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银杏路712号

2020-05-11 12:19贾颖
少年文艺(1953) 2020年2期
关键词:阿达水杉孤山

贾颖

1

一百年的银杏树并不算老,一千年的银杏树才称得上老银杏树。这是孤山庙前那棵活了一千八百年的老银杏告诉我的。他身上系着很多红布条,因为他活得足够长久,人们就把心愿变成一个个小红布条,系到他身上,拜托他帮助实现。

“就是说,你没有什么事情让我帮忙?"老银杏说。此刻,夕阳西下,晚霞挥洒在树叶间,把翠绿的叶子染得一片火红。

“没有。“我说。

我在想心事。今年是龙年,是我来到人世间的第一个本命年,到农历八月十九就是我的生日。每一个少年在他的第一个本命年里,都要独立完成一件事情,而且,必须是在本命年的生日前完成,晚一天,晚一个时辰都不行。

我的本命年已经过去五个月。现在,我必须马上行动,不然,我将会被驱逐出孤山村,并将被这里遗忘,也遗忘这里。

我没有心情和老银杏聊天。老银杏却并不打算放过我。他在风中晃了晃身子,茂密的叶子和数不清的红布条也跟着抖动起来,像是在跳舞。

“那么,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老银杏说。

“我不确定。”我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你是说本命年的事吗?”老银杏洞悉一切。

“是。“我点头。

“你想好独立完成什么事了吗?”老银杏问。

“没有。”我说。我有些沮丧。

我计划了很多事情一一我想捕捉一片云彩,离孤山村一百里远的地方,有一座像天一样高的山,山上布满各种形状的石头,云根就藏在那些石头底下;后来,我想到东海寻一颗夜明珠,照亮孤山村的夜晚;再后来,我就幻想着发生些什么意外的事情,比如说我们遭遇妖怪的袭击,而我用超能力拯救整个孤山村一一是的,我想做最特别的少年,完成一件和所有十二岁少年都不同的事情。然而,我所想到的这些事情,不是已经有人做过了,就是根本没有可行性。

“那么,你帮我实现一个心愿吧。"老银杏摘下一枚叶子给我,“请你把它送到鸭绿江边丹东市的银杏路712号。这样,你既能在本命年里独立完成一件事情,又可以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2

五月初六,天还没亮,我就出发了,我得赶在太阳出来之前向土地神报到。每一个离开村子和回到村子里的人,都得先跟土地神打声招呼,这是规矩。土地神亲了亲我的额头。然后,递给我一杯水。我看到水面上漂浮着些许尘土,抬手想要拂去。土地神拦住我。

“喝吧,喝吧,年轻人。喝了它无论你走多远都不会迷路。”土地神让我把那些土一起喝下去。

我喝下了掺杂着故乡尘土的水。于是,奶奶过年时做的高粱米饭的香味儿,马厩里的粪肥味儿,还有院子里的桃树在春天开第一朵花时羞涩的味道一一许多味道从我的鼻子里穿过,暖暖地沉淀到我心底。

3

太阳出来了。我走进一片水杉林。水杉林是孤山村的屏障,要穿过它,没有咒语,也不需要咒语。一只土狗跟在我身后,和我一起穿过水杉林。又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一粒沙子进到我鞋里,磨得我的脚生疼。我坐下来,脱掉鞋子,倒着摇晃。

我感觉到牙龈在隐隐作痛,不是整个牙龈,而是右侧上颌骨最里面的那个地方的牙龈,又痒又痛。我的“立事牙”在蠢蠢欲动。每一个在本命年生日前独立完成一件事情的少年,都会长出一颗“立事牙”。是的,孤山村的村民,都有二十九颗牙齿。

那些走出水杉林,却没能独立完成任务的少年,再也回不到孤山村,即使他们找到了水杉林,也走不进去,即使他们走进去了,也穿不过去。他们散落在民间,变成普通人,并渐渐遗忘孤山村和那里的人。

