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发展及对我国的启示

王 静

(中国社会科学院 研究生院， 北京 102488)

1 美国对外直接投资的现状分析

美国是全球最大的对外直接投资(OFDI)国，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外国直接投资接受国。美国的海外直接投资存量或累计投资水平从2017年底的6.01万亿美元减少了623亿美元，到2018年底的5.95万亿美元。减少的原因主要是美国跨国公司从国外的附属公司为了响应2017年《减税和就业法》调回了先前的累计收益(1)美国经济分析局网站数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UNCTAD)2019年8月的统计数据指出，该年全球海外直接投资余额为30.9万亿美元。美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增幅放缓，存量仍然是全球第一位，存量占全球海外直接投资余额的20%， 是排名第三的中国的三倍左右。

图1 2000年—2018年美国对外直接投资额单位：万亿美金数据来源：美国经济分析局网站。

从美国对外直接投资地域结构上来看，欧洲占美国对外直接投资的绝大部分，投资份额占到近60%；拉美和亚太地区分别占据第二、第三的位置，投资份额分别为15.6%和14.5%。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美国对外直接投资急剧增长，这使许多观察家对这种投资对美国经济的影响提出了质疑。因为在过去的十年中，美国的跨国公司失去了美国GDP的份额，其国内就业人数一直下降到90年代中期。与美国国内相比，国外的经济活动增加了，包括制造业在内的某些行业的海外分支机构就业也增加了。一些观察家认为，美国在国外的直接投资对美国工人有害，因为这会将工作转移到国外从而利用较低的劳动力成本或者避免美国工会。但是从整体上来说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直接在国外进行投资会减少美国人的就业机会或降低整体收入。而且从数据中可以清楚地看出，美国对外直接投资74%集中于发达国家，这些国家的工资，市场，行业和消费者的品味与美国相似。美国96%的OFDI是再投资收益，是为这些发达的东道国服务的。美国在欧洲的这些发达国家的直接投资旨在为分支机构所在的市场提供服务，它们总体上倾向于促进美国的出口。总的来说，美国跨国公司并不是发展中国家战略资产的公开参与者。大多数经济学家认为过去十年间，美国制造业公司失去的大多数工作都反映了美国制造业的大规模重组，这些行业主要是对美国国内经济力量做出了反应。

2 美国对外直接投资的背景、发展及特征

2.1 宏观背景

二战后美国对外直接投资(OFDI)进入高速增长阶段，促使其跻身全球OFDI存量最大的国家行列，这之后的宏观背景是得天独厚的。这主要体现在全球政治经济格局变迁、美国货币(美元)优势、美国产业结构升级以及美国政府政策与金融支持等几个方面。第二次世界大战使美国处于独特的强大地位。二战后从50年代起，全球经济开始重建。欧洲和亚洲在二战中经历了广泛的破坏和人口损失，但在美国的土地上没有发生任何战斗。美元成为世界主要储备货币,就此奠定了美元作为国际投资结算货币的基础，再次增强了美国企业跨国投资的货币优势。战后欧洲和日本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进行大规模重建，这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美国的官方援助。

2.2 发展历程及特征

进入到70年代，美国资本富裕充足，美国公司在许多行业都处于领先地位，美国逐渐超越英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对外投资国家。在这期间，美国OFDI主要以在南美和中东地区大力投资石油等资源行业和欧洲投资制造业为主。随着时间的推移，欧洲和日本缩小了与美国之间的技术和生产力差距。20世纪60年代美国贸易逆差的出现，美元贬值和1971年美元可兑换成黄金的终结，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美国企业需要通过OFDI转移生产力，打破出口不畅的僵局。1985年以后，由于跨国公司的海外扩张，全球OFDI爆炸性的增长。从1985年到2004年间，美国OFDI存量从1 850亿增加到1.5万亿，9年间增长了8倍。同时美国公司收购了更多的外国公司，以制造业为例，美国收购的公司更多的集中在资本密集型企业而不是劳动力密集型的企业。进入20世纪90年代，美国OFDI以制造业为主的局面被打破，服务业进入高速发展阶段并后来居上。自千禧年以来，迅速发展的美国IT行业尤为枪金，获取外资的规模也随之迅速扩大，促使美元又一次强势升值，美国OFDI再次迎来扩张的高峰。从竞争力上来说，美国的一些跨国公司真正的成为了行业的领导者。美国的能源跨国公司，例如埃克森美孚，业务遍及38个国家，拥有180亿美元的资本。高盛(Goldman Sachs)、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和美林(Merrill Lynch)等投资银行是国外IPO的主要承销商(和初始股本持有人)，其中包含中国最大的几家国有公司(如中石油、中石化、中国移动和中国银行)。

