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文献中西王母与西亚北非“兽尾”标识研究
——兼谈周穆王西征及先秦时期的中外文化交流

2020-05-03 02:58李玉洁
敦煌学辑刊 2020年2期
关键词:西王母西亚

李玉洁 耿 彬

(河南大学 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暨黄河文明省部共建协同创新中心,河南 开封 475001)

我国先秦时期记载西王母的文献主要有《山海经》 《穆天子传》 《竹书纪年》 等书籍。本文以先秦史籍《穆天子传》 与《山海经》 的记载,研究西王母形象及其所处的地域。《山海经》 卷二《西山经》 云:“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山海经》 记载的西王母形象如此怪异,引起了学术界的特别关注。

历代史籍记载《穆天子传》 是一部周穆王的起居注,是历史的真实。清代纪昀在《四库全书》 中认为《穆天子传》 是一部小说,不可信。近年来虽有学者进行拨正,终难挽回纪昀之说的影响。远古时期,西亚北非国王多以“兽尾”为标识,可以此习俗寻求研究西王母所在地域何处,为何有此怪异的形象等问题。今不揣浅陋,对西亚“兽尾”标识与先秦文献中西王母形象与所处地域进行研究,兼谈先秦时期的丝绸之路和中外交流等,以正于学术界同仁。

一、《山海经》 中西王母形象与西亚北非国王的“兽尾”标识

《山海经》 卷二《西山经》 云:“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山海经》 卷十六《大荒西经》 云:“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①袁珂《山海经·山经·西山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第50 页。

《山海经》 记载说,西王母“其状如人”,但是身后却带着一条豹尾,牙齿如老虎一样粗壮,善于高声喊叫,头发是披发,戴胜。胜,《史记·司马相如传》 云:“戴胜而穴处兮。”颜师古注曰:“胜,妇人首饰也,汉代为之华胜。”②[汉]司马迁撰《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82 年,第3060、3062 页。胜是古代妇女头发上的首饰,先秦时期称为“胜”,汉代称为“华胜”。

《山海经》 卷十二《海内北经》 又云:“蛇巫之山上有人操杯而东向立,一曰龟山,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其南有三青乌,为西王母取食。”(晋)郭璞注:“杯,或作棓字,同梯,谓凭也;又有三足鸟主给使。”③袁珂《山海经·海经·海内北经》,第305-306 页。

《海内北经》 的这一段记载说。西王母还有一个杖。这个杖,当是非常具有西亚王权特征的权杖。这里又说西王母还有“三足乌主”为她所使唤,为其服务。“三足乌主”当也是一个部族的首领,表明了西王母是具有更高权力的、当具有女王的身份。

民国学者顾实认为:西王母豹尾虎齿,“今谓之假面具是也”。④顾实《穆天子传西征讲疏》,北京:中国书店,1990 年,第145 页。孙作云说:虎齿豹尾是“西王母的图腾服饰”。⑤孙作云《敦煌画中的神怪画》,《考古》 1960 年第6 期,第32 页。李立说:豹尾虎齿等“西王母作为山神的兽性形象特征”。⑥李立《文化整合与先秦自然神话演变》,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 年,第208 页。

笔者认为,西王母“豹尾虎齿”的形象以及手持的“权杖”,表现了西亚北非地区国王的形象和标识。

1922-1932 年,英国考古学家查尔斯·伦纳德·武雷率领考古队在两河流域乌尔城共发掘300 多座墓葬,其中16 座王陵。789 号墓是国王之墓,墓葬中不仅发现大批的殉人,还出土一只精致的牛头七弦琴。牛头镶嵌在天青石板上,雕刻着自上至下的四组图画(图1)。

图1 乌尔城789 号墓出土牛头七弦琴的蝎尾王图画

图2 古埃及纳尔迈调色板正面

第四幅画,即最下面的那副画,是一只公羚羊双手端着两只酒杯,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个带着“蝎尾”人的身后,准备献给他。而这个带着“蝎尾”的人一手拿着一个约尺长的权标头,另一只手拿着看不清什么东西。他的双手皆半举着,似乎在对着宴会的宾客讲话,丝毫没有理会那个为他毕恭毕敬端着酒杯的公羚羊。这个戴着“蝎尾”的人当是一个王者。①朱玲《乌尔王陵》,《大自然探索》 2008 年第2 期,第64 页。

从这幅画看出,两河流域古代城邦的国王,他们有戴“兽尾”的习俗。画中戴着“蝎尾”的王者,可能把自己比作“蝎王”,像蝎子一样厉害狠毒的王。当然这些王者也有可能戴着其他的“兽尾”,如牛尾、豹尾、狮尾标识等,比喻自己像这种动物一样有力和勇猛。

古埃及人与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一样,对凡是有勇力凶猛的动物,都认为是勇猛的王的象征,而“兽尾”就是王权的象征。古埃及著名的那尔迈调色板的正面雕刻着高大形象的那尔迈王头戴白色王冠、身后佩戴牛尾(或豹尾),右手紧握一个权标头,左手抓着跪着一名被叫“瓦西”的、敌酋的头发。在敌人头部的上方,即那尔迈的面前,有一个隼鹰荷鲁斯牵引着“一个人头”(图2)。②刘文鹏《古代埃及史》,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年,第97-98 页。那尔迈王是一个戴着牛尾(或豹尾)的形象。

早王国时期的《纳英尔纪功石板》,背面的底层,象征法老的神牛用脚践踏敌人,用犄角摧毁要塞。法老的身后系着一条硕长的牛尾,蛮牛是法老的象征。在西奈半岛发现的第一王朝法老塞梅尔赫特征伐西奈半岛的纪念碑浮雕上、同样可以看到法老身后的牛尾;在以后的一千多年中,牛尾巴一直被当作法老庆典装束的一部分。③刘英《永恒的埃及》,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1999 年,第31 页。