“我要走很远的路。”我穿上鞋子,准备和土狗告别。他“汪——嗯”一声,抬起右前爪挠我的腿。

“你想跟我一起走?”我问。

土狗又“汪——嗯”了一声。他有点儿罗圈儿腿,还有些地包天,整个下牙床向前凸起,土黄色的毛发落满灰尘。他抖了抖身子,灰尘扬起,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原来尘土是那样轻的颜色。

我给狗起了名字。我叫他“阿达”。因为他的腿短,跟不上我的步伐,只有跑,而它跑起来的时候,小脚步“哒哒哒”地像个小马驹。起初我叫他“阿达”,他没彳十么反应,我叫了三遍之后,他知道我是在叫他。等到我再喊“阿达”,他就会“汪——嗯”答应一声。

离开孤山村的第一个夜晚,我和阿达睡在鸭绿江边一间茅草房里。我还没有独自出行的经验,只顾着赶路,不晓得应该根据行程来谋划投宿的地方,结果只能在四壁透风的茅草房里度过漫漫长夜。春天的夜晚凉风习习,我缩了缩身子,使自己暖和些。阿达捶在我旁边,他一会儿翻转身子,小龅牙朝向我,一会儿又翻转身子,后背对着我,最后终于翻转到我的怀里,安然入眠。

4

孤山村是天穹的某一个角落,除了作为屏障的水杉,村子里只生长一种树——银杏树。

孤山村里的人长到一百岁的时候,就会离开家,走到山上去,变成一棵树。是的,你猜对了,变成一棵银杏树。并不是每一棵银杏树都能活到一千八百岁,更多的银杏树在活到一千八百岁之前就死掉了,变成泥土。我也会变成泥土,所有的人和树无论活多久,最终都将变成泥±o奶奶说,因为女姻娘娘是用泥土造了我们。

那天傍晚,在孤山庙前,老银杏跟我说了许多话。他说,在一千八百多年前,就是在他變成一棵银杏树之前,有一天,他弄丢了自己的影子。

“影子不是一直跟在主人的身边吗?”我问。我不解。我一直以为,人只有一个影子,一辈子都跟在我们身边。

“不,不是这样。”老银杏摇了摇身子,缓缓说道,“影子是人掉在地上的灵魂,如果一个人长大了,有了变化,就需要一个新的影子……”

“你想让我帮你去找弄丢的影子?”我打断老银杏的话。

“我听风信使说,他住在鸭绿江边丹东市银杏路712号。”老银杏递给我一枚银杏叶子,“我想对影子说的话都写在这上面。”

现在,老银杏交到我手里的银杏叶子用一根红绳系着,挂在我的脖子上,像护身符似的贴着我的胸口。在我见到收信人之前,我不能摘下它。我的心跳可以保证这枚叶子活着,如果离开我的胸口,感受不到我的心跳和体温,叶子就会变黄、枯萎,然后死去,写在叶子上的字迹也会随之消失。

这件事看起来有些简单,可是有事情做总比没事情做好上一百倍。我答应老银杏把信送到银杏路712号。

我和阿达翻山越岭,住在山民家里、农夫家里、渔民家里。阿达像甩不掉的影子一样跟随着我。

當独自行走的兴奋平息下来之后,各种复杂的情感都冒了出来。

我有点儿想妈妈。我还想小玉,那个像清晨沐浴着露水的牵牛花一样的女孩。我很喜欢她。我不知道等我回来的时候,她还愿不愿意做我的好朋友,和我一起爬到山上,看远处的风景。我们俩常常站在老银杏身旁,比赛谁的眼睛看得更远。总是我看得更远些,因为我长得比小玉高,可是为了让她高兴,有时候,我会假装看不到远处。这时候,她就会快乐地笑起来。她的笑声荡漾在风中,我的心也跟着荡漾起来。

我还有些害怕,具体害怕什么我说不清,也许是害怕孤独的夜晚风送过来的各种声音;也许是害怕我不能独自完成老银杏托付我的事情(我已经不再认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那样我就再也回不到孤山村,并且会忘记那里。一想到这些,我忍不住伤心起来。

