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世悦
北风呼啸,朔雪纷飞。
柳家庄庄主柳云飞长立门前,脸色凝重。
漫天风雪中一个人影渐行渐近,及至跟前,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那少年向柳云飞作了个揖,说:“老爷慈悲!”旁边的管家不耐烦:“去去去,今日敝庄有事,不便接待!”柳云飞打量了那少年一眼,对管家说:“不得无礼。先带这位小兄弟进去用些酒饭暖暖身子,再取些盘缠送小兄弟上路。”管家很不情愿地把那少年引进宅里,嘟囔着:“庄主就是心肠太好,也不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腊月十五,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两年前,不知从何方窜来一伙流寇,在合口岭上占山为王,掠劫过往客商,鱼肉邻里乡亲。久隆县衙几次围捕皆无功而返。柳云飞只身一人扮作客商,凭掌中单刀力败悍匪,斩匪首于刀下,一举踏平了匪巢。半月前,柳家大门突然钉了一封镖书,明言今年腊月十五有人要血洗柳家庄,替兄弟报仇。
柳云飞思忖对方敢如此明目张胆,必有真本事。本庄皆务农之众,少有习武之人,而自己武功虽非一般高手能敌,奈何知己不知彼,况且事关身家性命,自是不敢马虎。柳云飞乃密遣心腹携其亲笔信,昼夜兼程前往安州府,请信威镖局和靖远武馆的武师前来助拳解难。
今日正是腊月十五,柳云飞辰时始即于门前迎候,至巳时,见十余骑披风踏雪,疾驰而至,乃所礼请之武师是也。柳云飞大喜过望,一阵寒暄,将众人迎进庄中。自有人張罗茶饭酒水,只等酒足饭饱后一齐拒敌。
信威镖局领头的武师姓龚,见一少年端坐于厅上,说道:“原来柳兄早已请得高手在此,却不知此兄弟是何来历?”言辞间颇有不悦。柳云飞笑道:“龚镖头言重了,此少年乃过路之人,风雪难行,特请进庄中稍做歇息。龚兄看此小兄弟可像会武之人?”龚镖头哈哈大笑:“柳兄真大善人也,待区区一乞丐竟如此礼遇!”
言语间分宾主入席。柳云飞将今日祸事缘由细说给众人,听者莫不敬佩。靖远武馆一武师厉声说道:“柳庄主陷今日之困,皆因为民除害而起。彼等匪类,我侠道中人皆应诛之而后快!”
忽闻一阵尖锐的怪笑:“各位好雅兴,死到临头还推杯换盏,口出狂言。”众人但觉眼前一花,厅中已多了一人!此人脸色惨白,偏偏嘴唇血一般殷红,两眼惺忪,似睡非睡的样子,就连站着也是左右摇晃,晃得看的人都头晕。
柳云飞沉声问道:“敢问尊驾是谁!”
那人仿若不闻,似是自言自语:“我是谁?我不是谁,我是……”那人摇摇晃晃地拿起桌上一只馒头、一只苹果,把苹果放在馒头上,又摇摇晃晃地抽出剑,一剑向苹果砍下去,然后送剑回鞘,摇摇晃晃地到院子里,傻痴痴地望天。
苹果裂开两半,馒头则丝毫不伤。内力之深、剑术之高惊世骇俗。
龚镖头脸色煞白:“崔如风!催命符!”
不错,来者正是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催命符”崔如风。崔如风阴恻恻地说道:“柳云飞,尔等出来受死吧!”
龚镖头朝崔如风一拱手:“在下信威镖局龚自晋,不识崔大侠尊颜,惭愧惭愧……”
只听一声叹息:“龚镖头,枉你自诩为侠道中人,竟然敌友不分。你把这个阴阳怪气的妖人称为大侠,那么,你是想成为他那样的侠呢还是想让这怪物变成你这样的侠?”说话之人却是那弱不禁风的少年。
崔如风冷哼一声:“小子找死!”
柳云飞一跃而出,大喝道:“且慢!难道阁下对不会武功之人也不放过?”
那少年对柳云飞一揖到地:“本人自幼孤苦,浪迹江湖受尽凌辱,文不能断字武不能握剑,总觉人生无趣。今日得庄主抬爱,心中甚为感激。倘若在下区区小命能换庄上太平,亦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催命符,听说你有一条臭规矩?”
崔如风冷冷地说道:“不错,崔某是有个规矩,凡有与事主无关之人愿挺身受死,可饶在场之人三月活命!”
柳云飞愤然说道:“习武之人,虽万死却不受此凌辱。”
崔如风阴恻恻地笑道:“此时是我和这小子的契约,今日崔某就是要羞辱你们这些所谓的侠义道。三月后,在场的每一位都得死!”抬手就向那少年的天灵盖拍下!
忽闻“咿呀”一响,声音短促凄厉,自各人耳中直透入骨髓,闻者皆打了个寒战!那崔如风的手掌就硬生生停在少年头上一寸的地方。
门口缓缓走进一个瘸子,手里提着一把二胡。此人半边脸留着似是被烈焰焚烧过的疤痕,好不吓人。莫非方才那“咿呀”一响就是他所发?
众人怔怔地望着那瘸子。风停了,雪更大了,纷纷扬扬地飘落,但是没有一片雪花能飘到瘸子身上。
那瘸子并没有理会众人,但见他衣袖往一边的石桌一拂一圈,桌上的积雪没了,却多了一个面团似的雪球。崔如风只见人影一闪,自己的剑已到那瘸子手中,又是寒光一晃,一缕头发被削落。瘸子用剑往那缕头发一拨,一根头发缓缓落在雪球上。瘸子朝雪球一挥剑,反手把剑塞回了崔如风的剑鞘。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但凡柳家庄人有丝毫闪失……哼!”众人只觉眼一花,待反应过来,哪还有瘸子和那少年的影子!
崔如风惊魂甫定,走近那石桌看了一眼,猛然怪叫一声,箭一般向院外射出。
雪球完好无损,头发却已分为两截!
雪,下得更大了。
[责任编辑 徐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