希拉康坡里斯神庙区内的“大宝藏”中,现存于英国阿什摩林博物馆、编号为E3632,为蝎王的权标头。权标头高23 厘米,图案分成3 栏,中栏的中心部分突出地刻画了一个头戴白冠的大人物,他身着长达膝盖的束腰外衣,腰部扎着—条象征国王的公牛尾、或兽尾。他的头部有一只王名的象形符号蝎子,一枚读为“王”的玫瑰花结的符号。蝎子和玫瑰花结的符号结合文一起,被解释为“蝎子王”。①刘文鹏《古代埃及史》,第86-87 页。

图3 “舞蹈纹”彩陶盆口沿纹饰

阿贝多斯U 墓区239 号墓出土的一个白十字线陶罐上,描绘了迄今所知最早的古埃及军事胜利的场景。一个头戴羽毛状冠饰、身后佩戴假尾而且身形高大的胜利者“控制”着形象较小、双手被缚在身后的被俘者。在不同的几组画面中,有的胜利者手握权杖,意味着对战俘的打击。戴假尾、用权杖打击战俘的形象是整个古埃及时期国王军事胜利的重要象征。②S Hendrickx,Iconography of the Predynastic and Early Dynastic Pynasti Periods,E Teeter Edited, Before the Pyra⁃mids: The Origins of Egyptian Civilization,Chicago,2001.史海波《古代埃及王权历史表述模式的起源》,《东北师大学报》 2014 年第3 期,第7 页。

“在阿布·廷布尔岩窟庙前的拉美西斯二世巨大雄像上、在卢克索神庙的墙壁上、在帝王谷和王后谷的陵墓的壁画上,几乎到处可以见到一只头部挺立、颈部膨胀、盘卷在法老和王后的头饰或王冠上的眼镜蛇形象。法老头饰或王冠上的眼镜蛇女神瓦泽特通常被称为蛇标,是保卫法老的象征。”③刘文鹏《古代埃及的蛇的崇拜与传说》,《内蒙古民族师院学报》 1989 年4 期,第1 页。眼镜蛇也是埃及王权的象征。19 王朝以后,王冠上甚至出现两条眼镜蛇,象征着统治上、下埃及的王。

权杖头、王冠、头饰、假尾、隼鹰、画中人物的高大形象,皆是古埃及王的象征。

1973 年,青海大通上孙家寨墓地发现一座马家窑文化墓葬M384,出土的4 件群舞图像彩陶盆。其中Ⅲ式是一件“舞蹈纹”彩陶盆。该彩陶盆图案上的舞者分为3 组,5人一组,舞人当是女性(图3)④青海省文物管理处考古队《青海大通上孙家寨出土的舞蹈纹彩陶盆》,《文物》 1978 年3 期,第49 页。。她们的头侧有一道斜出的辫子,身后有一条“小尾巴”。研究者认为,这些是舞者的辫发和“尾饰”。M384 出土的彩陶盆图案上舞者的“小尾巴”不是王权的象征。

马家窑文化距今年代约5000 年-4000 年;而西王母是西周时期的人物,与马家窑文化相距3000 年-4000 年。

上孙家寨墓地M384 出土“舞蹈纹”彩陶盆舞者的“小尾巴”,或者说“尾饰”,最初可能是人们模仿动物跳舞的装饰;之后,由于动物的凶猛,逐渐的成为“王”的的象征;至西王母时期,只有王才能带“豹尾”、或其他猛兽的尾巴,以表示王的凶猛和威严。

我们再回头看看西王母的打扮,“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西王母“豹尾虎齿”形象、以及她手中的“权杖”当是西亚王者的标识和权力的象征;说明她具有豹子和老虎那样的勇猛和能力,也说明西王母是在西亚建邦立国的王者。

二、《穆天子传》 及其记载的西王母及其所处地域

《穆天子传》 记载西周穆王向西远游见西王母的故事,从该书记载可以窥见西王母的形象、经历,及“西王母之邦”所处的地域。是一部记载周穆王的起居注。虽然西周尚无起居注的编撰体例,但是已有史官记载天子的言行;如《礼记·玉藻》 曰:“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①[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礼记》 卷29 《玉藻》,北京:中华书局,1980 年,第1474 页。周代的史官具有书法不隐、秉笔直书的良好品质。《穆天子传》 当是史官所记载的周穆王西征的部分史实,最少算一部纪实的游记。

《穆天子传》 卷三记载了周穆王与西王母相见时情况和相互的赋诗:

乙丑,天子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天子谣(赋诗):

“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天子答之曰:“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

天子遂驱升于弇山,乃纪丌迹于弇山之石。而树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

还归丌□,世民作忧;以吟曰:

“比徂西土,爰居其野。虎豹为群,于鹊与处。嘉命不迁,我惟帝□(女)。

天子大命,而不可称,顾世民之恩,流涕芔(卉)陨,吹笙鼓簧,中心翔翔。

世民之子,唯天之望。”②顾实《穆天子传西征讲疏》,第153-163 页。

注:“弇兹山,日入所也。”

西王母的诗中说:“嘉命不迁,我惟帝□”,有学者释为“嘉命不迁,我惟帝女”。西王母当是受西周王室“嘉命”嫁出的女儿,即“帝女”。西王母又说“天子大命,而不可称”。她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天子的美好的“大命”。这个“大命”,是“不可称”的,即天子之大命是不可称量的使命。西王母是肩负天子之使命到这里建邦立国。西王母诗中又说“顾世民之恩”,“世民之子,唯天之望”,她是“世民之子”,享有“世民之恩”,上天也在看着她。

