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电影的“厢式电梯空间”与其背后的都市人心态

2020-05-06 09:09徐斯然
艺术评鉴 2020年6期

徐斯然

摘要:厢式电梯空间所具有的独特特性,使得它在香港电影中城市形态的所指超越了运输工具这一性能,成为意识表达的场域。这一具有流动性的私密空间引发了人际关系之间的互涉,并不断在香港电影中获得再现,在这个过程中,电梯空间成为有效展现都市人心态的隐形路径,人被都市所遮蔽的真实状态在其中不断表露。

关键词:厢式电梯   空间意识表达   隐形路径   都市人心态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0)06-0162-02

电梯空间作为一种特殊的物质形式,伴随着香港高楼的充分建立而参与到城市的空间建设中。由于它在香港建筑形态中的普遍性,使其很早便成为都市生活的伴生物。厢式电梯作为一种运输工具穿梭于楼宇两端时,它也承载了都市人的情感和精神状态,在电梯空间与都市生活的不断交织中,它“浸透着现代文化的气息,在机械运动和传送中散播着属于都市的话语形式”[1],所以它是都市发展的技术产物,也是代表都市的微缩空间。 这种物质形态和都市象征的链接,是通过电梯空间本身的特性来进行的,总体来说可以将它们归纳为三类:

第一,流动性和易逝性。首先,电梯空间是一个流动的空间,它运输功能的展开正是基于这种纵向空间的流动特性。同时,电梯空间也承载了时间的流动,所以它流动性的体现是时间和空间的双重流动。 然而,都市人在电梯空间中所感受到的这种双重流动的过程是非常短暂的,它们的交汇是暂时性的,所以它很好的营造出流动中的稍纵即逝感。

第二,封闭性和隐秘性。厢式电梯空间的封闭性是它最突出的特点,它四周被铁皮包裹,并且这个铁皮的外缘还包裹着楼体的甬道,所以这个空间是被几重形式所围困于内的,呈现出一个完全闭塞的状态。 同时和封闭性相关联的就是它的隐秘性,正因为它密不透风的环境,使得这一空间内的人暂时和社会分离,成为一种完全隔绝的状态,也使得都市中的个体心里暂时处于不被他人所窥视的状态。

第三,偶然性和突发性。电梯中可以容纳倏忽交错的社会关系,使它成为了一个机缘交汇的载体,容纳着各式各样的偶然性。厢式电梯空间酝酿着陌生人之间交流的契机,也迫使着都市人在这一空间内体验着摩肩接踵的疏离感。与此同时,电梯运行的突然中止和机械故障,都为都市人紧绷的精神状态画上了一个休止符,迫使都市人小心翼翼的情感在这种状态下改变或者爆发,使其表现出突发事件的独特张力。

从以上这些特性中不难发现,厢式电梯营造了一个独特的戏剧空间,首先它的流动性和易逝性,构画了一个时间和空间的短暂交流,塑造了时间地点人物的统一性;而它的封闭性和隐秘性是对空间的一个“极端简化”,也是一个“极端利用”;那么它的偶然性和突发性则是制造了一系列的不确定因素,使其成为戏剧冲突爆发的一个有利切入点。 所以,总体来看,厢式电梯空间营造出的这种“绝对极限”的创作模式,是很利于文化意涵构建的。而作为展现戏剧性代表的电影创作,正是关注到了厢式电梯空间的这些特性,与其将都市整体状态和都市人的情感相连,作为推进人物关系和表达故事主题的隐喻。

一、都市人爱情关系的展现

在众多港产爱情片中,不难发现电梯空间已然成为了都市爱情关系展现的最佳场所之一。基于上文所提到的厢式电梯空间的几种特性,它对于都市人的情感关系在很多情况下几乎带有一种强迫式的推动,并在都市中营造了一个较为隐蔽和私密的环境,所以香港电影中通过电梯空间展现出的都市人爱情表达形式是多层面的,可以将其细分为两类:

(一)推动情感关系的发展

在电影的创作表达上,封闭空间一直是展现情感关系的重要场所,并且电影中通常为了增强情感关系的张力,会将电梯空间的封闭特性和其它几种特性进行叠加。例如电影《金枝玉叶》中,顾家明和女扮男装的林子颖在一次共同乘坐电梯时因为电梯故障而被困于内,在这个情境当中,导演运用了电梯的封闭性和突发性的特点,使得这种“封闭空间”的“被困”成为促使两人关系改善的最佳场所,以“被困”来引发“都市人暂时脱离日常生活的出神形式”,这一状态给情感的表达施加了压力,使得都市人的疏离感迅速瓦解,从都市情感的假面中解脱出来,产生了特定环境下的心灵互动。 所以在这次被困经历后,顾家明和林子颖的情感关系发生了质的改变,他们在剧情中的性别压力得以解除。

