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戏起源

□ 安庆市黄梅戏剧院

绪 言

黄梅戏，是独具风姿的地方戏曲剧种，也是安徽省重要的文化名片，从孕育、成形、发展、壮大，至今已走过近两百年的时光。因其音乐优美、语言易懂的自身优势及富含人文关怀的平民性传统剧目，为广大观众尤其是农村观众所喜爱、认同。经过一代代黄梅戏前辈艺人的辛勤劳动与顽强拼搏，逐渐形成了一个强大的艺术团队，直至涌现出严凤英、王少舫这样的艺术大师，才使黄梅戏这一年轻的地方剧种得以迅猛发展和提升，至今仍呈现出较强的青春活力和旺盛的生命力。

黄梅戏《天仙配》左起：王少舫、严凤英、张云风

安徽省安庆市是黄梅戏的发源地与发祥地，经过近两百年的传承，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对黄梅戏的高度关注与重点扶持，黄梅戏在安庆已初步形成了人才培养、表演艺术、剧本和音乐创作、戏剧理论研究的完整体系。

2006年5月23日，国务院公布了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共收入各类非物质文化遗产518项，黄梅戏傲然跻身其中。黄梅戏，一个既具有经典性，又具有流行性的艺术，在经历了近两百年的风风雨雨后，仍然散发着芬芳，成为安庆这座历史文化名城闪亮的“文化名片”。

黄梅戏在安庆、在安徽、在中国，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文化地位。新中国成立初期，大批知识分子、新文艺工作者进入黄梅戏界，他们对这个充满朝气的新生剧种进行了全面系统的排查与记录，对其发展历史、剧目、声腔、表演等方方面面，都作了较为详尽的研究与总结。改革开放以来，安徽省文化界、学术界对黄梅戏艺术理论研究更为重视，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专家、学者、专业学术机构出版发表了逾千万字的黄梅戏志史、理论专著及研究论文。在新时期的大好形势下，黄梅戏几度梅开，连创辉煌，始终前行在蓬勃发展的快车道上。这些成就，得益于各级党和政府始终如一的关爱与支持，得益于黄梅戏艺术工作者锲而不舍地传承和创新，也得益于默默无闻地在幕后为黄梅戏传承、发展提供研究、探索思路的专家团队。

自新中国成立初至今，发表出版的黄梅戏研究专著与专论，其研究范围涉及广泛，学术价值颇高、学术成就也十分可观，但遗珠之憾仍然难免——对黄梅戏起源历史的描述和界定，始终还是一道未解的难题。

20世纪50年代黄梅戏的专家、学者在他们出版、发表的专著、专论中，对黄梅戏的起源之地作了几种推论与猜想，虽然他们都直言对某种推论的倾向性认定，但也一致地谨慎声明还需调查研究方能作出定论。后续面世的黄梅戏专著、专论对此也大都持相同态度，在对黄梅戏源起的描述上虽然或轻或重、或此或彼，但基本上都中肯地留有商榷的余地。60多年来，对黄梅戏起源的多元化争论一直未曾停息，若想作出能够服众的定论，必须用经过严谨考研而得出的确凿实证来证明。可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黄梅戏究竟如何源起，始终停留在推论和猜想层面。真正意义上的调查研究，其深度挖掘、厘清史实的工作，始终未能作为一项重要课题而为之投入人力物力使之持续开展。对于有着重要文化地位、“闪亮文化名片”的黄梅戏剧种而言，是否应该多进行一些调查与求证而使立论更为准确与客观？是否应该以包容的态度鼓励在黄梅戏艺术事业中正常开展论争？在社会进步、学术昌明的当今社会，我们不能回避这样的历史拷问。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五次集体学习时强调指出：要坚持用唯物史观来认识和记述历史，把历史结论建立在翔实准确的史料支撑和深入细致的研究分析之上。

真实地了解过去是为了更好地发展未来，充分的争鸣是达成共识的最好手段。关于黄梅戏的起源问题，允许多种声音、多个角度、多重视野进行多元叙述，更有助于对这段历史的整体研究，依靠多元化争论中差异性的并存、不同解释的竞争、多种观点的相互映证，更能够接近历史的真实。