西王母是“帝女”,是西周王室嫁出的、在西亚建邦立国的女儿;可能就是周穆王的女儿、或者姑母、姊妹,又是异国之君,理应受到西周王室的关注、拜访和探望。

有学者认为西王母是周穆王的情人。周穆王与西王母相见时所赋诗中,没有发现丝毫的男女之情。西周春秋时期,人们见面所赋诗皆为四言诗。西王母与周穆王会见时所赋之诗,完全符合周人的习俗。周穆王看望远方的亲人、故人,是人之常情。

关于“西王母之邦”,学界有很多的猜测,或认为新疆、或西亚、或古代的波斯(今伊朗境内)、或虚无之地等。民国学者顾实先生曾用大量的史料进行考证,认为“西王母之邦”,当在今之伊朗德黑兰附近。

顾实先生认为,“王母之山”,就是西王母之邦。《山海经·大荒西经》:“西有王母之山,壑山、海山;有沃之国,沃民是处沃之野。鳯鸟之卵是食,甘露是饮;凡其所欲,其味尽存。爰有甘华、甘柤、白柳,视肉、三骓,璇瑰、瑶碧,白木、琅玕,白丹、青丹,多银鐡。鸾鸟自歌,鳯鸟自舞,爰有百兽,相群是处,是谓沃之野。有三青鸟,赤首黑目,一名曰大,一名少,一名曰青鸟。”①袁珂《山海经·海经·大荒西经》,第397 页。《大荒西经》 记载的“沃民之国”,产有“璇瑰、瑶碧、白木、琅玕、白丹、青丹、多银鐡、鸾鸟、鳯鸟”。

《隋书·西域传》“波斯”条下记载:波斯产“白象、大鸟卵、真珠、颇黎、虎魄、珊瑚、瑠璃、码碯、水精、琵瑟、火齐、金刚、金银、鍮石、铜、镔、铁、锡、锦、迭、细布。”②[唐]魏徵、令狐德棻撰《隋书》 卷83 《西域传》,北京:中华书局,1973 年,第1857 页。“沃民之国”的产物与“波斯”基本一致。

顾实先生说:“穆天子所见之西王母,即穆天子之女,建邦于西方者,在今之第希兰附近。”③顾实《穆天子传西征讲疏》,第3、130 页。第希兰,就是今之德黑兰。

笔者认为,西王母的立国是否就在今之德黑兰还可再研究,但是“西王母之邦”在今之西亚则是有道理的。根据《山海经》 中记载的西王母“豹尾虎齿”形象,以及她手中的“权杖”与西亚王者的标识完全相符,西王母是在西亚建邦立国的王者。

《史记·周本纪》 云:周祖后稷之子“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务,不窋以失其官,而犇戎狄之间”。④[汉]司马迁撰《史记》 卷4 《周本纪》,第112 页。这里只说不窋“犇戎狄之间”,并没有说不窋奔在何处,史书记载一直是很模糊的。

《山海经·大荒西经》 却有较详细的记载:“西北海之外,赤水之东有长胫之国,有西周之国,姬姓,食谷。有人方耕,名曰叔均。帝俊生后稷,稷降以百榖,稷之弟曰台玺,生叔均,叔均是代其父及稷,播百谷始作耕。”

又云:“西北海之外,赤水之西有先民之国,食榖,使四鸟。有北狄之国。黄帝之孙曰始均,始均生北狄。有芒山、有桂山、有揺山,其上有人,号曰太子长琴。颛顼生老童,老童生祝融。”

又说:“西有王母之山,壑山、海山、有沃之国。”

根据《山海经·大荒西经》 的记载“西北海之外,赤水之东”有姬姓的“西周之国”;再之西是黄帝之孙始均,其后代是颛顼、老童、祝融等,是楚人的祖先;再之西就是“王母之山”之“有沃之国”,就是“西王母之邦”。

如“西王母之邦”在西亚境内;那么“西周之国”、“西王母之邦”都在西方,有可能还是“近邻”。

综以上论述,“西王母之邦”极有可能在西亚境内。夏商周三代时期,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巴比伦人、亚述人与古伊朗(古代伊朗称为埃兰)人是来往频繁、战争与冲突不断的民族。伊朗也是使用泥版文书的民族,属于两河流域的文化系统。西王母在西亚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国家,成为一个女王。西王母入乡随俗,也象西亚的国王一样,戴上一条假的“兽尾”,即《山海经》 说是“豹尾”,以表示自己的尊严和力量,那么我们对《山海经》 记载的关于西王母的怪异形象就可以完全理解了。西王母当是西周王室的女儿嫁古波斯未到,而建邦立国的女王。

三、西王母在西亚建邦立国之缘由

西王母是西周王室的女儿嫁古波斯未到,而又建邦立国的女王。那么西王母怎样来到西亚建邦立国呢?

唐玄奘《大唐西域记》 卷十二《朅盘陀国》 记载一事:当年波利斯国王娶妇汉土,迎娶汉土公主回国途中,遭遇兵乱。迎娶队伍躲在山上,3 个月后,兵乱平息,但却发现公主怀孕。使臣惶惧,侍儿谓使臣曰:“勿相尤也,乃神会耳。每日正中有一丈夫从日轮中乘马会此。”迎娶队伍不敢再前往波斯,于是在“石峯上筑宫起馆,环宫筑城,立女为主,建官垂宪,至期产男,容貌妍丽。母摄政事,子称尊号,飞行虚空,控驭风云,威德遐被,声教远洽;邻域异国,莫不称臣。其王寿终……子孙奕世,以迄于今。以其先祖之世,母则汉土之人,父乃日天之种,故其自称汉日天种。然其王族,貌同中国。首饰方冠,身衣蕃服。后嗣陵夷,见迫强国”。①[唐]玄奘、辩机撰,董志翘译《大唐西域记》 卷12 《朅盘陀国》,北京:中华书局,2014 年,第450 页。