5

终于走到城镇。此时,阿达刚刚跟一只不明身份的流浪狗谈了场恋爱,消失一整天后,又失魂落魄地回到我身边。

所有的公交车都拒绝阿达。有一次,我把阿达藏在怀里,然后猫着腰,假装胃不舒服的样子,双手捧着阿达的小爪子,慢慢地上了车。阿达很乖,他一动不动贴着我的胸口。我们俩都屏着呼吸。我们俩差一点点就成功了一一走在我后面的一对情侣嫌我动作慢,推了我一把,我站立不稳,身子向前倾,一下子扑倒在司机脚前,阿达从我的怀里被甩了出来。我们被赶下了车。

我只好领着阿达一步一步往前走。

“对不起。”阿达说。

我早知道他会说话。在孤山村,所有的生命都会说话。他们有自己的语言,也通晓人的语言。

“这又不是你的错。”我有些不开心,情绪很彳氐落。

阿达的左前腿受伤了,靠近膝盖的地方被蹭掉块皮。我捡了木柴烧成灰,把灰抹在伤口上止血。我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阿达的腿瘙得更厉害了。流血的地方结了痂,轻轻一碰就往外流脓。他走得越来越慢,“嗒嗒嗒”的脚步声变成拖沓的“嗒一一嗒嗒”,节奏很乱,搅得我心情也跟着乱起来。

夜晚来临,镇上的旅馆像公交车司机一样,拒绝阿达。

我厌倦了睡在简陋仓促的处所和露天地里,厌倦了单调乏味无边无际的行走。我很想在清爽干净的床上舒服地睡上一觉,很想坐在整洁明亮的汽车里,驶向远方。

“怎么办?”我问阿达。

阿达龇着小龅牙,喉咙里“嗯一一嗯”地发出痛苦的声音。我不看他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睛正可怜巴巴地瞅着我。如果我看他的眼清,我就下不了决心。

“你不是会说话吗?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我抬头看着天空。天空上的星星密密麻麻,没有月亮。

“我并没打算去什么银杏路712号。我只是想跟着你一起出来,看看孤山村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阿达说。

萤火虫随身携带着小灯笼,照亮一簇草丛又一簇草丛;池塘里的水映着星光;青蛙的歌声停停歇歇;开了一天的花儿们疲倦地睡着,一呼一吸的声音里满是芳香。后来,四周一片安静。

阿达走了。我听见他的脚步声“嗒一一嗒嗒”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越来越浓厚的夜色中。

我把头蒙在被子里,哭了。

天亮了。我走出旅馆,坐上车身贴满漂亮广告的公交车继续赶路。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开心。

6

阿达离开我的第三十一天,我来到鸭绿江边的丹东。

我的立事牙正在牙床下蠢蠢欲动,它已经冲破牙龈,冒出一个小小的尖头。我时不时用舌尖舔一下它,希望它长得快一些。现在,我只需找到银杏路712号,把挂在胸前的银杏叶交给住在那里的人,然后,就可以踏上归途。事情这么顺利,让我有些意外。我以为丹东会藏在一片森林里,或者在群山之间。我甚至在脑海中想象了暴风骤雨,还有什么妖魔鬼怪,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走着走着,就到了。不知道别人在十二岁时独自完成的事情是不是也像我这样,无波无澜地让人提不起精神。

“请问,银杏路在哪儿?”

“你好,我想去银杏路。”

“麻烦一下,请告诉我去银杏路怎么走?”

