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自莎士比亚的经典悲剧《麦克白》问世以来,麦克白夫人就一直被大家评价成一个恶毒、心狠手辣的女人,但笔者通过仔细阅读《麦克白》全剧后发现,实际上她恶毒行为是出自她内心深处的尊卑意识,她邪恶形象的背后也有普通女子一样脆弱的一面。在那个男权当道的社会之中,她只不过充当了男性权欲背后的替罪羊。
关键词:麦克白夫人 女性主义 男权 替罪羊
近年来,关于作品《麦克白》的研究颇多,麦克白夫人作为此剧的女主角,一直受到批驳:她被认为是一个恶毒的女人,甚至有学者认为其是西方文学史上最恶毒的女性。虽然也有人为其发出辩驳之声,但毕竟只是少数。相反,此剧的男主角麦克白却因其只是受到夫人唆使的“被动弑君者”,不仅未被读者大加批判,反而得到大众同情。但事实并非如此,笔者试从女性主义的视角,深入剖析麦克白夫人的形象,试图发现其恶毒形象背后的另一面。
一.男尊女卑的身份意识
作为一名女性,究竟要下怎样的狠心,才能够唆使自己的丈夫弑君篡位?多数人认为是麦克白夫人自身的野心,使她痛下杀心,但实际上导致其“恶魔化”的因素非常复杂,倘若将所有过错归于她的野心则有失偏颇。在笔者看来,她的恶毒大部分是出于内心深处的男尊女卑的身份意识以及对丈夫深深的爱。
伊丽莎白一世的时代,依旧是传统社会。由于性别的差异,女子处于“第二性”的地位,是作为男子的附属品而存在的。在此时代背景之下,莎士比亚笔下的麦克白夫人也必然是一位传统的妇女,作为将军的妻子,她必定清楚自己的身份要求自己怎么做。她之所以会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都是为了帮助丈夫实现其雄心壮志。作为妻子,她深谙麦克白心中所想,但同时她也知道丈夫缺少的是“和那种野心相联属的奸恶”。就是这样的了解加之对内心从属于丈夫的尊卑之感,使得一个原本依附于自己丈夫的女子,为帮助丈夫实现理想,拥有了巨大的勇气与坚强的意志。她甚至不惜借助魔鬼的力量,让“注视着人类恶念的魔鬼们”能够解除她“女性的柔弱”这些都足以表现,麦克白夫人实际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般狠毒,作为一个女人,她自身也没有足够的勇气逆天而行,而需要借助魔鬼的力量来压抑她作为女性的柔弱和胆怯。也只有借助了魔鬼的力量,她才能够毫无顾虑地帮助麦克白弑君篡位,这一切都是出于她内心深处的身份意识和她对麦克白的爱,她明白作为妻子,她要做的只是帮助丈夫实现理想,即使这理想大逆不道,她也在所不辞。尽管她也有对权势的向往,但如果没有这种刻在骨子里的身份意识的牵制和对丈夫的爱,她也很难下定决心帮助丈夫弑君篡位。
虽然是在麦克白夫人的唆使之下,麦克白才走上了谋逆之路。但仅凭麦克白夫人的几句劝说和奚落,怎么可能使得一个对王位无动于衷的将军举刀杀人呢?究其根本,还是麦克白本有谋逆之心,只是借助了夫人之口说了出来。麦克白心里也非常清楚:“没有一种力量可以鞭策我前进,可是我的跃跃欲试的野心,却不顾一切地驱着我去冒颠踬的危险。”而且,他还声称:“只要是男子汉做的事,我都敢做”这些都足以证明,麦克白的弑君行为并非只是其夫人劝说的结果,更多的是他内心对于王位的渴望。更何况,麦克白夫人也只是参与了谋害邓肯的计划,她并没有举起杀人的利剑,她只能算是麦克白弑君计划的间接推动者,而杀死邓肯的侍卫,乃至杀掉更多的人也并非她的初衷。
二.精神崩溃后的胆怯脆弱
弗吉尼亚·伍尔芙曾提出“在我们每个人当中都有两个力量在统辖着,一种是男性的,一种是女性的。在男人的脑子里男性胜过女性,在女人的脑子里女性胜过男性。”这是她的“双性同体”理论。麦克白夫人同样也是这样一个“双性同体”的人物,在她身上,除了有男性的坚强果断,同时也有作为女性的脆弱胆怯。