民国学者张星烺先生认为,玄奘在《大唐西域记》 卷十二《朅盘陀国》 记载这段史实当与《穆天子传》 卷二记载的“赤乌氏先出自周宗。大王亶父之始作西土,封其兄子吴太伯于东吴,诏以金刃之刑,贿用周室之璧;封丌璧臣长季绰于舂山之虱,妻以元女,诏以玉石之刑,以为周室主。天子乃赐赤乌之人……必为一事也。”②张星烺编《中西交通史料汇编》 第1 册《上古时代中外交通》,上海:上海书店,1930 年,第81 页。

《大唐西域记》 卷十二《朅盘陀国》 记载的是“波利斯国王娶妇汉土”。汉朝与西域和亲的公主,主要是嫁到匈奴、或乌孙,没有嫁到波利斯国的汉朝公主。

根据《史记》 《汉书》 《后汉书》 记载,两汉时期与西域和亲的公主约有20 多位。

1.嫁到匈奴的公主:高帝刘邦、吕后、孝惠帝、孝景帝、汉宣帝各有1 位,孝文帝3 位,汉昭帝2 位,元帝时期,王昭君嫁到匈奴。东汉刘秀、明帝时期,共有2 位公主嫁到匈奴。两汉嫁到匈奴的公主共有13 位。

2.嫁到乌孙的汉室公主:汉武帝为了共同对付匈奴将公主嫁到乌孙者,主要有细君公主、解忧公主。见于史书的、嫁到乌孙的公主只有这几位。

这些公主皆是嫁到匈奴、或乌孙。是时,由于匈奴等强悍部族的兴起,已经隔断了中原与西亚的联系,西汉王朝当没有嫁到波利斯国的公主。

3.唐朝玄奘西行取经之前的魏晋时期,我国西部少数民族柔然、突厥部族兴起,又加上西部穆斯林的兴起,中原地区与西亚的波斯很少往来。个别的公主有嫁到柔然、或突厥,这些公主而且基本没什么功绩可言,更不要说建邦立国、当女王了。

两汉时期根本没有嫁到波斯的公主,那么玄奘在《大唐西域记》 卷十二《朅盘陀国》 记载的嫁到波利斯国的“汉土”公主,有可能是当地土人的模糊记忆。

汉武帝时期打败匈奴,建立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等河西四郡;汉宣帝神爵三年(公元前59 年),设西域都护府,治所在乌垒城(原名轮台国)。乌垒城是汉朝管理西域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汉书·西域传》 云:“自宣元后,单于称藩臣,西域服从。其土地、山川、王侯户数、道里远近,翔实矣。”

西汉王朝多年与匈奴、乌孙等西域诸国和亲,之后又在西域建立政权,对西域进行管辖,在西域诸国有极大的影响。西域诸国对于西周的记忆模糊,把西周公主记忆为汉朝公主是极有可能的。西王母当是这个波利斯国王所娶的“汉土”之女的原始身份。

《大唐西域记》 卷五《玄奘与戒日王》 也记载一个印度国王的错误记忆。当唐朝玄奘到印度戒日国时,戒日王就把大唐玄奘认作是从摩诃至(支)那国来到高僧。“摩诃至(支)那国”之“至那”,就是“支那”;是一种音译,指的是秦朝。

张星烺先生说:“吾昔读《西域记》 此节,而寻查二十四史,及各种杂记多年。汉武帝以后,没有公主下嫁波斯者。及研究《穆天子传》,而始得其人也。…… 波斯诗人费杜西(Firdusi)著《萨那美》(即《帝纪》 )一书,全书为诗歌体裁。该书记载,古代波斯与中国交往甚多,有一节记载明王哲姆锡特(Jamshid)娶马秦国(Machin)王马韩之女为妻,生二女,名贝吐尔及胡玛云。说者为马秦即中国,其义犹云大秦也。马韩,即穆王之音转。费杜西生于后代,故将马韩之名用于中国;犹吾人把成吉思汗称为元太祖一样。”①张星烺编著《中西交通史料汇编》 第1 册,第84-85 页。

张星烺先生的观点应该说是很有道理的。西王母当是嫁到波斯而未到的公主,后有在西亚建邦立国的女王。西周时期,西周王室与波斯当有过互通婚姻的往来。

四、西周之前中外文化交流为周穆王西征提供了条件

周穆王西征之前,中国就与西方已经有了许多的往来。中国西部的新疆、内蒙皆是欧亚草原的中心地区、是民族走廊,活跃着中亚、西亚、乃至欧洲许多民族,加强了东西方人民的往来,为周穆王西征准备了人员和物资条件。

新石器时期,西亚的族群已经进入中国。新疆罗布泊地区小河墓地多数墓葬的墓主人头戴尖顶毡帽、身裹毛布,崇信麻黄,有生殖崇拜观念。墓主人当是从两河流域、或者中亚过来的白种人,当是外来族群。①[瑞]F.贝格曼《新疆考古记》,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7 年,第75-128 页。转引自王炳华《“小河”考察断想》,《西域研究》 2001 年2 期,第53 页。

1979 年在罗布淖尔湖泊东边约70 公里的古墓沟遗址发掘42 座古墓,采集18 个头骨,男性头骨11 个,女性头骨7 个。这批墓葬的年代大概距今约3800 年左右。韩康信先生对每个头骨的性别、年龄、主要形态特征及人类学类型研究古墓沟文化居民的人类学特征和可能归属的种系类型。其中,NO.1(79LQ2M1)完整头骨,是25-30 岁的男性个体,上门齿呈弱铲形,接近原始欧洲人种,与旧石器晚期的克罗马农人头骨有些相似。NO.2(79LQ2M6)、NO.3(79LQ2M7)、NO.4(79LQ2M8)、NO.5(79LQ2M9)、NO.6(79LQ2M10),是接近原始欧洲人种的安德洛诺沃型。NO.12(79LQ2M3),属于欧洲人种,介乎安德洛诺沃型和阿凡纳羡沃型之间形态。NO.10(79LQ2M25)、NO.ll(79LQ2M31)、NO.13(79LQ2M?)、NO.14(79LQ2ZM11)、NO.15(79LQ2ZM12)、NO.16(79LQ2ZM17)、NO.18(79LQ2ZM34),属于欧洲人种,可能与阿凡纳羡沃型有些相近。古墓沟墓地人头骨与北欧(Norid)长颅型型头骨似有更多相似性。②韩康信《新疆孔雀河古墓沟墓地人骨研究》,《考古学报》 1986 年第3 期,第362-365 页。

