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娴
又是一个空寂的深夜,我戴着耳机独坐在窗下抬头望月,张国荣的《追》在单曲循环,“一追再追,只想追赶生命里一分一秒”,在脑海里不断盘旋,那回响在耳畔的磁性男声低沉寂寥,如中宵梵呗,又如一位看淡了世情的老人用感慨的语调向我款款诉说那尘封在记忆中的过眼云烟。我听着,思绪不禁被拉回到很久以前。
就像《追》的那句歌词,我这半生似乎从很早开始便一直在“追”。孩提时追逐夜半醒来身边不是空无一人,儿童时追逐商店橱窗里自己没有的漂亮芭比,少年时追逐老师的目光所至不是白墙一片,青年后又追逐身边有人给予脉脉温情。无止境的追逐,无止境的欲望,无止境的寻找,似乎“追”这个字早已融入骨髓,只有不断“追”的感觉方能填补心里那由缺失而来的空虚。
但其实这样的“追”真没有多大的意义,不过是像尘世中多数人的因为害怕孤独的死去而选择随便找个人相互饲养的爱情一样短暂而廉价,只能填补内心一时的“干渴”和“饥饿”,而无法消除那隐藏在红尘俗世中的恒久的蚀骨的孤独。
人为了生存而吃,为了昨天流过的眼泪和明天要出现的太阳而让自己多吃一份,人也为了生存而追逐,为了在世人面前高傲地抬起头和在生活大山的压服下直起脊背而让自己多逐得一分。但在这个追逐的过程中人却往往忘却了自己,忘了最初自己因何而追,又要逐得什么,其实,倘若“逐”有一天没了意义,或许不妨换成“寻”,寻寻觅觅,兜兜转转,确是始终也不曾走出自己的心。
人生于世最难的也许从来不是如何在这个残酷的社会里生存,而是一直都能记得心中的孩童。或许生存本身就是一种胜利,但生而为人的我们总该去寻找些什么,方能让自己的生命在这时间洪流之中短暂地停驻。
三毛曾说:“人一生总要有一个梦想,有一个理由去坚强,心若没了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在那滚滚红尘里,她穿过了雨季,迈入撒哈拉,告别哭泣的骆驼,把万水千山走遍,最后翩然入梦此生不再张眼。她一生所寻是心的注脚,所得是万般滋味尝遍,万千风光看遍,纵是光阴仓皇,但那个撒哈拉的神女一袭红裙翻飞的模样仍被镌刻在旧时光的图景里,照片褪色了人不在了,爽朗的笑容和纷飞的自由却永远定格在岁月里,在后世携她的传说永远流传。
都说蝴蝶飞不过沧海,原是沧海的那头没有等待,而我们逃不开生活的巨网,不过是没人给我们一个方向。
曾在偶然之间听得一曲《刺鸟》,歌词本身句句泣血,经过尊龙的演绎更是变得凄绝哀艳。当时只觉听得人好生伤悲,仿若一颗心插进一把刀,血淋淋地痛。后来翻看了尊龙的个人资料方才明白,如果不是他,这首歌我怎么都不会听出那样深刻的味道。我一直好奇,这样一个内心如此悲伤的人,为什么他后来自己却说他的人生一点遗憾都没有,直到今日我写“追寻”才突然明白,他真真是不觉自己有遗憾的,因为他有梦,有信仰,有一直执著追寻的东西,在尘世里他不迷茫。从寂寞世界一路走来,历经种种苦难磨砺,最大的成就是能为养母流一滴泪,让我不禁感慨,还真有人“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也许这便是一个有所追寻的人对世界真实的态度吧——只愿记得你的好,而那些不好尽数笑忘!
一个人究竟该怎样活着?我时常想。不同的人对生活有不同的解读,可有没有什么是共通的?或许真的有,那就是迷恋内心充溢的感觉。我们付出感情,在温暖别人时最先温暖的是自己;我们付出精力,在达到目的时最先激动的是自己;我们付出光阴,在等到回报时最先泣泪的是自己。我们坐在人生这张圆桌前,品尝着来自天南海北的各式菜肴,世情百味各夹一口一一尝遍,只待宴席散了,人生就此散场。可在散场之前,总会有一样菜肴你要尝多遍,那种迷恋的味道让你不禁泪滴滑落,不知不觉中走过的一生终究还是有什么让你一直流连。
岁月无情,侵蚀人青春的容颜,不过倏忽之间青丝已落满雪,我们这些渺如尘埃的生命在时间面前无力又无能,或许唯有一生只一次只一意的追寻方能让这副很快便要零落成泥的躯壳在这世上留一份短促的光影。
走吧,走吧,前路漫漫无穷尽,莫回头!去找自己吧,去追吧,去寻吧,趁着夕阳还未现西山,夜幕还未来临,山坡上的草丛里还有最后一抹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