真是奇怪,丹东的道路都是由数字和经、纬组合着来命名的,我从一经街问到十一经街,又从一纬路问到十纬路,没有一个人知道银杏路在哪儿。

7

我在丹东逗留了很久,每天都在寻找银杏路。

一个胖胖的家庭主妇推着婴儿车,躺在车里的婴儿咬着奶嘴,两只小脚胡乱地蹬着。她一边不停地帮婴儿盖上被婴儿蹬下的毛巾被,一边笑着对我说:“这里每一条路都是银杏路呀。“

一个行色匆匆的中年男子表情漠然地摇了摇头。

一群少女彼此推擦着从我身边走过:“从来没听说过银杏路呀。你确定这条路在我们这里吗?你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一个玩铁圈的小男孩瞪着大眼清,好奇地问我:“你为什么要找一条不存在的路?你是外星人吗?为什么你的左眼角有一个星星的印迹?你想找到银杏路712号,从那儿回到你的星球上吗?金字塔是你们星球的人建造的吗?我爸爸说,古代人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杰事建造金字塔,因为古代的人很笨,比我们笨……”

我从玩铁圈男孩的疑问中逃离出来,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

黄昏时分,一位矮胖的老人牵着一条肥大的哈士奇狗在七经街上溜达,顺着七经街往东北方向走。我看到越来越多的人牵着不同的狗出来溜达。最后,他们都集中在一片绿地上。狗们聚在一起奔跑玩耍,或者彼此看不顺眼地狂吠不止。狗的主人们聚在一起很默契地沉默着,或者津津乐道着自家狗的趣事和糠事。我想起我的阿达,心里既难过又愧疚,不知道他腿上的伤好了没有?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天黑了,我回到旅馆。

我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找到银杏路,也许,世间根本就没有这样一条路;也许曾经有过,可是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8

一天夜里一一是的,奇迹都是发生在夜里。因为夜晚很安静,一切都睡着了,人们也卸下了伪装,适合奇迹出场一一贴着我胸口的叶子在暗夜里闪闪烁烁,明亮得像是正在开放的花朵。

我在睡梦中,听到“嗒一一嗒嗒”的声音,一下子清醒过来,忽地睁开眼睛。可是,我什么也没看到。不是我的阿达,他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出现在我眼前。自从他离开,我总是尽量避免想到他,因为一想到他,我就会心痛。像是有一粒小石子掉进了我心里,我每想他一次,那个小石子就会珞得我疼一下。我怅然若失地转过身,准备继续睡觉。这时,寂静中又响起“嗒一一嗒嗒”的声音。接连不断。

“是你在敲门吗?”我打开门,门外站着一只兔子。只有一只耳朵的白兔子,耳朵的顶端是黑色的。

“是的,是我。兔子小妖,妖精的妖。”兔子小妖竖着感叹号一样的耳朵,双手抱在胸前,“听说你在寻找银杏路712号。”

“你怎么知道?”我很好奇。

“所有的银杏树都知道有一个傻小子瞒天过海地寻找银杏路712号。"兔子小妖说°

“瞒天过海?”我问。

“是的。瞒天过海。他们都叫我兔子师爷,因为我很有学问。”兔子小妖很得意。

“瞒天过海并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我纠正道。

“别管它什么意思了。我只是刚学会这个词,怕忘了,多说几遍而已。我来带你去银杏路712号。”兔子小妖打断我的话。

“他们说这里没有银杏路。“我说。

“他们是谁?没有又是什么意思?一个人说没有,两个人说没有,十个人说没有,就是没有吗?”兔子小妖说话的表情很夸张,他的耳朵随着他说话的音调起伏,左右摇摆着。他伸出左手,指向我,问道:“说,你相信奇迹吗?”

“相信。可是一一”我不知该如何表达,拼命在心里搜寻着恰当的词语。

兔子小妖又一次打断我,大声嚷嚷道:“每个人都盼着有奇迹出现,奇迹出现了,又不相信一一好吧。我走了o你要是愿意就跟我一起来。"

我正在犹豫,挂在脖子上的银杏叶子却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烁着光芒。叶子飞了起来,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我,使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兔子小妖向夜色的更深處走去。

9

兔子小妖领着我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最后,在一片水杉林前停下脚步。

我走遍了丹东的街道,却没注意到这里有一片和孤山村一样的水杉林。

“你心里只想着银杏路712号,所以你的眼睛别的什么都看不到。毋庸置疑,就是这么回事。”兔子小妖说,

“来吧,伸出你的手,握着我的手,然后,走。"