古墓沟文化居民具有一般相近的原始欧洲人种特征,而与帕米尔塞克和古楼兰居民相比,属于不同的欧洲人种类型,这说明他们各自的种族起源历史不同。③韩康信《新疆孔雀河古墓沟墓地人骨研究》,第367 页。

帕米尔塞克主要属于长狭颅欧洲人种的地中海(印度-阿富汗)类型,乌孙时期居民则大多属于短颅欧洲人种的帕米尔-费尔干(中亚两河)类型。④韩康信《新疆孔雀河古墓沟墓地人骨研究》,第373 页。这些头骨的主人是迄今所知欧亚大陆上时代最早的古欧洲人类型,和古楼兰居民的主体(欧洲人种印度-阿富汗类型)具有不同的种族起源关系。

殷商时期更多的外来族群来到中国。杨希枚先生曾对殷墟西北岗的人头骨进行研究,把西北岗的人头骨分为5 组,这些头骨中,“约有80 具认为形似蒙古人种头骨,卅具认为是海洋尼格罗种头骨,类似北欧种最少”。⑤杨希枚《卅年来关于殷墟头骨及殷代民族种系的研究》,《中国古代史论丛》 第8 辑,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 年,第8 页。美国人类学家孔恩在看了民国时期中央研究院史语所西北岗的人头骨,“先后三次明确地指出该组头骨应属异种系”。①杨希枚《卅年来关于殷墟头骨及殷代民族种系的研究》,第11 页。孔恩说:西北岗的人头骨“其中最少有两具女性头骨的眼眶和鼻骨部分显示类高加索人种的特征”。②Good.C.S. The Story of Nan.1954,pp.331-332。Good.C.S.“An Anthropogeographic Excuraion Aronnd the World.” Heman Biology Vol.30,1958,pp.29-42。

新疆哈密的焉不拉克村土岗发掘了相当西周-春秋(公元前10 至前5 世纪)的一处古墓地。在这块墓地上选29 具头骨进行研究,较早的一期墓的17 具头骨,蒙古人种头骨14 具约占82%;而在二期墓的5 具头骨中,蒙古人种头骨只有2 具,占40%多;欧洲人种头骨3 具。这些字可能表明,早期墓基本上由蒙古人种成分所代表,欧洲人种成分者占少数;较晚期墓(二期),欧洲人种成分的墓似乎相对增加;说明西方种系居民已经迁居在焉不拉克地区。③韩康信《新疆哈密焉不拉克古墓人骨种系成分研究》,《考古学报》 1990 年第3 期,第387 页。

1986 年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发现2 个祭祀坑,时代为公元前13-14 世纪。三星堆青铜文化与美索不达米亚文化、两河文化、腓尼基及安纳托利亚等西亚上古文化中所发现的大批雕刻、雕塑作品在其文化内涵及美术特征上确有共同之处。在一定意义上,可以探寻出三星堆青铜文化与西亚上古文明在东方文化体系中的相互作用和联系。④范小平《三星堆青铜雕像与西亚上古雕塑艺术比较》,《四川文物》 1997 年第10 期,第52 页。

图4 西周召陈遗址出土的蚌雕人头像(T45:2)

图5 西周召陈遗址出土的蚌雕人头像(T45:6)

西周与中亚、西亚有更频繁地交往。1980 年在陕西周原扶风召陈清理西周宫室建筑群遗址,发现了两件西周蚌雕人头像,是作为骨笄帽使用的。蚌雕人头像的形貌毫无蒙古人种的特征,那种长脸、高鼻、深目、窄面、薄唇的形象,无疑与欧罗巴人种最相近似,明显的属于古代中亚伊朗语系的民族当无可疑(图4、图5)⑤尹盛平《西周蚌雕人头像种族探索》,《文物》 1986 年1 期,第46 页(T45:2)图一、48 页,(T45:6)图三。。周原西周蚌雕的中亚人头像的发现,表明西方欧罗巴人已经进入中原地区。

两河流域与尼罗河流域都发现了公元前3500 年左右的野生小麦,小麦从两河流域向我国传播应该说是有道理的。1985 年,甘肃张掖民乐东灰山遗址中发现21 粒炭化小麦种子;1986 年李墦先生又在该遗址中发现数百粒炭化小麦。1987 年对东灰山遗址的249 座墓葬进行发掘,釆集到1 试管(2.5 毫米)炭化小麦籽粒。东灰山遗址年代为距今4230±250 年。河南省博爱县距今4000 左右的西金城遗址发现大量淀粉粒,属于小麦族大麦属的植物。

东灰山、小河、古墓沟、西金城、周原、两城镇、里岔镇、新砦等文化遗址都随葬小麦,这些都是中国境内发现的年代最早的小麦标本之一。

小河-古墓沟文化随葬小麦,是中国境内发现的年代最早的小麦标本之一。东西方文明进行激烈的碰撞和交流,随着欧亚草原族群进入中国,中亚、西亚的小麦也随之传入中国。

西方的马、马车等相继传入中国。

图6 小亚细亚基尔特帕圆筒印章车马图

安德罗诺沃文化(Andronovo Culture)是根据原苏联阿钦斯克州附近安德罗诺沃村墓地而定名的,属公元前2000 年至公元前1000 年时的青铜文化。它分布的范围是以哈萨克草原为中心,西起南乌拉尔,东抵叶尼塞河中游和伊犁河谷,向南到土库曼斯坦的这一大片的欧亚草原。安德罗诺沃文化具有发达的冶金术、轻便辐条式车轮的马车和驯养马匹等特点。

