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凌云
这片土地,纠葛,疼痛,生生不息,它,就是白鹿原,陈忠实笔下的白鹿原。
一进入沟壑起伏的白鹿原,就让我们涌动着一股激情,只见肥硕的野兔在田野间窜动,“长儿巴丁”(也叫青鸟)在苹果树间飞舞,我们把车停放在公路边,就在野地里与小动物们追逐,结果一无所获,却把自己迷乱了方向,找不到了停放的小车。我们的身上积满了黄土灰尘,在干枯的芦苇丛里寻找道路,辨别方向,头顶的太阳在冬天里也有威力,把我们的身子照得暖暖的。我跟王伦說:“这白鹿原真是好地方,茫茫原野,一望无际,前几天在骊山上受了风寒,我感冒咳嗽,在白鹿原就没有了病的踪影。”王伦说:“哥,你把后天回程的机票退了,找个村子住上几天。”
说话间,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这片苹果林,又过一片长出小麦芽的田地,一个小村出现在眼前。我们灰土灰脸地走近小村,村口的牌坊上刻着“南枝村”三个字。王伦说:“哥,这应该就是你寻找的村庄,陈忠实《白鹿原》的故事应该就发生在这里。”我忙问路边的村民,果然就是《白鹿原》故事中的村落。
南枝村同白鹿原上的其他村落一样,村里古韵依存,村民生活朴素,而陈忠实的《白鹿原》,过于丰富的内容和表述,国民党势力、共产党力量、土匪武装、团体争斗、阶级矛盾、家族纷争、利欲纠缠、情欲角逐,相互交织着,就发生在这个村子里,一个如此丰满的民族历史发展与变迁,就曾经在这个村子里进行着。经过简单的访问,村民们都知道《白鹿原》,也都知道陈忠实,说起作品和作家,他们都有自己的意见,只是我听不大懂他们的许多方言,依靠了王伦的翻译。村民比较统一的观点是:小说有太多虚构的情节,这村上有两大姓氏,一个是“白”姓,与小说上相同,一个是“魏”姓,并非小说里的“鹿”姓,而两姓为争夺村里的统治地位,发生过一幕幕颇为惊心的争斗。我知道陈忠实是一个现实主义作家,他面对乡村的现实生活层面,有深刻与独到的理解,他热爱这一片土地,作品中的每一个情节,应该都有原型,甚至每一个字应该都有依据。
此时已是中午,见村民端着大碗蹲在门口的太阳底下美美地吃着biangbiang面,我从包里摸干粮,摸出一个温州带过来的橘子,递给一个妇女怀里的小孩儿,小孩儿接去了橘子,妇女见孩子收了礼物,忙让孩子说谢谢,还要留我们吃饭。这正合我的意,我们不客气地进了她的家门。这是两间砖木结构的大瓦房,算是小洋楼了,门口叠放着玉米棒子,过冬用的。妇女叫年轻的媳妇给我们做biangbiang面,媳妇从楼上下来,脸色红润,有着丰腴的肩膀和胸脯。我想,这村里的年轻姑娘和少妇们,都应该像这媳妇一样,也像《白鹿原》电影里的田小娥,行止、语言、内心和心理表现得真实自然,充满着温暖诱人的女性美。可惜的是,她们也大都外出打工了。
biangbiang面冒着腾腾的热气上来了,我们都是一大碗。这是白鹿原最普通的面食,香滑柔韧,我要求那年轻媳妇不放辣椒,但我们的吃劲却比“黑娃”还要猛。记得那天看了《白鹿原》电影后,我在电影院周边转了一圈,找到一家兰州拉面店,点一碗刀削面猛劲吃。电影里黑娃端着个大粗碗呼呼吃着油泼面,真惹人的眼和胃口,温州没有油泼面,只得借这刀削面过点瘾。而这一次来陕西,我三次点了biangbiang面,两次点了油泼面,也像黑娃端着个大碗“哧哈、哧哈”地吃。这媳妇的手艺也有田小娥那般精巧,自然做的面比前几次都好吃。我们都吃了一大碗的biangbiang面,我让王伦给50元,王伦舍不得,给了妇女20元,妇女还不好意思接去,年轻媳妇站在一边满脸笑靥。
王伦要去找车开来接我,我就一个人在村里慢慢地转悠,见到了许多老房子,是泥抹的墙,应该是用麦草秸和泥抹的吧?抹得如此平整,又洋溢着可贵的纯朴。我不知道哪一栋是“白嘉轩”的房子,也不知道让“白嘉轩”引以自豪的七房女人,当初都是怎么在这村落生活的。我转到了村外,村外是一片片的麦田,麦苗刚刚萌出了土,我想,下一次来白鹿原,一定要在麦浪滚滚的时候,那一片片金黄麦地,没有边际,该是多么的波澜壮阔、震撼人心。
王伦的车到了,我们离开南枝村,驱车寻找蒋村,寻找陈忠实的老家。不到半个小时,作家在蒋村的老房子就找到了,房子的铁门上锈迹斑斑,上了锁,门口落满了枫叶,而门旁的竹子依然青翠。陈忠实在这房子里写出了《白鹿原》,整整写了六年。我本来还想找个老伯好好聊聊陈忠实,只是天黑得早,五点还没过,太阳就被西坡的平顶压住了,暮云四合,天就冷了起来。
还没有离开这一片土地,我就开始期待下次再来白鹿原了。
责任编辑:崔家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