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福利法的欧洲经验

从与人类关系的角度来看，动物可分为农场动物、实验动物、宠物动物、工作动物(例如导盲犬)、娱乐或比赛动物和野生动物六类。动物福利主义理念几乎渗透到对上述各类动物的保护之中

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同时，也在促使人们反思着野生动物保护问题。全国人大常委会行动迅速，于2月24日通过决定，全面禁食保护动物和除家畜家禽外的陆生野生动物。不吃“野味”仅仅是动物保护的一个面向，或许是时候开展综合、全面的动物福利立法了。在这方面，欧洲的动物福利法律实践或许可为我们带来一些启发。

现有资料显示，世界上首部与动物福利有关的法律诞生于英国。1822年，英国议会通过了禁止残酷对待农场动物的《马丁法案》。此后，英国陆续制定了一系列动物福利法令。例如，英格兰和威尔士在1835年就禁止了曾风靡于王室的斗鸡比赛。近年来，英国警方也在加大打击死灰复燃的非法斗鸡活动。1990年，英国禁止囚禁式的养牛方式，在这种生产方式下，牛终生被囚禁在狭窄的空间内直到被宰杀。

2006年，英国颁布的《动物福利法》则为驯养的、在人类控制下或非野生的脊椎动物提供综合、全面的保护。该法不仅要求动物的所有权人与饲养人保护和促进动物福利，还对社会大众施加了“注意义务”，也就是说，放纵或未能阻止他人实施违背动物福利的行为也需承担法律责任。任何违反《动物福利法》的人则可能面临禁止饲养动物、罚款乃至刑事制裁的处罚。

此外，源于英国的动物五大自由也逐渐发展成国际公认的动物福利基本原则。这五大自由包括：免于饥渴的自由、免于不舒服的自由、免于疼痛、伤害和疾病的自由、表达自然和本性行为的自由、免于恐惧和不安的自由。

除英国外，欧洲其他国家也在促进动物福利方面采取了诸多措施。法国只比英国起步稍晚一点，于1850年通过了反对虐待动物的《格拉蒙法案》。在“二战”之后的欧洲一体化进程中，动物福利一直是个重要议题。欧洲各国曾签订若干个保护动物福利的区域性条约，例如《保护农畜动物的欧洲公约》《保护宠物动物的欧洲公约》等，后又通过欧盟条例和指令对动物福利加以保护。欧盟的基础法律文件《里斯本条约》则明确提及动物福利的概念。在欧盟多个法律文件中，动物被称为“有感知的生物”。德国甚至将动物福利上升到宪法的高度，《德国基本法》第20 条规定，国家应当立法保护动物。

与此同时，国际社会虽然缔结了数个保护野生动物的公约，例如《濒危野生动植物物种国际贸易公约》《保护迁徙野生动物物种公约》，但这些国际条约的出发点是保护生态系统的多样性，防止某些物种灭绝，而非保护“动物尊严”的动物福利立法。在这个意义上，欧洲的动物福利法律实践领跑世界。

欧洲国家善待动物的传统始于中世纪，彼时动物甚至具有诉讼主体资格。裴炜教授在本刊发表的《那些被判处死刑的猪、鸡还有昆虫》生动描述了古代欧洲将人和动物一起审判的场景。在当时，这不足为奇，因为“在很多人看来，动物和人都是上帝创造的，自然也就处于同等地位之上，既然犯了罪的人需要经过法庭的审判，那么动物也应该一样”。上述现象充分说明动物福利主义在欧洲有很深的历史积淀。

从与人类关系的角度来看，动物可分为农场动物、实验动物、宠物动物、工作动物(例如导盲犬)、娱乐或比赛动物和野生动物六类。动物福利主义理念几乎渗透到对上述各类动物的保护之中。例如，已有数百年历史的马戏团动物表演在最近几年备受争议，动物福利主义者认为，训练过程违背动物本性，给动物带来痛苦，而且大部分表演也让动物失去“尊严”。近年来，希腊、意大利、英国、荷兰、丹麦等国已陆续禁止马戏团动物表演。在大西洋对岸的美国，靠动物表演起家的百年老店玲玲马戏团也于2017年5月21日“关门大吉”。

动物福利运动也深刻影响着现代商业模式和产业政策。著名奢侈品品牌古驰宣布放弃使用动物皮毛，普拉达、香奈儿等其他品牌也纷纷跟进。欧盟禁止蛋鸡笼养的政策促使荷兰等国研发新的养殖技术，给鸡更多自由活动的空间。欧盟与贸易伙伴签订的自由贸易协定逐渐加入了动物福利条款，这意味着向欧洲出口肉制品可能面临动物福利这一新的贸易壁垒——出口商不仅要确保肉品本身的质量，还要证明饲养过程符合动物福利。

动物福利运动在西班牙似乎遇到一点儿麻烦。需要说明的是，西班牙并不缺乏动物福利立法，因为欧盟法说“这个应该有”。例如，西班牙已禁止斗鸡，2019年，有一百多人因非法参与斗鸡活动被西班牙警方以虐待动物罪追究刑事责任。

然而，西班牙的动物福利法并不适用于斗牛这一传统活动。近年来，动物福利主义者不断抨击斗牛的血腥和残忍，禁止斗牛运动的呼声也日益高涨。然而，传统文化具备顽强的生命力，西班牙并未在国家层面颁布斗牛禁令。

远离欧陆的加纳利群岛(隶属于西班牙)已于1991年率先禁止斗牛。早已与西班牙中央政府离心离德的加泰罗尼亚地区在2010年通过地方立法，禁止在其辖区开展斗牛活动。不过，西班牙宪法法院撤销了加泰罗尼亚的禁令，法院认为，地方政府虽有权管理公开表演活动，但无权禁止一项被中央政府视为文化遗产的传统活动。尽管有宪法法院的裁决，加泰罗尼亚和其他几个地方通过对斗牛活动施加严格的限制条件，使其事实上无法开展。

西班牙的实践表明，动物福利是值得追求的理念，但其内涵和外延仍需结合本国传统文化和社会现实条件进行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