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热爱起伏,你就要不断绵延
从少年到中年
这些山越长越矮,止息于
现在:一座坟茔升起,一位母亲蹲下去
在门前的菜园里
红薯藤、豆角架、南瓜秧串连起
悲伤和喜悦
如果我还有缅怀,你就要
在竹林深处举起一把炊烟
从中年到少年
我一边弹烟灰,一边抚摸着
你的骨灰脸
这灰中之灰吸干了我所有的泪水
这脸中之脸让我终生不敢成为别人的儿
[夜鱼赏读] “我”之所以为“我”,到底源于什么?关于自我认知,写法很多,张执浩有独属于他的声腔,即便清简日常的短制,也有淬火千遍的纯钢质地。且看这位“被词语找到的人”,是如何进行创造性写作的。对于生活在江汉平原的人来说,丘陵的起伏与绵延,真的就是伴着生命成长的,这里诗人分别从两种方向来表达认知,先是从少年到中年,比较普遍的成长体会一笔带过,极干脆的一个“止息于”,就省略了从幼稚到成熟的过程,直接将熟透的果子摘下。坟茔与菜园是乡村常见的场景,象征着生死两个相反的方向,生死于斯,带出了内心起伏的波澜。而从中年到少年,出现了一个让人有点讶异的意象:骨灰脸。在保罗·策兰的诗歌里也有类似沉重的意象,不同于策兰的绝望和愤怒,这里的骨灰带有生死血缘等强烈的情感意味。而骨灰级在當下网络时代是一种表示极端痴迷状态的用词。诗人创造性地进行了分割重组:灰中之灰和脸中之脸,意象清晰了,情感浓度达到了饱和,正好契合了强烈得近乎沙哑的尾音。
张执浩个人精神气质里的豪爽与坦诚,使得他对日常细节的冷静观察,具有瞬间爆发的性情流露感,他的诗不回避压抑,任其附着在语词上,明心见性。对复杂的精神世界的命名能力,加上内心情感与发现的双重淬炼,使得他成为“日常诗歌”写作里重要的代表性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