黄梅戏究竟是如何源起？在新中国成立之前，由于地方戏曲被主流社会视作贱艺，史志典籍中鲜有记载，极少有人研究或记述这段历程。解放后，黄梅戏得逢机遇、快速崛起，发展中大事、要事接二连三，关于黄梅戏的起源研究，始终没有机会作为一个研究课题立项。新时期以来，随着文化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入，黄梅戏各学术机构、专业院团在新的社会大环境中，求生存、谋发展的自身任务都十分繁重，抓机遇、求实效，成为各个团队的头等大事。黄梅戏源头研究本来就处在这个行业基础学科的边缘之地，随着最早接触这方面研究的老一代专家、学者及能够直接或间接提供口述历史的老艺人的相继辞世，关于黄梅戏源头的研究更是难上加难。客观现状是当年研究与论述的不完整和疏漏未能修正，缺失的史料和无意遗漏或未曾关注的史实没有搜集补齐，对音乐、语言、班社、艺人、剧目等艺术要件还未曾串并起来以研究、判定其起始缘由。随着时间的推移，研究困难会越来越多，如此下去，黄梅戏的起源历史很有可能成为一个无法说清的难题。

安庆市黄梅戏剧院是承担创作、研究黄梅戏艺术的学术性机构。自2000年开始，曾多次组织省、市部分专家、学者以黄梅戏源头调查作为课题进行研讨。由于人力、物力的限制，这些学术活动都是临时和短暂的，调查研究的点和面也都是狭小、局部的，所取得的成果也十分有限。但正是从这些有限的成果中，我们发现了值得关注的问题——当年零星采集的资料经过多年的汇聚已经能够拼接还原部分历史和事件，也提出一些研究的线索和方向，不经意间为系统、全面、正确的黄梅戏发展史研究做了较好的前期准备。2015年11月，在安徽省、市两级宣传领导部门、文化管理机关的关怀、扶植下，安庆市黄梅戏剧院以《黄梅戏的起源与发展》作为学术课题，聘约了省、市多年从事黄梅戏艺术研究的专家、学者多人，组织起对黄梅戏起源历程的全方位、多角度的调查研究。

自2015年12月至2016年6月，这7个月为田野调查时间，分组对民歌、时调、鼓书、灯戏，佛、道音乐、青阳腔、高腔、弹腔等音乐进行最底层、最初始的采访录制，调查地域涉及安徽、湖北、江西、江苏、陕西5个省区，采访对象达200多人次，搜集民歌千余首，录制音像达900多分钟。另外，剧院还组织专人对《黄梅戏艺术》期刊30多年来搜集发表的有关班社、艺人、剧目的资料进行汇集整理，提取出与黄梅戏起源有关的所有资料信息，对缺失及尚不清晰的部分再作补充取证。

田野调查工作结束之后，对黄梅戏源起的认知与论证的撰稿工作随即展开，各个板块均安排专人组织团队撰写，为期两个月。完稿后经讨论后再行修改，修改完成后，在2016年8月份约请安徽省及北京市相关专家、学者审读并提出指导性意见。第三次修改定稿后，拟于2017年6月前后，交付出版社出版发行。

这是一部专门叙述和论证黄梅戏起源史实的学术专著，共分如下五章：

第一章 黄梅戏与安庆戏曲文化

第二章 黄梅戏音乐来源推考

第三章 黄梅戏传统剧目考源

第四章 黄梅戏早期班社丛考

第五章 黄梅戏早期艺人综录

第一章黄梅戏与安庆戏曲文化，主要介绍1949年以后影响较大的黄梅戏论著中有关黄梅戏起源的观点和论述，并对这些推论和结论进行综合分析，找出其立论的基础和史实依据，分析其可靠性与准确度。从中梳理出尚未被关注的重要史实，立足于构建一个较为完整的证据链，以便较为客观和完整地还原黄梅戏源起的真实景况。

黄梅戏的源起是在什么样的社会大环境下发生的？安庆地区是怎么在创造徽调艺术后萌生、发展出黄梅戏的？戏曲艺术在此地的勃兴与当时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环境又有怎样的关联？安庆地区哪些民俗活动、民间音乐对黄梅戏的生成与发展有着不可替代的关键作用？黄梅戏作为安徽近代重要的文化现象，必然会在安庆地区重大历史事件进程中留下轨迹和印痕。把黄梅戏源起发展史置放在安徽、安庆近代社会发展史中同步地进行审视，得出的结论是否更能客观精准？第一章将对以上问题进行探讨与论证。

第二章黄梅戏音乐来源推考，是在前辈学者已有的学术思想及研究成果上，做一些拾遗补缺的再发掘。在研究方向和调研视点上，尽量不遗漏与黄梅戏音乐生成有关的任何一个点和面。

黄梅戏〔花腔〕音乐，业界公认来自民歌、灯歌、时调。今天已完全戏曲化的〔花腔〕系统在民歌时调的原生状态下究竟如何？安庆长江两岸皖河流域和外埠的民间音乐对花腔小戏的声腔形成所占份额有多少？二百年前的安庆地区各县乡的民歌、灯歌、时调又是怎样的演唱状态？这对判定黄梅戏初起时音乐生成的主源头十分重要。

