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好古妇科六合汤系列方制方原理探讨❋

韩云鹏，张 颖,2，董尚朴，方朝义,2，武密山,2，吴全娥，邓国兴△

(1. 河北中医学院，石家庄 050200； 2. 河北省心脑血管病中医药防治重点实验室，石家庄 050200)

王好古，字进之，号海藏，元代赵州(今河北省赵县)人，曾经与李杲一起学医于张元素，后又从师于李杲终成一代名家。王好古依据妇人症状不同，以四物汤为基础方创制六合汤系列方，载于其所著之《医垒元戎》中。本文对王氏妇科六合汤系列方制方原理加以初探，以期抛砖引玉。

1 王好古临证与用药特点

王好古临证顾护妇人生理病理特点。妇人经孕产乳均以血为用，平生易耗伤气血，导致处于气血相对不平衡状态。《灵枢·五音五味论》：“妇人之生，有余于气，不足于血，以其数脱血也。”气血失调是导致妇科疾病的重要病机，因此治疗妇人病需时时顾护阴血，尤其妇人妊娠期间，血养胞胎，血虚更是常事。王好古深谙此理，治疗妇人、孕妇外感以养血调血之名方四味汤加味进行治疗，创制系列六合汤，注意顾护妇人生理病理特点。

王好古临证用药善于加减，在注重辨证准确的基础上，临床用药随证加减且极富变化，善用名方加减。《医垒元戎》厥阴篇中的四物汤加减及六合汤系列方即是代表，体现了一种别具匠心的用药模式。

2 六合汤基础方

六合汤的基础方为四物汤。所谓六合汤即王好古在四物汤方基础上，根据病人证之不同各用2味药与四物汤相合，因其每个组方中共有6味药物，故其称之为六合汤。此种加减方法别具一格，堪称其遣方用药的一大特色。四物汤方最早见于晚唐蔺道人所著《仙授理伤续断秘方》，用于治疗外伤瘀血作痛，后来被我国第一部国家颁布的药典宋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收录，广泛用于各种妇产科疾病[1]。四物汤被后世医家称为“妇科第一方”“调理一切血证是其所长”“血证立法”及“妇女之圣药”等。

四物汤方由当归、川芎、芍药、熟地黄4味药物组成，补养营血为主，辅以调畅血脉，是中医补血养血的经典方剂。治疗营血虚滞，症见头目眩晕、心悸失眠、妇人月经不调、量少或经闭不行、脐腹疼痛、由营血亏虚、血行不畅、冲任虚损所致。方中熟地黄甘温味厚质润，入肾肝经，擅长补肾填精，滋养阴血，为补血要药，故为君药；当归味甘辛性温，入肝、心、脾经，补血活血，调经止痛，为补血良药和调经要药，用为臣药；白芍益阴养血，川芎活血行气，二药俱为佐药，4药配伍共奏补血调血之功。

3 六合汤制方原理分析

王好古创造性地将四物汤进行加减，尤其是加2味药而成六合汤，打破了四物汤只用于补血调经的局限，将其广泛用于妇人诸杂病与伤寒外感病的治疗，从而极大地扩充了四物汤的主治范围。王好古妇科六合汤系列方有数十种，今撷取精要对其制方原理加以探讨。

“若妇人筋骨肢节疼，及头痛脉弦，增寒如疟，宜治风六合汤。四物汤(四两)，防风、羌活(各一两)。[2]”此治风六合汤治证以妇人痛证为主，妇人营血亏虚、血行不畅而致血瘀，复感风寒湿痹阻筋骨肢节及头面，故出现筋骨肢节疼痛、头痛、脉弦。杜思敬曾评王好古所倡之药性理论灵活运用四物汤，指出四物汤中熟地黄能治“脐下痛”，当归能治“血虚头痛”，芍药能治“腹中虚痛”，川芎能治“血刺痛”，可见四物汤具有明确的止痛功效。因此，在治风六合汤中，将调血止痛的四物汤整体看作君药，防风、羌活祛风寒湿、止痹痛共为臣药，6药合用共奏补血调血、通痹止痛之效。

“若经水过多，别无余证，宜黄芩六合汤。四物汤(四两)，黄芩、白术(各一两)”[3]。黄芩六合汤证为妇人肝经有热，热扰冲任，迫血妄行，致经水增多，耗伤阴血。四物汤中熟地、白芍(血中血药)阴柔补血，当归、川芎(血中气药)活血化瘀，补血而不滞血，行血而不伤血，补血调经共为君药；黄芩清热泻火，凉血止血为臣药，白术健脾益气以统血，增强化源以生血而为佐药，6药合用共奏补血调血、清热止血之效。 此方历来被称为抑阳助阴之名方。朱丹溪从此四字得有深悟，以治疗妊娠恶阻。