美索不达米亚东南部乌鲁克文化伊南那寺院出土的计算板上的象形“车”字,其时代约属公元前3500 年(图6)①郑若葵《论中国古代马车的渊源》,《华夏考古》 1995 年第3 期,第41 页。。公元前20 世纪初,马和战车出现在美索不达米亚以北的地区,而当时居住于此地区的米丹尼、赫梯和加喜特人,则很可能是世界上最先使用马车的民族。②郑若葵《论中国古代马车的渊源》,第44 页。

公元前1800 年初期赫梯“安尼达”文书,记载了赫梯王安尼达在征服卡帕多细亚的一个都市时,该都市的王曾将40 辆由两马曳引的车子交给赫梯王。③郑若葵《论中国古代马车的渊源》,第44 页。

伊朗Susa 遗址发掘出土的小件铜器装饰品,被认为是砷铜的最早实例。化学分析结果表明,在遗址的A 期(41OO 年BC -3900 年BC),出土的19 件铜器中有6 件的砷1%;在稍晚的B 和C 期(3900 年BC-3500 年BC)遗址出土的18 件铜器中有11 件砷铜,并且砷含量也比A 期增加很多,平均达到5%。①潜伟、孙淑云、韩汝玢《古代砷铜研究综述》,《文物保护与考古科学》 2000 年第12 期,第43 页。我国西北地区的古代墓地和遗址都发现有砷铜器物出土,甘肃河西走廊地区的四坝文化(1900 年BC-1600 年BC)、玉门火烧沟、民乐东灰山、酒泉干骨崖等遗址都出土砷铜制品。②孙淑云、韩汝玢《甘肃早期铜器的发现与冶炼、制造技术的研究》,《文物》 1975 年第7 期,第75 页。此外,新疆西部的尼勒克县已经发现了砷铜冶炼的遗迹。

西亚安那托利亚地区(今土耳其地区)的赫梯是迄今为止所知道的最早生产铁的古国。新疆是民族走廊,也是中国到西亚的必经之地。中国冶铁业最早开始于新疆地区,说明冶铁业最早当是西亚经新疆传入中国内地的。

新疆哈密三堡商末周初的焉不拉克墓地“其早期墓中出土有数件铁器。器类包括刀、剑、戒指和几块残铁块。……早期墓C14 数据大都在公元前十二、十三世纪的范围内。这里特别值得提出的是,其中一个采自出有铁刀的早期墓M31 的木碳标本的测年结果为距今3240 士135 年(经年轮校正)。”③唐际根《中国冶铁术的起源问题》,《考古》 1993 年第6 期,第561-563 页。

与此同时,我国的粟、稻米、丝绸通过河西走廊与新疆传入欧亚草原。

新疆罗布泊的小河遗址,是瑞典考古学家F.贝格曼最早发现的一处距今3800 多年的墓地,有100 多座墓葬。小河遗址中的棺木5F 的木乃伊身上的斗篷上缘捆出3 个小包,两个装麻黄枝、1 个装小麦和谷粒。④[瑞典]贝格曼著,王安洪译《新疆考古记》,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7 年,第82-85 页。小河墓地的死者具有欧罗巴人的特征。很多墓主人身上有斗篷。斗篷右边缘被扎1 个小包,内装麦粒;也有很多墓主人身上、身下散置麦粒、黍粒。⑤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新疆罗布泊小河墓地2003 年发掘简报》,《文物》 2007 年第10 期,第8 页。小河遗址的居民处于欧亚大陆的交界之处,他们既拥有两河流域的小麦,又拥有黄河流域的粟作物,中原地区的粟作物已经西传。

距今8000 年左右我国山西的下川遗址、以及大地湾一期,都发现有黍,已经开始了原始旱作农业。早期的粟、黍。粟、黍、稻米是中国古代培育出来的,并向世界四方传播。

古人类摄食植物类食物的结构不同,人骨碳同位素值也是不相同的;人们的食物结构中,小麦和大麦为C3 作物,而粟、黍是C4 作物,人骨碳同位素值差异就会非常显著(Lee-Thorp,2008)。根据人们是食物结构与人骨碳同位素值的差别可以有效的研究古代农作物的传播情况。⑥董广辉、杨谊时、韩建业、王辉、陈发虎《农作物传播视角下的欧亚大陆史前东西方文化交流》,《中国科学:地球科学》 2017 年第5 期,第530 页。粟、黍在7700a BP 之前于中国北方培育成功。4500-4000a BP 传入中亚东部,3500a BP 后传入西亚和欧洲。

希腊克里特岛米诺斯王宫的壁画中的贵妇们穿着“透明无袖的短衫”,还有“束腰带和裙子的襞绉”。古埃及18 王朝的纳赫特(Nakht)王子墓的“三名女乐师”图,“其余2 人着以白色透明轻盈的衣衫”,①刘文鹏主编《古代西亚北非文明》,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 年,第162 页。这两个女乐师的“白色透明轻盈的衣衫”,以及米诺斯王宫壁画中贵妇们所穿的“透明无袖的短衫”,当是丝绸布料的衣衫。随着西亚和埃及文化的传入中国,中国的粟和丝绸也同时传入西亚、古埃及和古希腊。

