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非借不能读”,我对古人的这句读书名言一直特別喜欢。因为此话说得微妙真切,引人回味。
在我们的文化传统中,借书是有佳话流传的。最著名的是宋濂借书。明代重臣宋濂,一代文豪,著述颇丰,主纂《元史》。他少时家贫,全靠借书、抄书而读,后人演绎出宋濂借书守信的故事。故事在《弟子规》上能读到。
对于借书,从短缺经济年代和书荒年代走过来的人们会有不少故事。那时候我家很穷,有时候吃饭都成问题,书是断然买不起的。母亲爱读书,只能从县图书馆借。我就跟在后面瞅着空读一点。母亲只有一本借书证,一次只能借一本书,借期很紧,为此不少书我只看了一半就被还掉,放学回来寻书不得,心下很是失落。有时候我也从同学手上借,尽管借期紧迫,因为是独自享受,还是有偷着乐的感觉。到了20世纪70年代,我在广西山区农村插队劳动,知青们时不时会走村串寨互相借书,一本好看的书在五六个村寨传看是常有的事情。知青们是读闲书以消磨孤寂时光,那时我们就喜欢说“书非借不能读”这句话,但并不晓得出处。似乎当时想表达的意思是:借书有理,不借不对。这当然不是此话的原意。
“书非借不能读”这句名言出自清代诗人、诗论家袁枚(子才)。袁枚,杭州人氏,在我的家乡南京住了50年,置有宅院名“随园”,人称随园先生。随园先生在其散文名篇《黄生借书说》中讲述了自己对阅读的体验和感想。他说,少年时自己家境贫寒,无钱购书,邻家藏书甚丰,前往借阅而遭拒绝。这使自己对书的兴趣越发浓厚,以后偶尔从别处借到书便孜孜不倦地攻读。后来当了官做了知县,有足够的薪俸购书,家中的藏书也日渐丰厚,却来不及去读了,灰丝蒙卷,生了书虫。对此,随园先生深有感触,并对前来借书的黄生说:书非借不能读也。
总之,私人间借书是有趣的。只是此类古朴有趣的事情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人与人的关系比起当年来要矜持得多。现代社会里人们借书的途径主要是图书馆服务,业务用语为借阅。
眼下,公共图书馆的借阅正越来越引起社会的关注。许多城市公共图书馆现在都在发力,在服务读者方面用了不少心思,但还是有不少图书馆借阅业务至今还开展得不尴不尬,究竟是何缘故,不得而知。
2011年7月去香港参加书展,听说香港还出现了一项图书馆创新业务:借人。原来,这是10年前起源于欧洲的活动。借书是为着读书,借人则是与人交流。根据一位读者或一组读者的需要,这样的图书馆可以借出跟某书有关的人,也可以借给跟某些主题相关的人,譬如作者、专家、名人以至于各行各业各色人员。借人的主题很丰富,有公民权利、当代中国、香港教育、人类能源、全球信息化、国际政治等,也有就业和职业辅导、养生保健、心理卫生、预防犯罪、道德探讨等。这样的图书馆将一批准备出借的人员做好编目,让读者选择。读者可以预约,像预约借书那样。
据说这项活动已经在50多个国家、地区开展。从私人之间借书到图书馆藏书出借,再到图书馆借人,人类社会的阅读文化走过了多么长的一条发展之路!
当然,据我所知,现在大多数真人图书馆与图书并没有直接关系。这似乎不太好。既然称为图书馆,还是要以书为本,读者应当以读书为要,借人与借书要多一点结合。毕竟,与人谈话不能代替读书,听说书不能代替读历史书,听《论语》心得不能代替读《论语》,观看电影电视剧《红楼梦》也代替不了读小说《红楼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