2.3 政策支持

20世纪90年代，美国积极与其他国家建立合作关系，30多个国家与之签订了双边投资协定，除了拉美，亚太地区以外，美国还将北美地区作为重要的投资区域。不过美国政府并未就海外投资的具体行业具体区域出具详尽的战略规划内容，在遵循双边协议既定规则的同时，仅仅提供信息情报的框架支持。美国OFDI主要的实施主体是美国的跨国公司，是美国跨国公司追逐利润，积极寻求海外扩张的行为。从金融支持上看，美国支持OFDI的政府机构如美国海外私人投资公司(OPIC)，美国进出口银行(EXIM)，美国发展信贷管理局(U.S. Development Credit Authority)和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企业基金受其授权和资本的限制作用不大，与中国进出口银行的3 440亿美元相比，美国OPIC的215亿美元和美国进出口银行的240亿美元的资本基础就显得太薄弱了。对于战略性OFDI，美国更加依赖像世界银行这样的布雷顿森林时代的多边机构施加影响和直接融资。几十年来，美国已经将其对自然资源等战略资产的OFDI与其外交政策目标保持一致。现在随着中国等新兴大国的崛起，美国重新认识到需要为了战略利益而进行对外直接投资(OFDI)。特别是近年来中国在全球范围内以国家主导的投资伴随的经济风暴迫使美国重新评估并开发出对外投资的新方法。2018年10月5日，美国宣布成立国际发展金融机构(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Finance Agency)，这是一个政府机构，旨在支持美国私营企业在海外投资和经营。对于以市场导向、私营以及独立管理的跨国公司而自豪的美国来说，创建一个国家支持的政府机构来支持海外投资是令人吃惊的。

3 美国对外直接投资对我国“一带一路”的启示

3.1 我国“一带一路”对外直接投资的进展

我国2013年开始推进的“一带一路”合作倡议在全球范围内得到了普遍的响应和广泛认可，为促进国际及区域合作提供了重要支持。纵观六年来的发展，位于“一带一路”沿线的诸多国家得到了我国大规模的直接投资，投资潜力在未来仍将进一步扩大。截止2018年底，共有122个国家与中国签订了“一带一路”合作文件。据2018年数据显示，与2017年相比，国内全行业对外直接投资新增4.2%，整体合计1 298.3亿美元。相较于对外非金融类直接投资而言，对外金融类直接投资基数小增幅大，前者新增0.3%，合计1 205亿美元，后者新增105.1%，合计93.3亿美元。据统计，国内企业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非金融类直接投资同比上涨8.9%，占该期总额的13%，合计156.4亿美元。而沿线63个国家对外承包工程完成营业额在该期总额中占比高达52%，合计893.3亿美元(2)美国经济分析局网站数据。2018年，我国对外直接投资再创新高， 投资流量和存量都跻身全球前三。虽然与2017年相比，OFDI流量下降9.6%，2018年OFDI流量仍然有1 430.4亿美元；全球OFDI流出总额下降29%，已经是持续3年处于下跌趋势，成为仅次于日本(1 431.6亿美元)的第二大对外投资国。2018年末，与2002年相比，我国OFDI存量新增66.3倍，合计1.98万亿美元，从原本全球排名第25的位置跻身前3位，排在第一位第二位的分别是美国和荷兰(3)商务部合作司2019年1月17日数据。随着中国在全球OFDI中的影响力持续上升，连续3年来流量在全球占比重都超过10%。 与2017年相比，整体新增3个百分点，占比达到14.1%；2018年末存量较2017年末新增0.5%，占比达到6.4%, 创历史新高。同年的双向投资方面，我国对外直接投资与吸引外资规模相差不大(4)联合国贸易与发展会议(UNCTAD)2019年8月数据。