由以上考古材料可知,周穆王西征之前,中国与中亚、西亚已经有了许多经济的往来。当两河流域的政治发生动荡时,如苏美尔人、阿卡德人、古提人、巴比伦人等建立的王朝相继灭亡,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可能迁徙游荡在欧亚草原上,也完全有可能进入中国境内,从而加强了中国与境外的文化交流。从西亚迁徙到我新疆、内蒙、甘肃等西部草原的民族,在交通工具、向导、翻译人员等方面,为周穆王西征提供了等条件和基础。

五、穆天子西征的向导、翻译与路线

穆天子西征之前,我国已经与中亚、西亚的民族有了很多的交流,许多中亚、西亚的民族涌入了我国的新疆、甘肃、内蒙等地区。社会生产力、经济发展状况与来自境外的社会成员,都为穆天子西征准备了很好地人材条件和基础。是时,马和马车已经是非常普遍的交通工具,为周穆王的西征准备了非常优良的交通条件。

1.周穆王西征的向导与翻译

中亚、西亚族群的涌入,为周穆王的西行提供了向导和翻译。河宗伯夭就是周穆王的向导和翻译,基本上是学术界认可的。

《穆天子传》 卷一云:穆天子“辛丑,天子西征至于人。”在这里见到伯綮。根据《穆天子传》 卷一的记载,这个伯綮是“河宗之子孙”;,即河宗氏的分支裔孙。

山西省绛县横水镇发现M1、M2 两座西周时期的倗国墓葬,M1 在北,M2 在南,南北相距4 米。有关专家认为这就是《穆天子传》 中的国墓。

M2 出土的铜鼎M2:58 内腹壁有铭文为“倗伯肇作鐏鼎其万年宝用享”。铜鼎M2:103,内腹壁有铭文:“唯五月初占,倗伯肇作宝鼎,其用享考于朕文考,其万年永用。”②山西省考古研究所、运城市文物土作站、绛县文化局《山西绛县横水西周墓发掘简报》,《文物》 2006 年8 期,第12 页。铜器铭文表明,这些铜鼎和甗是倗伯为自己作器,表明M2 是倗伯之墓。

M1 出土的铜鼎M1:212 内腹壁有铭文为“倗伯作毕姬宝旅鼎”。铜簋M1:199 簋底内有铭文为“倗伯作毕姬宝旅簋。”铜器铭文表明,M1 是倗伯夫人毕姬墓。③山西省考古研究所、运城市文物土作站、绛县文化局《山西绛县横水西周墓发掘简报》,第10 页。毕姬,是毕国嫁到国的姬姓女子,说明毕国与国是婚姻之国。

传世《毕媿鼎》 铭文有“倗仲作毕媿媵鼎,其万年宝用。”④张淑一《两周金文女子称谓规律再探讨—兼论“杨姞壶”的问题》,《考古与文物》 2009 年第5 期,第64页。其意是说,倗仲把女儿嫁到毕国,并作这件鼎陪嫁女儿到毕国,其女称为毕媿(kuì),倗国当为媿姓。媿、怀,同音假借。媿姓,即怀姓。《左传》 有“怀姓九宗”,被认为是戎狄之部族。

媿,当与殷商时期山西地区的“鬼方”有关。

《吕氏春秋》 卷二十《恃君览·行论》“昔者,纣为无道,杀梅伯而醢之,杀鬼侯而脯之,以礼诸侯于庙。”髙诱注:“梅伯、鬼侯,皆纣之诸侯也。”①《吕氏春秋》 卷二十《恃君览·行论》,四部丛刊景明刊本,第179-180 页。

“鬼侯”当是鬼方的部族首领,是殷的诸侯方国。鬼方、鬼侯之所以称为“鬼”,该部族之人极有可能与当时华人长相有所不同,当是外来族群。

绛县横水镇发现倗国铜器,横水镇当是西周时期的国之地。根据《穆传》 的记载,国是“河宗之子孙”。周穆王过去 国之后的下一站就到了河宗,“河伯无夷之所都居,是惟河宗氏”。②顾实《穆天子传西征讲疏》 卷1,第24 页。《史记·赵世家》 云:“奄有河宗”。《正义》 引《穆天子传》 云:“河宗之子孙,则栢綮;按盖在龙门河之上流,岚、胜二州之地也。”③[汉]司马迁撰《史记》 卷43 《赵世家》,第1795 页。河宗当在岚、胜二州,即今山西岚县、岢岚一带。

周穆王在河宗氏之处举行非常隆重的典礼。“天子大服,冕祎,帗带、搢曶、夹佩、奉璧,南面立于寒下。曾祝佐之,官人陈牲全五□具。天子授河宗璧,河宗伯夭受璧西向沉璧于河;再拜稽首。祝沉牛马豕羊。”④顾实《穆天子传西征讲疏》 卷1,第29-31 页。周穆王穿礼服、具五牲,奉璧授河宗,由河宗柏夭沉璧于河。河宗还代表河伯对周穆王进行训教曰:“女当永致用旹事!”周穆王拜;当是周穆王祈求河伯在西行途中的保佑和祝福。

穆天子在河宗之国,“伯夭既致河典,乃乘渠黄之乘为天子先,以极西土。”⑤顾实《穆天子传西征讲疏》 卷1,第40 页。郭璞注:“先驱,导路也”。“河典”当是西行的地图。如前所述,“河宗之子孙”的国可能是外来族群,那么河宗氏也是外来族群。河宗氏伯夭,当是熟悉西方道路与语言的人,也是周穆王的向导和翻译。

《穆天子传》 卷二记载:周穆王在河宗氏处得到了良马,即“天子之骏:赤骥、盗骊、白义、踰轮、山子、渠黄、华骝、绿耳;”狗:重工、彻止、雚猳、黄南、来白;天子之御,造父三百,耿翛、芍及。”⑥顾实《穆天子传西征讲疏》 卷1,第48-49 页。穆天子西征所用的交通工具骏马、马车、狗,并以造父为御,柏夭主车。天子乃遂一路翔行,驰骋千里。