在杀死邓肯之后,麦克白夫人患上了严重的梦游症,她在睡梦之中不断擦拭自己的双手,嘴里还说着:“去,该死的血迹!去吧!”在她的梦境中,谋杀的过程一遍遍地重演,她不停擦拭自己的双手,想要拭去实际根本不存在的血迹,可见杀人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之深。即使在睡梦之中,她也饱受杀人带来的痛苦。她的精神也在折磨中不断崩塌,最终走向了崩溃。
麦克白夫人之所以会精神崩溃,在笔者看来,一方面是她良心未泯,她心中尚存对参与谋杀计划的愧疚;另一方面,从她自身来说,即使她有再恶毒的思想、再歹毒的心肠,也不过是一个女子,她的身上仍然有女性脆弱胆怯的一面。尽管她鼓起勇气参与了弑君行动,但她心中对此仍然是畏惧的,这也导致了她日后始终忍受着内心的煎熬。况且,社会上对于这样一个胆敢弑君的恶毒女性,怎会轻易放过?在当时男尊女卑,男性掌握统治权的社会中,作为男性附庸的女性不该有非分之想,更不该有僭越的行为。因此即使麦克白夫人的行为没有为民众所知,但她的心中依然畏惧不已。除去她的身份来说,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性。倘若如人们普遍认为的那样,麦克白夫人单纯是一个狠毒的妇人,她又怎么会因为参与了杀害邓肯的计划,并且完全没有动手,而感到寝食难安,甚至在睡梦中还想要拭去自己手上幻想的血迹呢?试问,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又怎会因为参与了一个杀人计划而深受良心的谴责呢?这样的行为,完全是其良心不安的表现。由此可见,麦克白夫人的形象,不完全是前人们所认知的那样单纯是个恶毒之人。在她恶毒的面具之下,也藏着女性脆弱、柔软的一面。
三.男权世界的替罪羊
一直以来,麦克白夫人作为一个恶毒女人的形象存活在文学史中,尽管在她的性格中确实存在着野心与贪欲,但是她不该承担所有的罪责与千百年来无尽的批判。在当时那个男权当道的时代,她也只是男权世界下的一只可怜的“替罪羊”。女权先驱波伏娃曾说:“女人在男人眼里具有价值并不是通过增加她作为一个人的价值来实现的,而是通过按照男人的梦想来塑造自己。”因此,麦克白夫人作为女性,只是麦克白的一个附属品,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麦克白,她是为了麦克白的需要而存在的“替罪羊”。
当然,在《麦克白》这部剧作之中,“替罪羊”的形象不止麦克白夫人一个,那些做出预言的女巫们,又何尝不是男权世界的替罪羊呢?从古至今,人们对于麦克白的评价都是复杂多样,或赞其英勇无畏;或惋惜其听信了妇人之言而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或叹其悲惨命运。而对于麦克白夫人和女巫们的评价则是异常的一致:将指责的矛头直指她们,认为她们是麦克白走向犯罪的引导者和推動者。但笔者认为,麦克白作为一个将军,作为一个在战场之上冲锋陷阵、杀人如麻的战士,他难道会因为一个真假难辨的预言和夫人的劝说,就愿意承担巨大的风险去弑君吗?他之所以会轻易相信和听从女巫和夫人所言,归根结底还是他的心魔在作祟,而女巫和麦克白夫人只不过是麦克白弑君之后承担罪责的牺牲品,是男权社会中孤立无援的替罪羊。
笔者认为,麦克白夫人这一形象渊源最早可以追溯至《圣经》:麦克白因受夫人的唆使而弑君篡位,正如亚当因受夏娃的劝说偷食禁果,但同时她也有自身的独特性。在十六世纪,文艺复兴发展到了顶峰,人性被推崇到了极致。所谓物极必反,在人文主义高度发展的同时,人人私欲膨胀,物质享受泛滥也出现了。麦克白及其夫人身上也体现了这种膨胀的私欲,正是这种私欲,唤醒了他们內心的恶魔,让他们举起了弑君的利剑。与《圣经》两人都受到了惩罚,并且夏娃所承受的惩罚更多不同,弑君之后,几乎所有的罪责都由麦克白夫人一人承担,而麦克白却获取了大众的同情。麦克白夫人虽有错,但她并不应该承担所有过错。
