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全球化背景下中国对欧盟经贸合作的新特征及对策思考

原帼力 李 浩

一、引言

当前，逆全球化已成为阻碍全球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根据《关于中美经贸磋商的中方立场》报告显示，中美经贸摩擦使2018年中国企业对美投资下降10%，2019年1-4月份中国对美国出口额下降9.7%，中美经贸摩擦使得双方经贸关系发展进入低潮期。从欧盟的情况看，2008年遭遇全球性金融危机之后，欧盟内部先后出现的债务危机、难民危机以及恐怖主义危机，使得欧盟经济雪上加霜，对欧盟一体化进程造成严重损伤。同时，由于矛盾得不到根本解决而积累成疾，使得英国脱欧、极右翼政党崛起、贸易保护主义盛行等逆全球化力量不断壮大。由于美欧本身基本相同的文化渊源和经济产业链条互相嵌套的关系（杨万东，张蓓，方行明2019）[1]，美国逆全球化的行为更加刺激了欧盟内部一直存在的逆全球化力量。但欧洲和美国在逆全球化问题上尚有一定差异，欧盟不是反对贸易和资本流动，而是反对移民和欧盟部分现有体制（彭刚，胡晓涛2019）[2]，欧洲对现有国际经济治理体系进行调整的呼声也远不如美国强烈。

从中欧的经贸合作看，当前已经形成了良好的基础，合作广度不断扩展，合作深度日趋加深。“一带一路”倡议为中欧拓展了合作平台，中欧班列的开通提高了中欧货物贸易的便利化水平。面对“逆全球化”浪潮及中美贸易摩擦的负面影响，中欧经贸合作是否出现新的特征和趋势？这样的背景下如何进一步促进中国对欧盟直接投资，进而通过投资带动贸易的增长？本文将通过分析中欧贸易投资在逆全球化背景下的新变化，从中国视角探讨如何调整中欧的合作方式、合作途径，推动中欧合作可持续性发展，以期使中欧双方在逆全球化中将风险损失降至最低。

二、逆全球化背景下中欧贸易与投资的新变化

2008年金融危机后，全球经济萧条，欧美国家贸易保护主义复苏，逆全球化行为蜂起。美国在全球范围内实施的“美国优先”政策，进一步激起了欧盟内部对逆全球化的响应，而欧盟逐渐显露出的逆全球化，对中欧经贸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引起了中欧贸易与投资的新变化。

（一）中欧贸易新特征

1.波动中不断扩大的贸易顺差。近年来，中国贸易持续发展，根据联合国数据资料显示，2013年以来中欧贸易顺差不断扩大，2018年我国出口欧盟商品贸易额再创新高达到4654.16亿美元。分析这一情况，主要原因在于：中美的经贸摩擦导致美国对中国商品的平均关税税率增加到了将近14%[3]，进而使得中国对美国出口额下降较大，大量出口商品从美国转向欧盟。从进口方面看，2010年以来我国对欧盟的进口贸易呈现倒V字发展态势，在2014年出现峰值后开始下降，直到2017年才重新恢复增长。

2.资本技术密集型工业制成品是中国主要出口产品。根据联合国数据库中SITC分类标准，一般按照要素密集度分为初级产品和工业制成品，工业制成品又分为劳动密集型制成品和资本或技术密集型制成品，其中0-4类属于初级产品，5和7类大多为资本或技术密集型制成品，6和8类大多为劳动密集型制成品。我国对欧盟出口的商品中，初级产品为112亿美元，工业制成品为4538亿美元，工业制成品中资本或技术密集型制成品为2721亿美元占比最多。从我国对欧盟出口增长率来看，2016年前增长波动较大，自2016年后增速稳步上升，在经受中美贸易摩擦后我国对欧盟出口贸易持续增长，且工业制成品中资本或技术密集型制成品增长相对更快。

3.中欧服务贸易逆差逐步扩大。服务贸易方面，根据OECD数据资料显示，我国在中欧服务贸易中一直处于逆差状态，且逆差有逐步扩大趋势。欧盟对我国服务贸易出口品类较多，主要有商业服务、运输服务、旅游服务、电信计算机及信息服务等，而我国对欧盟的服务贸易以商业服务、旅游服务为主。相比欧盟，我国的服务贸易竞争力相对薄弱，发展水平有待进一步提高。