从效果上看，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直接投资为沿线国家创造了就业岗位，带动了经济增长，从而为其实现产业结构转型升级推动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带来了契机。当前我国在“一带一路”的OFDI也存在着总体规模不大，整体质量有待提升，基础部分尚待夯实等问题。中国针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直接投资时要面临多样、持续且繁杂的各类风险，中国企业也存在着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直接投资时专业管理和运营人才缺失等问题，导致社会各界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直接投资是否可以可持续发展并且可以获得预期收益等问题产生忧虑。从国际影响上看，“一带一路”在国际上受到广泛好评和支持，如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对“一带一路”致以较高评价，认为该倡议框架为国家之间的投资项目合作提供支持，有效实现了相关国家的可持续发展目标，且在推动绿色经济发展方面提供重要保障。

3.2 美国对外直接投资对我国的启示

美国作为世界最大的经济体，在发展历程中所经历的大规模对外直接投资的经验教训也非常值得我国借鉴。

3.2.1 打造我国跨国企业核心竞争力

跨国企业是OFDI的主体，中央企业是我国家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柱，更是推动“走出去”战略的引导者。结合过去五年的发展情况可知，“一带一路”沿线落实项目共计3 116个项目，参与的央企超出80家。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近50%的项目均由中央企业负责，合同额远高于70%(5)国资委2018年10月30日媒体会议。。在肯定央企成绩的同时，也要正视其存在的诸多挑战。2019年1月10日，相关专家通过“一带一路”企业社会责任研讨会表示，有效规范央企海外分支机构的社会责任管理体系尤为关键，除了与东道国的媒体进行有效的沟通，还需要加强与当地社区和NGO的沟通合作。另外美国OFDI的存量70%都投向了发达国家，我国OFDI的存量70%都投向了亚洲的东盟国家，我国对发达国家的OFDI比重不高。随着工作推进，对跨国企业特别是央企从技术到质量到管理到HSE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需要跨国企业从内部管理到人才建设都有提升。另外由于我国OFDI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目前除了金融机构，其他对外OFDI的主体基本为制造业或者工程类企业，企业自身面临着转型，在对外投资领域需要从原来的制造商和施工方转化成投资商和运营商，能力建设是转型的核心和难点。虽然从体量上我国很多央企已经步入到世界500强的行列中，但是要成为全球认可的世界一流品牌，我国跨国企业还需要在管理、体系、质量和人才建设上持续提升。

3.2.2 人民币国际化

定义国际化货币至少要具备三项基本职能，即结算职能、投资职能和储备职能。与美国OFDI的东道国主要是发达国家不同，中国“一带一路”的东道国以发展中国家为主，急需扩大基础设施建设，迫切需要大规模的融资支持，仅靠原有的国际金融机构比如世界银行、IMF和亚开行的支持无法得到满足，而且这几个金融机构的相当一部分融资还提出了若干政治附加条件。2016年10月1日，人民币正式入篮SDR，正式进入了国际化行列，但是相较于美元、欧元和日元等国际货币相比还有很大的发展距离，人民币国际化的发展道路仍然任重道远。人民币国际化可以为双边经贸往来和OFDI创造便利条件。在对外直接投资领域，优先使用人民币为投资币种，并说服供应商，承包商接受人民币计价结算。

3.2.3 理性分析全球政治经济形势，政府政策引领与财政金融支持

美国目前世界首位的OFDI的体量有其独特全球政治经济背景及历史阶段，这个背景和历史阶段是不可复制的。今天我国“一带一路”面临的国际政治经济形势要比美国OFDI高速发展的阶段情况复杂得多，面临的竞争压力也要高得多。我国必须贯彻推进“一带一路”合作倡议，提倡国际经济合作，理性分析我国当下的国内外宏观环境情况。国家在影响公司行为[包括对外直接投资(OFDI)]方面起着关键作用。国家可以通过多种方式影响OFDI，包括政策支持和财政金融支持，来影响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产业、规模、渠道以及区位等。我国可通过国家资金、外汇、税收、海关、出入境等方面的优惠政策来引导跨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把跨国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和国家的战略指导相结合，在充分发挥市场力量的同时，借助政府协调降低跨国投资中的不稳定风险，避免中资企业之间无序、恶性竞争，采取相关举措，引导在海外发展的中资企业有序竞争，实现“抱团出海”。此外，海外资产特别是央企的国有资产监管和风险管控相比国内运营难度更大，也需要政府统筹指导，加大海外调研力度，出台更具普遍性的指导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