“若妊娠伤寒中风，表虚自汗，头痛项强，身热恶寒，脉浮而弱，太阳经病，宜表虚六合汤。四物汤(四两)，桂枝、地骨皮(各七钱)”[4]。表虚六合汤方证为妇人妊娠期感受风寒表虚证。妊娠期血聚而养胎，气血不足，感受风寒后经脉不舒，营卫不和，卫气不固，营阴外泄，故而表虚自汗，头痛项强，身热恶寒，脉浮而弱。四物汤养血调血止痛为君药。桂枝助卫阳、通经络、解肌发表而祛在表之风寒为臣药；地骨皮甘淡而寒，药性平和，退身热而滋营阴为佐药，6药合用功擅养血解表、调和营卫。

“若妊娠伤寒，头痛身热，无汗，脉浮紧，太阳经病，宜表实六合汤。四物汤(四两)，麻黄、细辛(各半两)”[4]。表实六合汤方证为妇人妊娠期感受风寒表实证。妊娠期血聚而养胎，气血不足，加之风寒袭表，卫阳被遏，腠理闭塞，营阴郁滞，经脉不通，故而头痛身热无汗，脉浮紧。四物汤养血调血止痛为君药，麻黄开腠发汗、祛在表之风寒为臣药，细辛祛风散寒又善止头痛为佐药，6药合用发汗解表、养血止痛。

“若妊娠伤寒，小便不利，太阳本病，宜茯苓六合汤。四物汤(四两)，茯苓、 泽泻(各半两)”[5]。茯苓六合汤方证为妇人妊娠伤寒太阳腑证。妇人妊娠期气血不足，感受风寒表邪不解，循经传腑，以致膀胱气化不利而成太阳腑证。邪入膀胱，气化失司，故小便不利。四物汤养血调血，扶助正气，鼓邪外出，配伍祛邪药不致耗伤真元为君药。臣以泽泻甘淡直达肾与膀胱，利水渗湿，佐以茯苓淡渗，助泽泻利水之功，6药养血扶正、通利小便。

“若赤白带下，宜香桂六合汤。四物汤(四两)，肉桂、香附子(各半两)。[6]”香桂六合汤治证为妇人赤白带下。若妇人冲任本虚，血海不足，不能流通经络，精血化为水湿下注，致月事不调，妇人赤白带下，经年不瘥，久则肝郁肾虚。方中四物汤养血和血，调补冲任，助精血流通经络为君药。肾为都会，贵乎涩精，肉桂温下焦肾阳，使肾精固守，气化如常，带下可止为臣药。香附辛温芳香，理气顺气，可令气机通达，肝郁得疏，又令脾胃醒悦，运化水湿以助止带为佐药，6药合用共奏调补冲任、温阳止带之功。

1首方剂中药物的君臣佐使，主要是以药物在方中所起作用的主次地位为依据，这是方剂制方原理的重要组成部分[7]。六合汤系列方乃王好古依据妇人生理病理特点而创制，妇人经孕产乳均以血为用，故病机多血虚血瘀，因此以四物汤为基础方，一般情况下以四物汤整体为君药，随证而增臣佐之药。辨析其方义以求用药主次分明，全面兼顾，提高疗效，药到病除。但临证不必过于拘泥君臣佐使，如妊娠外感风寒，妇人所受风寒较重，头痛恶寒较甚，气血尚足则重用麻黄发汗解表为君药，细辛、四物诸药为臣佐，散寒止痛兼顾气血。

4 现代药理与制方原理的相关性

六合汤系列方现代药理研究尚不多见，但其方中单味药的药理研究以及其基础方四物汤的药理研究较为成熟。四物汤的有效成分，如地黄中的梓醇、川芎中的川芎嗪、当归中的阿魏酸、藁本内酯和白芍中的白芍总苷均可提高超氧化物歧化酶SOD 活性，另外还通过藁本内酯和白芍总苷提高 GSH-Px 活性；阿魏酸、果糖和白芍总苷共同提高造血功能等机制，协同发挥补血之功效[8]。杨欢等认为，四物汤中的挥发油是其有效部位之一，对小鼠离体子宫平滑肌的收缩具有抑制作用，对小鼠痛经模型具有镇痛效应[9]。

