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年前,我父亲为了参加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从奥地利来到中国,后在中国工作生活了65年,于2004年在北京逝世。父亲去世后,我采访了他在国内及奥地利、美国和捷克仍在世的战友和后人、清理了他遗留的历史资料,对他的历史和家族情况多了些了解。
心系共产主义出逃故乡
1920年,父亲出生于奥地利维也纳一个犹太中产阶级小家庭。我爷爷给这个降世的独生子取名为理查德·石泰因。
1934年初,奥地利爆发内战后,父亲秘密地加入了奥地利共青团,还参加了奥地利共产党组织举办的战伤急救培训班。父亲除了在维也纳著名的赫尔兹科勒西特放射专科医院和维也纳大学皇家附属医院学习,还常常到家旁边的维也纳大学化学系去旁听学习。在化学系学习期间,他受系里学生共产党员的政治影响,于1937年加入了奥地利共产党。
1938年年底,奥地利共产党地下组织突然通知父亲,纳粹盖世太保下了逮捕令,他必须在24小时内撤离维也纳。紧急中父亲当即决定要去中国,因为他在上学时就听说过,中国共产党有一支自己的军队。父亲几经辗转终于在1939年1月到达上海。最初,他在上海传染病隔离医院工作,两个月后,为了寻找中共组织和抗日队伍,便离开了上海前往天津。
父亲在天津期间,曾利用他的德国籍身份和行医的方便条件,在日军的严密监控下,冒着生命危险,为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平西抗日根据地,采购和协助运送了许多八路军急需的药品和物资。1941年,父亲收到北平中共地下党组织传来的消息,晋察冀八路军司令員聂荣臻邀请他去根据地工作。这年秋末,他冒着生命危险,穿过日军封锁线,来到晋察冀抗日前线,参加了八路军。
聂荣臻司令员在与父亲的谈话中很贴心地提出,可否将他的姓名“理查德·石泰因”改为“傅莱”;因为他来到了根据地,从此获得了自由,而“傅莱”正是德文“自由”的读音。父亲欣然同意,他也向司令员提出了自己的愿望,希望能在晋察冀参加根据地的党组织生活。司令员委婉地告诉他:由于战争期间的环境条件,他在前往中国时无法随身携带奥地利共产党组织的介绍信;按照中共的规定和经过党组织的慎重考虑,他暂时还不能参加根据地的党组织生活,并希望他能以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共产党人。
傅莱在根据地被任命为晋察冀军区医药指导委员,兼白求恩卫生学校教员,他在抗日前线白求恩医生工作的地方,与印度医生柯棣华一道,参加了数次残酷艰巨的反扫荡战斗,救治了无数的抗日将士,还先后培养了千余名八路军军医和卫生工作人员。
国内首次研制出抗生素
1943年,晋察冀边区流行疟疾,由于日本侵略军的军事封锁,前线治疗疟疾的药品奎宁非常缺乏。危急中父亲找到了一个当地的老中医,通过向他请教,寻得了用针灸治疗疟疾的方法。为了推广采用针灸方法医治疟疾,他几乎走遍了边区大部分的军队野战医院、卫生队和地方医院。经过他的努力,最终有效地控制住了边区的疫情蔓延,为此他得到了毛泽东和朱德的特别嘉奖,并通报全军;美国记者史沫特莱也因此发表文章,将他的事迹推崇给美国的战地医生。
1944年,父亲在延安经聂荣臻的介绍和中央组织部部长彭真的批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旁听了1945年在延安召开的中共第七次代表大会。
1945年初,为了解决部队缺医少药的困难,父亲通过宋庆龄女士与美国援华委员会取得联系,并经过他多次给援华委员会的函信要求,延安得到了美国研制青霉素的菌种和部分器材。不久,父亲和他的助手在延安极其艰苦的环境条件下,经过50多次试验,首次在中国成功地研制出了初制青霉素和外用青霉素,解决了前线部队和根据地军民急需药品的问题。
父亲在晋察冀参加八路军后,与家乡女友汉娜完全失去了联系。在抗战胜利的前夕,他与延安一位坚强的抗日老战士,我的母亲李滨珠结了婚,从此在中国有了自己的家。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父母亲由延安进入张家口,父亲负责收编日伪蒙疆医院,并同时担任全国解放区救济总会晋察冀医药总代表,负责将各国及联合国组织的援华物资,迅速分发给战后急需各类物资的边区军民。解放战争爆发后,父亲担任华北野战军卫生部顾问,他参加了大同攻坚战、太原战役和解放天津的战役。天津战役时,父亲亲临前线组织伤员救护工作,他根据天津战役的规模、参战兵力和特点,及时提出组建多个野战医院的提议。在他的积极努力下,天津周围很快建立了10余个野战医院,同时他还就手术治疗、药品供应和防敌偷袭等问题,进行了周密而细致的部署,为解放军顺利解放天津做出了重要贡献。天津战役胜利结束后,中央将父亲调到二野,他随南下大军一起,参加了解放全中国的战斗。
余生奉献第二故乡
解放初期,父亲长期在西南边远落后地区工作,并经常深入到农村和少数民族地区,在那里研究地方病和传染性疾病。他还编写了《人民保健组织学》等许多重要文献,为当时中国的疾病预防工作提供了大量详实的宝贵资料。
1962年,爷爷去世,经中央批准,父亲回到了久别的故乡维也纳。战后第一次回到欧洲的父亲悲喜交加,奶奶带着他,在奥地利和捷克给许多被法西斯残酷杀害的亲属扫墓。而此时国内确有部分人认为:傅莱这一走,肯定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但父亲不仅按期回到了中国,不久后还把奶奶也接来北京居住。
父亲一生律己低调。1983年,国务院再任命他为中国医学科学院顾问,并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父亲在连任第六、七、八、九届全国政协委员期间,不顾年迈多病,时常到农村、边疆和基层进行调查研究,努力为国家经济建设和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建言献策。
2004年,父亲病情恶化。我们兄妹曾多次商量提出要把他接到维也纳治疗,但他坚持要在中国走完自己的人生。他还留下遗嘱,要将自己的遗体捐献给医科院作科研用。11月15日,父亲永远离我而去。(摘自《今晚报》理查德·傅莱(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