁政策、国民党的腐败无能;讲述了毛泽东、朱德领导的工农红军开展的革命根据地、反围剿的胜利和伟大的长征、西安事变等，并从中看到中国人民坚持不懈地反抗压迫、反抗剥削和反抗外敌侵略的自强不息的牺牲精神与对中国未来的希望，“所描写的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她的人民、她的党、她的领导人、她的革命、她的斗争以及她在国内国外如此辉煌的作用，对于忠实可靠、英勇无畏地记述中国在世界人民、世界各民族和世界各国的历史范围内的作用，做出了无法估量的、无可比拟的贡献。”日本占领东北三省，轰炸上海，血腥屠杀。日本的暴行引起了蔡廷锴领导的十九路军的奋起反抗，但却令蒋介石大发雷霆，强调不要抵抗日本。庐山会议上，蒋介石还秘密告诉军官，美日都想争夺中国，两国必有一战，所以等待美日矛盾冲突，坐享渔翁之利。韩素音通过对这段历史的描述，揭露了那段历史的背后真相与蒋介石消极抗日的真实心理。

三、成长经历的个体历史叙事

在《凋谢的花朵》中，韩素音讲述了自己的求学求职和成长经历。本部作品通过个体历史叙事，把个人所见所闻与社会环境紧密结合起来，使描述的社会状况和作家早年的经历更真实可信。在作品中，她详细讲述了人生历程中目击的当时的中国社会现状。作家亲眼看到中原大地的天灾人祸、兵荒马乱;南方之旅中，深入臭气熏天的工厂见证女工、童工的悲惨遭遇;黄山之行，讲述凋敝乡村的饥荒;求学过程，耳闻白色恐怖年代无数革命人士惨遭屠杀等。

作为欧亚混血儿的韩素音，早年的求学求职经历，让她体会到身份认同的模糊与痛苦。在白人眼里，欧亚混血儿是“黄皮肤的小杂种”，对欧亚混血儿极尽嘲讽。无论在社会上还是工作上都低白人一等。“即便在欧亚混血儿当中，等级和工资也存在着严格有序的微妙差别。这完全取决于中国血统的多寡。”白人在中国拥有特权，而欧亚混血女孩从小就形成一种认知，跟白人约会是一种荣耀，以便证明自己是多么摩登、多么欧化。这种经历和歧视对作家成长产生深刻的影响，也促使她尽力摆脱白人眼中的形象，发愤求学，追求独立的生活和个性。为了到欧洲留学，韩素音结识了比利时人约瑟夫·豪斯，一名驻华领事随员，地道的中国通。他在上海的生活可谓是欧洲人的一个缩影，国民党高官对他毕恭毕敬，上海流氓集团的四大人物和他把手言欢，随心所欲玩弄中国女人……以至于他跟许多在中国的欧洲人一样“爱”上了中国。这种“爱”，是一种强烈的、焦灼的、压倒一切、征服一切的占有欲，是一种在压迫者和被压迫者之间、强者和弱者之间、凌辱者和被蒙骗者之间的那种歪曲为“爱”的完全变态的关系。事实上，在当时的中国社会状况下，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欧亚混血儿，都能深深感受到白人在中国治外法权的为所欲为，他们的特权折射出了中国当时被践踏、被蹂躏的国际形象。成长中面对的烦恼和痛苦，使作家形成了不屈服于各种压力的独立、坚强的性格，力争以求学证明自己、改变自己。无论在国内还是海外，她都时刻关心中国的政局变化。抗日战争爆发，她毅然终止自己的学业回归中国。她的成长经历与对中国的热爱也是当时中国学子经历的一部分。她通过个体叙事方式，观察这个社会、思考这个社会、书写这个社会。她的成长既是个体成长历程，又是当时中国历史的真实写照。个体与历史融合在一起的叙事，印证了历史是由许多个体参与而产生的，而个体行为同时也反映了历史发展变化的过程。毋庸置疑，韩素音在文体方面的探索，把个体经历和中国历史融合在一起，是一种创造性的尝试，并取得了成功。因此，韩素音自传的译者孟军评价道：“用现在流行的文学术语来表述就是，韩素音成功地将宏大叙事与私人叙事结合起来，创造了一个独特的文体，既为20世纪的中国历史留下一道侧影，也记下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四、人物传记历史叙事