我们对于妇科六合汤中单味药物的药理作用稍作简述，加以分析。防风[10]的有效成分主要包括有色原酮类、香豆素类、聚炔类、有机酸等，具有明显的解热镇痛作用；羌活[11]具有抗心肌缺血、提高免疫力、抗感染、抗炎镇痛作用；黄芩[12]药理作用广泛，可以抗菌、抗氧化、抗病毒、清热镇痛、消除自由基，对于心脑血管、免疫、消化、神经等系统也有保护作用，可用于治疗高血压、胎动不安、肺热咳嗽、动脉硬化和湿热下痢等；白术[13]的药理作用主要是通过其挥发油苍术酮来体现，可概括为增强脾胃功能，调节胃肠运动、心血管、免疫、生殖等系统，以及抗肿瘤、抗炎利尿等；桂枝[14]煎煮液能显著抑制流感病毒的发展，其有效成分桂枝醛、桂皮酸钠均对皮肤血管有较好的扩张能力，增加散热能力，进而促进患者的发汗症状；地骨皮[15]具有降糖、降压、抗菌、抗病毒、免疫调节以及保肝等良好药理活性；麻黄[16]的主要成分为生物碱类，如麻黄碱、右旋麻黄碱、左旋去甲基麻黄碱等，还含有黄酮类化合物和挥发油，有发汗、平喘、利尿、解热镇痛、抗炎、抗过敏、抗病原微生物、镇咳祛痰等药理作用，还能兴奋中枢神经系统、强心、升高血压；细辛[17]能够松弛支气管平滑肌、解热、扩血管以及局部麻醉；泽泻能够利尿、降血压、抗肾炎、肾结石及降血脂[18]，乙酰泽泻醇A和泽泻醇B为泽泻[19]利尿作用的主要活性成分，其利尿作用机制可能是通过竞争醛固酮受体、抑制肾小管对尿液的重吸收，从而增加排尿量；茯苓[20]利水消肿，保肝抗肿瘤，增强免疫，延缓衰老，有较持久的利尿作用，但无明显的利尿药常见的不良反应，如电解质紊乱等，茯苓素是茯苓发挥利尿作用的主要成分；肉桂[21]挥发油及其主要成分肉桂醛具有解热、镇静、神经保护、扩张血管、抗凝和保护心肌等作用；香附[22]能够镇静、降血糖、强心消炎和抗肿瘤。

表1示，中医传统理论对中医方药的解释，认为方剂的功用必须与治法一致，方剂功用的产生来源于该方的药物组成。方剂的组成原则为“君、臣、佐、使”的基本组方结构，切合病情需要。妇科六合汤系列方的基础方四物汤主治病证营血虚滞，即血虚血滞(重则成瘀)，补血、活血、调经为其传统功效。通过大量现代药理学文献调研显示，四物汤有效成分之间相互协同，共同发挥治疗血虚和血滞(血瘀)的疗效，揭示传统功效治疗血虚血瘀的机制与现代药理学之间的关联性。进一步分析妇科六合汤系列方部分方药有效成分和现代药理，发现妇科六合汤系列方部分方药的传统功效与现代药理具有相关性，提示传统中医药理论与现代药理学的关联性，同时在一定程度能够运用现代理论对妇科六合汤系列方部分方药组方原理进行解释，初步验证其君臣佐使的合理性以及其制方原理的科学性。

表1 妇科六合汤系列方药现代药理与制方原理相关性比较

5 结语

王好古创制的妇科六合汤系列方可用于治疗月经病、带下病、妊娠伤寒、产后诸证，尤其对妇人各类痛证的治疗疗效确切。本文结合其方所治病证，在组方结构层面对其进行探讨，认为四物汤切合妇人经孕产乳各时期的基本生理病理之肯綮，故为君药，在方中起主导作用，臣佐之药随证而加味，此为妇科六合汤系列方的基本制方原理。同时，结合大量的现代药理研究发现，传统中医药理论与现代药理学具有关联性，在一定程度上能运用现代理论对妇科六合汤系列方部分方药组方原理进行解释。王好古此种组方结构扩大了治疗范围，适应了多种病情的需要，对后世医家临证用药有诸多启发。为更好地服务于中医药发展的理论和临床，王好古妇科六合汤系列方制方原理和现代药理的研究还需进一步的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