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乐的人（组诗）

康雪

祝我生日快乐

在28岁的最后一天

我才想成为一朵花

哪怕随便路旁

一朵野花

都有让人幸福的天赋

这不是愿望

而是一个女孩突然长大时

对命运的妥协

致——

昨晚梦见下雪。推开窗户

在雪上写字

你的名字还没写完

我就醒了。好长时间

手指上还留着那种触感——

对易碎之物的怜惜

与它反赠于我的

温柔的冷。北京下雪了吗

我没有再开口问你。

今年冬天，我好像一下上了年纪

人上了年纪，就要学会

隐瞒自己的深情

寂 静

整层楼只有一个人上班

她拿着拖把

在幽深的走廊上

轻轻地拖，慢慢地拖

偶尔听到

角落的小水池

有鱼划破水面的声音

这珍贵的声音——

像失眠的人坐上马车，替她

在追一个

很久以前，做过的好梦

最快乐的人

在雪融之前

巴哈提雅村的孩子

都会来林子里溜冰的

他们像仲夏时

叶尼塞河上的燕子一样

飞来飞去

树木都发出咯咯的回声

而雪人迪娜

安静地站在自己的

笑容边缘

梦 境

在天空中看到

几种动物，像看电影

醒来把所有清晰的都忘记了

但背景上

两只长颈鹿

舒展着脖颈吃草的美丽

从朦胧中延伸了出来

具体延伸到哪里，我说不清楚

从头发尖

到脚趾甲盖

我感觉我的每块边界

都被碰了一下

有些灰尘，像获得祝福般

被轻弹回空中

有一点美

把一朵洋姜花養在

玻璃杯里

花是在路边摘的

杯子是妹妹吃完橘子罐头后

剩下的

暂时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

更值得热爱——

我把自己和它们摆在一起

中途还加了点水

整个下午

我们相互欣赏了

——有点浪费，但十分诚恳

我爱这土地

我有时想从大地的身上

摘一朵花

再送给大地

你说他欢不欢喜？

如果大地是个男人

怎么这么会开花

如果不是

为什么愿意让我这样任性地

走来走去

——就在他心里

我为我的手感到抱歉

我羡慕那些头上戴花的

傣族女人

她们在清晨割橡胶

在傍晚跳舞

她们的手

抚养整个村子的手

始终美得像流水，像鸽子

像生活的宽容

明月山

生平第一次

想用群山

写一封匿名长信

山是陌生的山

此生能去一次，就想去

更多次——

我不再天真

还期望获得什么？

生平第一次知道有明月

不缺不圆，不升不落

在宜春，想去月亮里

走一走的人

竟也能如愿

山 莓

一定是你亲手摘的

它们已经被洗过了

水珠上还带着一点野外的香气

一定很好吃

但还没有人伸手

四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

你看着你的妻子

你的妻子看着桌上的山莓

她不知道她隆起的腹部上

有块好看的光斑——

这时你想要说点什么

随便说点什么，都是欢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