黄梅戏〔平词〕声腔的出现与形成，标志着黄梅戏作为剧种形式的确定，因此对这种主调音乐形成时期的原生声腔来源的调查取证极其重要。在这个关键问题上，不能仅凭黄梅戏音乐成熟期的谱例与兄弟剧种进行分析对比，更不能因其年代久远而作一些假想式的模糊推衍。走访挖掘安庆城乡遗存的灯戏、平安戏、夫子戏、说唱大鼓以及弹腔、青阳腔等古老声腔，从中搜寻黄梅戏音乐中至今存在的音乐基因，可能会较为真实地还原出黄梅戏音乐的生成发展过程。

一个地方剧种的主要标识是它的音乐和语言，安庆方言作为黄梅戏舞台艺术语言，是被业界接受和认同的基本事实。在已出版和发表的研究黄梅戏语言音韵的论著中，对安庆方言与黄梅戏声腔音乐依附关系叙述和分析得不是很多。因此，本章强化了对这一问题的论述。

第三章黄梅戏传统剧目考源，对黄梅戏的传统剧目的来源进行考订。黄梅戏传统剧目，俗称“三十六大本、七十二小出”，实际上远不止这个数目。一直以来，对这些剧目的来源始终未作深入系统的考论。哪些剧目属于移植，移植自什么剧种；哪些剧目属于改编，改编的原型出自哪里；哪些剧目属于自创，自创的依据又是什么？这些问题若能厘清，对界定黄梅戏真正的源头作用重大，也可以说是证据链上重要的一环。由于黄梅戏早期剧目大多是师徒间的口耳相传，在口传心授的过程中，前辈们并没有说明所传剧目的来源，而清晚期大多地方剧种的剧目重合率很高，基本无法说清谁移植谁的问题。但黄梅戏的剧目生产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安庆地区有着传唱久远的青阳腔艺术、剧目丰富完备的徽调艺术、流传千年的安庆民间灯戏艺术、说唱艺术，在这样巨大的艺术宝库中，黄梅戏一定会直接从中提取最易成活的艺术DNA，以最直接、最便捷的方式完成早期剧目的积累，而不必舍近求远。本章将从这个角度来证实黄梅戏源自安庆的可能性和必然性。

第四章黄梅戏早期班社丛考，侧重对黄梅戏的早期班社进行钩沉和研究。黄梅戏早期班社如何形成？内部构成和运营机制是怎样的？怎么能逐渐取代在安庆地区盛演不衰、实力雄厚的徽调艺术？这些疑问在多年的黄梅戏发展研究中一直未得到深入的研究，零星记录班社活动概况，是难以从根本上释疑解惑的。幸得安庆地区各县多有有识之士，他们极具责任感，多年来自发地进行着这项工作，抢救、挖掘、整理、积累了大量原始资料和口述历史。2006年，安庆市黄梅戏剧院组织全市的专家学者对这些宝贵的资料进行汇集讨论，更为全面地校正和补齐了存在的部分差错和缺漏。在本章中，首次有序地公布黄梅戏早期班社的相关史料，对厘清黄梅戏的形成轨迹应是较有说服力的历史依据。

第五章黄梅戏早期艺人综录主要对黄梅戏早期艺人的师承、行当、艺术活动等进行考证。自清中晚期至新中国成立前夕，在长达一百多年的历史时段里，加入半职业班社和职业班社的黄梅戏艺人数量十分庞大。由于当时社会对这个行业的轻贱，多数艺人史上不记、谱上不载，渐渐湮没在时光岁月中。1981年，黄梅戏剧种专属的艺术期刊《黄梅戏艺术》在安庆创刊发行。三十多年来，该刊派出记者专访、约请知情人士口述，编撰发表了百十篇早期艺人的艺术小传，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历史资料。2015年，安庆市黄梅戏剧院又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对这些早期艺人的从艺史，如艺人的出身门第、文化程度、原操职业、学艺之初的剧种、行当归属、师承关系等重新进行深入细致的梳理和补充。一个艺人的艺术历程，往往也能折射出黄梅戏形成早期的真实情状，还原出较为完整的历史真相。相信本章披露的大量早期艺人的传略，能帮助我们厘清安庆地区黄梅戏艺术发展的文化脉络。

本著中所述黄梅戏起源史的考证和阐明的学术观点，并不一定全面和正确，仅仅是秉承一种专业的学术操守，把我们历时7个多月，从安徽、江苏、湖北、江西、陕西五省20多个市县农村所调查搜集的例证展陈出来，以便更准确地定论黄梅戏究竟如何起源，完成我们这一代黄梅戏艺术工作者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2015年12月17日《黄梅戏起源》调研组一行，赴陕西省商南县富水镇桑树村，对两百六十年前安庆地区移民进行田野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