(二)私密关系的坦露和释放

其次,“厢式电梯空间”为情感关系的表达营造了一个私密空间,在电梯门闭合的一刹那,都市人卸下了社会关系中的人格面具,远离了人群的注视和窥探,爱情中的私密部分便得到了释放。电影《得闲炒饭》中,Macy和Anita在再一次的相遇中互生情愫,但受限于都市中时刻被观看的场域,她们之间“不被允许”情感一直处于压抑的状态,但当两人进入电梯后,这种压制的情感在私密空间中得以爆发式的宣泄,她们开始不断的拥抱亲吻,彼时两人心中的自我防御机制已然在这一空间内得到很大程度上的纾解,她们之间的情感关系在厢式电梯空间中推向了高潮。

二、恐怖未知力量充斥的场所

在香港电影中,现代鬼故事在电梯场景中也以极高的频率出现,当一个人进入这一密闭空间内独处,他的焦虑感和恐慌感便被不断放大。例如电影《回魂夜》中,厢式电梯空间成为恐怖力量集中充斥的场所,突然掉落的风扇,戛然而止的运行,都让电梯中的个体陷于巨大的恐慌之中,它将人封锁在内,以狭小闭塞的空间限制人能动性的发挥,使得都市人处于完全被动和无力挣扎的状态,以极端的环境突出极端真实的心理,当人们无处躲避时,平常隐藏于都市人中的巨大焦虑就被无限放大,而这种焦慮其实是都市中普遍存在的,“见鬼”很可能只是焦虑当中的一种表现。

三、都市权利角逐的空间

(一)黑暗中权利的争夺和身份的转换

从电梯空间的流动性来看,厢式电梯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它既可以通往顶层的天台,又可以下贯黑暗的地室,所以电梯空间成为了连接二者的重要信道。电影《无间道》就运用了电梯空间的这一特性,将高楼的两端默认为权利体系的两极,使电梯空间成为两极势力角逐的重要领域。在电影中,电梯门的开合成为一种重要的转场方式,在一开一合之间,权力斗争的结果就产生了。《无间道》一场多重身份的较量和转换就发生于此,警察卧底陈永仁在电梯内被黑帮卧底打死,而一心想摆脱黑帮卧底身份的刘建明目睹这一切后,在电梯隐秘空间的遮蔽下,杀死了另一个黑帮卧底,以此建立他再无后顾之忧的“真正的”警察身份,在电梯短暂的运行过程中,黑帮卧底和警察卧底在这一空间内完成了对身份的争夺,而这一争夺结果是以真相的全部覆灭而告终。

(二)“无间空间”对人真实身份的必然吞噬

在一些更为深入的分析之中,《无间道》中的厢式电梯的空间被赋予了哲学和宗教意图,将其与“无间地狱”的实质进行比拟:“《涅盘经》和《地藏经》的经文共同描绘的‘无间地狱,是一个丧失了时间感且拥挤不堪和充满循环往复的惩罚之所,这种描绘在一定意义上与电梯所代表的都市生活经验相连”,[1]《无间道》的结局最终是以真相的寂灭而告终,而正是电梯空间吞噬和终结了这一真相,在电梯不断地循环往复之间,权力的争夺和空间对人精神的吞噬都没有终点。在这里,厢式电梯空间成为都市空间的微缩,都市人正是被包裹在这种状态之下,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下,不得不携带着面具生活,而面具带久了,便融合为真实面目的一部分,那么真实和虚假就都泯灭其中,无法分辨了。

香港的厢式电梯空间其实是城市母体孕育出的一个胚胎,它从产生开始就深刻地烙上了都市的特性,在这里,两性关系不断游离,人们小心翼翼却又恐慌不安,秘密与真相、黑暗与光明都被裹挟其中,难辨真假。电影在借助厢式电梯来表达都市文化的过程中,也逐渐從反映都市现象推进至反思都市形态。电影中虚构的隐喻正在人们的无意识中触动到真实城市的发展,促进着城市文化心理的进步。

参考文献:

[1]张一玮.感知、空间与都市性:电影中的电梯影像[J].文化研究,2016,(01).

[2]凌逾,薛亚聪.挤感空间:香港城市文化[J].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