表1 中国出口欧盟28国商品贸易额（单位：亿美元）

4.中欧贸易摩擦有扩大化趋势，摩擦内容有所变化。在2005年以前欧盟对华贸易摩擦最主要的手段是“双反”措施（季耀华2018）[4]，到2016年则进一步采取了“双反”和“保障措施”（潘晓莎2018）[5]等，2017年欧盟发布报告否认中国的完全市场经济地位，维持其贸易限制，并通过双反调查、技术壁垒等措施限制中国产品的出口。随着中欧贸易额的增加，贸易产品的多样化，欧盟贸易壁垒逐渐倾向于技术标准、绿色壁垒、环境保护等措施。根据中国贸易救济信息网中案件统计数据显示：2010年至2019年欧盟对我国发起的贸易案件共63起，按案件类型分布来看，反倾销47起，反补贴14起，保障措施2起；按涉案行业分布来看，排名靠前的行业有：钢铁工业15起，金属制品工业10起，非金属制品工业8起，化学原料和制品工业6起。2019年前三季度欧盟对中国发起反倾销调查有5起，分别为，2019年2月份对中国编缝玻璃纤维布发起反倾销调查，2019年5月份对中国光伏玻璃发起反倾销反补贴日落复审调查，对原产自中国和埃及的玻璃纤维织物发起反补贴调查，2019年7月份对中国聚乙烯醇发起反倾销调查，2019年5月份对中国热轧不锈钢板卷发起反倾销调查。

（二）逆全球化背景下中国对欧盟投资新变化

1.中国对欧盟直接投资增长放缓。从投资总量来看，我国对欧盟直接投资流量波动较大，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多个年份出现负增长，2018年中国对欧盟直接投资为88.66亿美元，同比下降13.6%。

2.中国对欧盟直接投资的地区结构比较集中。2018年我国对欧盟的直接投资存量排名前十的国家，依次为英国、荷兰、卢森堡、德国、瑞典、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爱尔兰、塞浦路斯，累计占比高达95.78%，相对比较集中。2018年我国对欧盟投资流量前十的国家有7个国家出现投资下滑，且下滑较为严重，其中对英国投资下降50.3%，德国下降45.9%，瑞典下降17.5%，法国下降107.9%，意大利下降29.9%，爱尔兰下降68.9%，塞浦路斯下降81.1%，而这些国家内部大多出现过严重的逆全球化行为。其中，英国作为全球金融中心一直是中国对欧盟投资的重要目的地，我国对英国的投资存量最多的行业是金融业，在脱欧公投之后英国金融中心的地位随之发生动摇，不确定性增加，金融业吸引力下降，导致我国对英国的投资出现大幅度下降。

3.中国对欧盟直接投资的四大行业均有所下降。制造业一直是近几年投资占比最高的行业，其次是租赁和商务服务业、批发和零售业、金融业。但这四大行业在2018年均出现下滑，其中制造业下滑24.6%、租赁和商务服务业下降62.4%、批发和零售业下降24.8%、金融业下降11.3%。

4.欧盟的投资壁垒有所增加。越来越严苛的投资环境是我国对欧盟直接投资下滑的主要原因。2017年欧盟制定了投资保护计划，加强了投资安全审查。中国在欧盟的投资面临投资领域、投资政策等限制和障碍，同时还面临成员国和欧盟两个层面的审查。以德国为例，2017年德国收紧外商投资审查条例，2018年德国修订《对外经济条例》，进一步扩大了审查领域，同时德国与法国、意大利共同推动欧盟设置外资投资审查框，造成了我国在欧盟制造业领域的大幅投资缩水。

现状分析表明，无论是在贸易领域还是在直接投资领域，中欧经贸合作都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从这些新变化中可以得出两点判断。一是逆全球化对中国的欧盟直接投资负面影响较大。近两年来，美国对我国实施的一系列关税政策，严重挤压了我国的出口市场，导致出口市场向欧盟转移。虽然目前逆全球化似乎并未对中欧贸易的发展产生明显负面影响，但如果继续扩大对欧盟的贸易顺差，是否会激化欧盟的逆全球化力量，仍需慎重对待。同时，中国对欧盟投资出现下滑，主要原因在于欧盟一些国家，自身经济发展矛盾重重，同时担心来自中国的投资会对欧盟市场产生冲击，纷纷出台政策采取了限制措施。二是中国开拓欧盟市场的压力增加。中美经贸摩擦至今尚未结束，负面影响仍将持续。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中欧在贸易摩擦中针对的商品范围较小，未形成全面的贸易战，随着逆全球化浪潮的涌动，很难保证中国同欧盟在贸易合作中继续保持良好的发展态势。如果国际环境进一步恶化，欧盟市场的开放程度有可能继续降低，贸易限制也将增加。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企业在欧盟市场上势必会面临更严酷的环境，投资也将面临更大的压力。

表2 2018年中国对欧盟国家直接投资

三、推进中欧经贸合作深化发展的对策思路

（一）调整结构，促进中欧贸易稳定增长

1.建立风险防范机制，避免中欧贸易摩擦扩大化。根据世界银行数据，欧盟经济总量在2008年为19.164万亿美元，经历金融危机后经济波动较大，整体出现下滑趋势，到2018年经济总量为18.756万亿美元。如果英国完成脱欧，欧盟整体实力将会被极大削弱。欧盟层面一直主张持续推进区域经济一体化发展，而国家层面则出现了更多逆全球化的声音。因此，在对欧盟出口的同时，必须要考虑到国家层面的需求，及时调整双边政策，建立磋商机制，增进政治互信，巩固两国间的合作基础。加快建设贸易摩擦的预警机制，使企业能够充分掌握摩擦信息，完善应对措施，在WTO规则下制定切实可行的方案以解决争端和摩擦。