作家在历史人物的叙事中，采取中国传统历史叙事方式——传记手法，刻画历史人物，使一些在史书中难觅的轶闻成为传记的素材，丰满地烘托人物形象，使得叙事更加充满故事性，让后世读者清晰、具体、全面地了解历史人物，也隐含了作家对不同历史人物的态度。比如关于蒋介石的传记部分，作家从他的出身轶闻讲起：他出身于浙江奉化一个地主家庭，传闻他是一个养子，本姓郑，亲生父母是河南农民。青年时代的他天赋异禀、读书用功，获得军官学校奖学金而留日两年，加入孙中山创办的同盟会。归国后经由秘密会社进入上海商界，充当掮客，拜上海帮会头目黄金荣为师。后追随孙中山，被派往莫斯科学习，甚至回国把长子蒋经国也派往莫斯科，以此表示他堅信马克思主义。因得到孙中山的垂青而当上黄埔军校的校长，大权在握，成为少壮派军官的领袖和总司令。他善于伪装，虽然反对与共产党合作，但国共建立第一次统一战线后还扮演仲裁人的角色，调解国共矛盾。夺取权力后的蒋介石开始撕下伪装，发动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工人、学生和其他人士。蒋介石善于玩弄手段，与冯玉祥结为兄弟，达成协议，公开实行白色恐怖。进入鼎盛时期的蒋介石与宋家联姻，与这一家族结成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关于蒋介石的传记部分篇幅很短，但这些书写足以使读者清晰了解其投机思想，既是买办阶级的操纵者，又是买办阶级的傀儡。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关于毛泽东的传记书写，韩素音用“传奇”两个字进行叙事，讲述了毛泽东农民家庭出身，青年时期的求学经历，在北京大学担任图书馆助理员的遭遇，“五四运动”后成为马克思主义者，领导农民运动、秋收起义，创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三湾改编，反围剿斗争的胜利，伟大的长征……关于毛泽东的传记，韩素音以赞赏、钦佩、期望的心情来书写，字里行间散发着乐观与敬仰。两个同时代的历史风云人物，在韩素音的笔下，采取正反两种不同的历史话语分别呈现，加深了读者对历史人物的认识与了解。

五、多角度历史叙事

在《凋谢的花朵》中，韩素音常采用多角度叙事，分别把不同社会身份和政治倾向的人，以及不同媒体机构对同一个历史人物的态度和评价进行叙述，丰富了读者对人物的理解，加深了认识。在蒋介石形象的书写上，韩素音罗列了很多人的角度：和父亲同时在欧洲留学的柏先生，对财政一窍不通，却赴南京当了财政部参事，称蒋总司令是当今最伟大的天才。“银行家说，我们的光明前途就由他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掌握着;学界名流称赞他思想开明;传教士也赞扬他笃信卫理公会……”受蒋介石拉拢和蒙骗的军阀冯玉祥，与之结拜为兄弟，不久反目成仇。冯玉祥认识到蒋介石善于玩弄手段，以达到自己的政治利益。国民党历史学家汤良礼说：“蒋介石野心勃勃，他想独占孙中山的一切遗产……”他皈依了基督教，抛弃了第三个妻子，与孙中山夫人的胞妹宋美龄联姻。所有的报纸都在异口同声地称颂 “有了我们的领袖蒋委员长，前程似锦”。改良派的胡适博士刚开始对蒋介石还寄予希望，到后来也抨击蒋介石不讲民主，说：“他给我们训话的口气，就好像我们都是丘八，命令我们开拔。”作者从多重角度、多维度立体勾画出人物的历史形象。

六、结语

韩素音作品的历史叙事，消解了历史与文学作品的界限，因此，既可以把她的自传视为文学作品，又可以视为历史著作。在忠于历史背景的基础上，通过不同叙事角度，艺术性地叙述历史真实、创造性地还原历史画面。多种叙事手法融合一起，重构历史、再现历史，既有助于横向了解历史，又有助于纵向了解历史。她的自传体作品兼具文学艺术价值与历史文化价值，对于读者而言，作为理解或者研究那个时代的历史真实，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近些年来，各种网络媒体对历史进行过度解读，甚至歪曲历史真实，颠覆消解了历史事实与真相，给历史蒙上了扑朔迷离的色彩。读完韩素音的自传作品，才能真正感受到一个理性的、有良知的作家对历史的尊重与严肃态度。对读者而言，阅读韩素音的作品，端正了对历史的认知，对近代中国历史有了更清晰、更全面、更深入的了解和认识。

参考文献：

[1] [英]韩素.凋谢的花朵[M].金坚范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

[2]金坚范.孤舟一系故园心——述著名国际作家韩素音女士[J].时代人物，2008（12）：70-75.

[3]易文網.孟军：进入当下的韩素音自传：一个作家和一个世纪——“韩素音自传三部曲”译后记.[EB/OL] .2011-10-18.http：//www.xlcbs.com.cn/books/bkview.aspbkid=219763&cid=669125

（作者单位 信阳学院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