水杉林的尽头有一块木头做的路牌,上面写着:银杏路712号。

银杏路712号连一棵像样的银杏树都没有,只有一棵身上长满银杏叶的老树根。

“你好。“我说。

“你好。“老树根声音苍老,“听说你有一封信给我。“我把挂在胸前的叶子摘下来递给他。叶子的光芒照耀着银杏路712号,如同白昼般明亮。

10

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比一千八百年还要久远的以前,老树根是老银杏的影子。他每天跟着老银杏——那时老银杏还只是一个顽皮的少年,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有一天,少年在海边玩耍的时候,弄丢了影子。

“是我故意走丢的。”老树根说,他把那枚闪亮的叶子放在唇边,深情地吻了吻,然后,轻轻地握在手心。

“你不喜欢他了?”我问。

“不是。”老树根抬起手,擦了一下眼睛,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我自己走开,他永远舍不得丢下我。”老树根平静的声音有了起伏,就像汹涌的海水即将漫过海岸一样,一下一下拍打着我的耳鼓,也拍打着我的心:影子和少年在海边玩得很开心,直到农历三月十八晚上,明亮的月光无遮无拦地铺满海面,当又一排浪花涌向岸边的时候,影子悄悄亲了亲少年的衣角一一他本想亲亲少年的额头,却又怕惊醒他。于是,他轻轻捏起少年的衣角,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庞上。然后,纵身一跃,跳进海里,任凭海水把他带到遥远的地方……

这是一场无法避免的告别。

“一定要这样吗?”我不解。

“你见过小鸟从蛋壳里出来吗?”老树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问了我一个问题。

孤山村的孩子都见过小鸟从蛋壳里出来,我也不例夕卜。在我家的门楣上,有一个燕子房,春天的时候,燕子在窝里下蛋、赡化,然后,某一天,小燕子们啄破蛋壳,湿漉漉的小身子从破碎的蛋壳里挣脱出来,叽叽喳喳地叫着,再然后,一天天长大,飞离,在别处筑房一一自己的窝。

“我就是那个蛋壳。”老树根说,还是个少年的老银杏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挽留和拖延,他不想离开影子,也不想让影子离开。他希望他们永远形影不离地在一起。

“既然他下不了决心,那就让我替他下决心罢。”老树根幽幽地说。

夜风拂过,老树根身上的叶子在风中舞动起来,每一枚叶子的舞姿都不一样。有一枚叶子在风中落到地上,倏忽一下变黄了。黄色的银杏叶子一点一点化作泥土,最后,消失在老树根脚下。

老树根的话针一样刺着我的心,尖锐的痛感一阵阵袭来。我是多么多么想念我的阿达呀。终于,我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老树根任凭我放纵地哭泣,不安慰,也不劝解,只是悠悠地叹息道:“谁不是一边哭着告别,一边欣欣然地成长呢!”

11

兔子小妖在水杉林的入口处等我。他把我带出水杉林,送回到住处,便消失在清晨的曙光中。而我,也在农历八月十九一一也就是我的十二岁生日前赶回了孤山村。我的立事牙已经长得和其他二十八颗牙齿一样结实有力。老树根在我转身离开的瞬间化作泥土,他身上那些小扇子一样的绿叶铺满银杏路712号。也许,未来某一天,我再来到这里的时候,银杏路712号会长满银杏树。

我想说的是,在我返回孤山村的路途上,我救了一只生病的猫咪,帮一只迷路的兔子找到了方向,为一只蜗牛做了双跑鞋(因为它梦想着有一双跑鞋,却总是因此而备受嘲笑)。我没有再为到我的阿达。尽管我在我们分别的地方驻留了很久,并请求风神帮我带个口信给他,说我很想念他。

秋去冬来。

冬去春来。

风神从南方走来。他带来许多新的消息,也带来一些声音。在这些声音里,我听见了久违的“嗒一一嗒嗒”声。

是我的阿达给我捎来口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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