中国有“英雄难过美人关”的俗语,国外也有“Even heroes fall for beauties”的说法,但是英雄真的难过美人关吗?答案是否定的,男性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借口,实际上他们口中的“祸水”、“狐狸精”,不过是一群再普通不过的女人。她们之所以会被冠以恶名,不过是男权世界的统治者们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而将过错强加给了那个时代作为男性附属品的、无权开口为自己辩解女性。在“文学象征的渊源之一”《圣经》中,作为女性代表的夏娃就是上帝用亚当的一根肋骨制成,这也注定了女性的地位从一开始就是低于男性的,她们只是男性的附庸。在此影响之下,男性也总会认为女性是可以任他们随意摆布的存在。而像麦克白夫人这类女子,她们虽然暂时被赋予了一定的地位和开口的权力,但这带给她们的最终还是千古的骂名。在当时那个男权世界里,男性是生活的主宰,而女性是为了男性的需求而存在的“第二性”。波伏娃在她的《第二性》中也曾说过:“女人如果不是男人的奴隶,至少始终是他的附庸;两性从来没有平分过世界;今日仍然如此”在波伏娃所处的时代,男女平等尚未真正实现,更何况是莎士比亚所处的伊丽莎白一世的时代。性别不平等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即使是做了相同的行为,由于男女性别差异,对其行为的评价也会产生相应的不同。于是,麦克白夫人恶毒形象的产生就有了正当的理由。
四.结语
综上所述,麦克白夫人只是男权统治世界下的一只“替罪羊”,虽然她为麦克白出谋划策的背后,也有自身对权利地位向往的因素在,但是其为丈夫出谋划策这件事本身,只是其遵守男尊女卑规范的一个表现,是其对丈夫爱的显露、支持的表现。并且其在杀死邓肯之后的种种表现都说明了她并非如人们之前所认为的那样,单纯是一个恶毒的女子。恶毒只是其柔弱的伪装,她自己也不过是麦克白实现狼子野心的一颗棋子,在麦克白实现目标之后,这颗棋子就被无情地抛弃了:面对麦克白夫人的死,麦克白所表现出的漠不关心的姿态就是最好证明。这也足以表现出麦克白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他觊觎王位,想要登上王位的愿望,只是通过麦克白夫人和女巫们的嘴说了出来,也是通过麦克白夫人的帮助得以实现的。而到了最后,真正的凶手却得到了大众的同情,而麦克白夫人作为“替罪羊”却承受着千百年来的骂名。这一切都源自于男权社会对于女性话语权力的剥夺、对女性自由的一味压制。可以说正是在这样男权统治的社会之下,在男性书写历史的背景之下,麦克白才会一直是一个“被动弑君者”的形象,从而得到人们的原谅和哀怜,而麦克白夫人则一直遭世人唾弃、被万人辱骂。而倘若男女平分世界,那么对于麦克白夫人的形象的评价必然又大不一样。因此,麦克白夫人形象的复杂性与两面性仍然值得我们深思。
参考文献
[1]王鑫.西方文学中“替罪羊”形象的文化原型解读[D].齐齐哈尔大学,2012.
[2]莎士比亚(英)著 朱生豪译.麦克白[M].云南:云南出版集团公司 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
本文系江苏大学第十八批科研立项一般项目 项目编号:Y18C171
(作者介绍:莫双媛,江苏大学本科在读,汉语言文学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