2.进一步调整出口结构，扩大对欧盟进口。优化出口结构，从主要出口高耗能高污染的行业如钢铁、铝材行业等向高技术、高附加值的行业转变，逐步提升我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中美经贸摩擦已经对两国产生了较大的负面影响，欧盟民众也表现出对全球化的担忧，在此情况下，中欧要尽力避免重蹈中美覆辙，避免对欧盟出口扩大而适得其反，在优化出口结构的同时应扩大对欧盟的进口，以消除我国对欧盟贸易顺差产生的负面影响。同时，要着力培育中欧贸易新模式，借助“一带一路”及中欧班列建设的逐步推进，加快推动中欧跨境电商发展，为中欧经贸发展提供新动力。

3.加快推进中欧自贸区建设。中欧经济体量较大，自贸区的建成将会产生较大的贸易转移效应，对双边的经济增长、福利提升以及产业结构的优化都具有较大的积极作用。当前，在自贸区的谈判过程中，阻力仍然较多，需要克服双方因发展阶段不同而产生的结构差异，做好准备工作，循序渐进地推进中欧自贸区建设。

表3 中国对欧盟直接投资行业分布

（二）稳中求变，创新投资方式，拓展投资途径

1.构建中欧投资合作机制。2016年6月份，欧盟出台《欧盟对华新战略要素》文件，这份最新的欧盟对华战略文件中强调，同中国签订全面的投资协定是欧盟的当务之急（房乐宪，关孔文2017）[6]；并指出，未来5年将推动双边投资，通过合作解决当前面临的冲突与外交问题（冯存万2018）[7]。2018年11月，中欧已经就中欧投资协定谈判进行了第二十四论谈判，力争能够取得积极进展。投资协定的签订将会为中国企业进入欧盟市场建立统一的标准，能够为中国企业对欧盟投资减少障碍，化解部分投资限制，提升欧盟市场的投资便利化水平。

2.针对欧盟内部不同国家，实施投资的差异化战略。欧盟在国家层面和联盟层面对全球化有着不同的态度，要做好两个层面的对接。在欧盟层面，要继续促进双边战略合作，深化双边合作意识，创造更多合作可能。同时，要注意由于英国脱欧、民粹主义崛起、宏观经济失衡[8]（秦爱华2018）等问题，所带来的本轮“逆全球化浪潮”的兴起。因此，在国家层面，要重点考虑经济发展水平、文化差异等因素，根据各国的不同情况调整投资战略。一方面，对于中东欧地区国家，由于其经济发展相对落后，处于被“边缘化”的处境，与中国经贸合作的意愿较强，需要借助中国资本加快基础设施建设来带动本国经济发展（龙静2017）[9]。因此，在中东欧进行基础设施投资将有利于东欧贸易便利化的提升，促进双边贸易的发展。另一方面，对西欧国家而言，其本身经济发展水平高，对外来投资有较大的警惕性，需要通过平台建设和机制建设以更加易于接受的方式对其扩大投资。

3.积极建设境外经贸合作区。我国自2006年开始筹建境外经贸合作区，主要服务对象为走出去的中国企业。境外经贸合作区的建立使大企业的优势得以充分发挥，起到了带动作用，有利于我国企业抱团出海形成集聚效应。境外经贸合作区能够为企业提供更多的优惠政策，提供一站式服务平台。在逆全球化情绪高涨的地区可以采取与当地企业合作的模式以降低进入门槛，降低企业开拓国际市场的合作风险。中国目前在全球的境外经贸合作区主要以发展中国家为主，并且取得了较大的成就，在欧洲国家要通过建设境外经贸合作区等方面，促进投资，带动欧盟国家经济共同发展。

（三）围绕“一带一路”倡议，发展高质量经贸合作模式

欧盟对于“一带一路”倡议态度表现积极。欧盟在2019年3月份发布“欧盟—中国：战略展望”报告，认为在经济方面应加强与中方合作，落实欧亚互联互通战略。欧盟对“一带一路”合作的积极参与，为中欧共同参与建设“一带一路”带来了机遇，“一带一路”的互利共赢、命运共同体理念也是中欧经贸未来发展的方向。“一带一路”建设中基础设施建设尤为重要，交通运输基础设施建设能够降低亚欧大陆之间的运输成本，能够为重整欧亚经济空间提供更多的便利条件。

“加快外贸转型升级，推进贸易高质量发展”是2019年国务院提出的未来我国贸易发展的方向。高质量经贸合作，主要体现在贸易的可持续发展和贸易结构的优化升级，既要在贸易中更多的体现双边利益共享，又要推动贸易结构和国内产业结构的优化。在合作过程中既要有高质量的合作平台、合作机制又要有高质量的合作项目及金融支持，同时也要考虑贸易与投资的协同性。要加快发展服务贸易，优化中欧贸易结构，通过促进服务贸易创新发展，更有效的推动中欧贸易快速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