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冠礼

李奕达

十八岁那天，如梦初醒。

“你今天十八岁了，是不是以后应该叫你大名了，不叫小名了。”早晨的时候，父亲先来了个“下马威”。虽只是句玩笑话，但它却将睡眼矇眬的我硬生生地拖进了十八岁的意识里。

当然，不出所料，这天是极为平常的，该上学上学，该放学放学。十八岁总是在高三的时候到来，让多数人无暇顾及。似乎少了些仪式感，体肤未变，心智也未有一次飞跃。若是早几百年，成年这天，要行冠礼。可惜时移世易，沧海桑田，时代纵然在进步，某些消逝的仪式却令人无限缅怀。

家里的生日，三人过而已。也不知从何年起，我便不再期待生日宴了。后来，似乎也渐渐忘却了生日蛋糕上有几种水果，生日蜡烛的烛火是怎样舞蹈的，还有在光影摇曳间，自己双手合十，暗暗许下的那些愿望。

可毕竟是十八岁，早几个月的时候我就开始期待这天的到来了，就像孩童期待蛋糕一样。在这一天，我期待一次思考和一场仪式。

希冀总是完美的，可到了这天，我却发觉自己的思绪被阻塞了，十八岁的到来似乎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既要远看，又要回望。目标早已有，可那些往事怎么就显得如此零碎、残缺呢？它们到底是太多，还是太少？

生在城市，长在城市，我时常会惋惜自己经历得太少，不像农村孩子一样成群结队，汗水挥洒过整个青春。但想来，自己也打过架，叛过逆，也追过一个女孩，谈过一场早恋，便觉不亏，不算枉费。

或许是因为放着一首关于追忆的歌，那些往事，那些故人，不管是记忆深的，还是记忆浅的，不管是让我笑的，还是让我落泪的，都渐渐浮现在眼前。那个爱笑的女孩，那个坐在角落里的高个子男孩，那次祖辈的逝去，那次飞向另一片海的远行……往事沉淀到记忆最深处，惘然若身处幽寂深海，周围便显得缥缈迷蒙了。仿佛有一个虚影向我走来，他轻轻束起我的头发，在我的头上扣了一顶帽子。迷茫间有些惶恐，我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想要一些慰藉或答案，却被他一下了甩开了。他转身离去，渐行渐远，只留下一抹梦一般的残影。只记得，他的容貌与我相似，只是脸上多了一些褶皱，还有一种难以捉摸的深沉气。

于是，就在刚跨入十八岁门槛的这个夜里，我为自己举行了一场冠礼。繁星未觉，枝叶无言。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我在静谧的深海里，一直向上游，异常疲惫，却总有渐明的光晕指引着我，将我从深海的幽蓝中向上牵引。我就向着那光，失了神似的，向上游。然后就在猛的一瞬间，我突进了这斑驳光影里去。一切我未听过的声、未触过的风、未见过的光倾涌而来。我第一次见到了太阳，也第一次踏上了陆地。我一直往前走着，没有回头。渐渐地，我忘却了海的模样，于是，海就成了我记忆中一个不太不清晰的片段，久了，便失了真假，成了我的一個梦。后来我发现，陆地上的人都有一个关于海的梦。一天，我想去看海，却早已不知该向哪里去寻，海便只剩下了残影，和我的泪水一道，伴随着那些欢笑，在记忆中的岸滩上，一波一波，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