2.周穆王西征的路线

穆天子西征是在周穆王十三年闰二月初十日从东都雒邑出发,至周穆王十四年十月初十九日止,共用一年八个月的时间完成了西征,回到雒邑。所谓西征,就是西行。如果在西行中遇到骚扰,也会有战争与冲突,因此也可以说是西征。《穆天子传》 一书的记载,穆天子西征的起点、终点皆是今河南省洛阳市,这是学术界认可的。

根据《穆天子传》 的记载,周穆王西征的路线大抵如下:

穆天子西征,从雒邑出发,向北沿太行山西麓,绝漳水、至于钘山(在河北井陉县处),到虖沱之北岸,过雁门山(今山西代县之北20 公里处)。

己亥(三月初四日)周穆王到达国。国君綮、倗国君夫人毕姬之墓皆在绛县横水镇一带出土,墓中出土的铜器是西周中期墓,有人认为这当是周穆王时期的遗存,这里当时是西周时期的国之地,也是周穆王西征所经之地。

周穆王属六师之人于邦之南渗泽,南渗泽当是邦之南的一个小泽。

戊寅(三月十一日),天子至河伯无夷之所居的阳纡之山,即河宗氏所居之地。“河宗伯夭逆天子燕然之山”①顾实《穆天子传西征讲疏》,第26 页。河宗国是倗国的母族部落,倗国是河宗国之分支。

周穆王来到河宗氏,朝燕然山、礼拜河伯;以伯夭为向导西行。

燕然,永元元年(公元89 年),东汉将军窦宪大破匈奴,“窦宪遂登燕然山,刻石勒功而还”。②[南朝宋]范晔撰,[唐]李贤注《后汉书》 卷4 《和帝纪》,北京:中华书局,1982 年,第168 页。燕然山名,即今蒙古境内杭爱山,当在今呼和浩特市之西。

河水之阳是殷人后裔的居所。《穆天子传》 卷二记载:伯夭曰:“封膜昼于河水之阳,以为殷人主。”膜昼,人名。郭璞注:“主,谓主其祭祀,言同姓也。”③顾实《穆天子传西征讲疏》,第53 页。“河水之阳”,河水之阳,当在黄河之北,今内蒙古河套地区以南的天山东阿。周穆王封“膜昼”于“河水之阳”,主持殷朝先祖的祭祀,膜昼当是殷人之后裔。

周穆王从河套向南,过甘肃、青海,进入南疆,宿于昆仑山北麓的山坡凹曲处。《穆天子传》 卷二记载:“丁巳,天子西南升之所主居,爰有大木硕草,爰有野兽,可以畋猎。戊午,昌□之人居虑献酒百于天子。天子已饮而行,遂宿于昆仑之阿,赤水之阳。”阿,山的凹曲处称为“阿”。“赤水”当是昆仑山流出的红色的河水,当与山中的矿物质有关。

昆仑,我国多有解释。扬雄《太玄经》 卷一云:“昆仑,旁薄幽。”(晋)范望注:“昆,浑也;仑,沦也;天之象也。旁薄,犹彭魄也,地之形也;幽,隐也;言天浑沦而包于地,地彭魄而在其中。”昆仑,高大磅礴之意;昆仑山,就是高大雄伟之山。关于昆仑山,有人说是今之昆仑、有人说是秦岭、还有说昆仑山泛指一切高山等等。

但是地名往往是流传有自,有千年不变的因素;故西周之昆仑与今之昆仑,当与后代指的是同一座高山。穆王西征之路当是沿塔里木盆地的南部,经罗布卓尔的小河、古墓沟一带,再经楼兰、且末等,到达“昆仑之阿,赤水之阳”。

辛酉(五月二十四日),周穆王登上昆仑之丘,即昆仑山的一个山坡上。

“昆仑之丘”上有“黄帝之宫”,黄帝之后裔也曾经在这带活动。《庄子》 卷五《天地》 第十二:“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崘之丘而南望;还归遗其玄珠。”郭象注:“赤水在昆仑山下。”穆天子对“黄帝之宫”进行了祭奠与“丰隆之葬”,“以诏后世”。“丰隆之葬”当是对“黄帝之宫”、或者黄帝的衣冠冢进行封土加高的祭祀。

甲子(五月二十七日),穆天子宿于珠泽。顾实先生认为,珠泽当在是今和阗(1959 年更名为“和田”)玉龙哈什河。“在回语中,玉龙为白,哈什为玉。”①顾实《穆天子传西征讲疏》,第74 页。当是著名的和田,珠泽之人当是黄帝之裔。

季夏丁卯(六月初一日),“天子北升于舂山之上”。舂山,当为葱岭。葱岭在叶尔羌城西南,与密尔代山相连。《山海经·北山经》 云:“边春之山,多葱、葵韭。”郭璞注:“或作‘舂山’。葵韭,山葱名,茖大叶”②袁珂《山海经·山经·北山经》,第72 页。《汉书·西域传》“葱岭”,颜师古注引《西河旧事》 云:“葱岭,其山髙大,上悉生葱,故以名焉。”舂山在帕米尔高原的葱岭之上,莎车一带。舂山,也称为春山,即犹如春天一样。周天子曰:“舂山之泽,清水出泉,温和无风,飞鸟百兽之所饮食,先王所谓县圃。”“百兽之所聚也,飞鸟之所栖也”。天子又得到了玉筞枝斯之英,这里还有很多的小动物,这就是周先王曾称为的“县圃”。

壬申(六月初六日),周穆王等一路向西南,来到赤乌。赤乌氏之先与周同始祖,出自周宗。《穆天子传》 卷二记载:“赤乌氏先出自周宗。大王亶父之始作西土,封其兄子吴太伯于东吴,诏以金刃之刑,贿用周室之璧;封丌璧臣长季绰于舂山之虱,妻以元女,诏以玉石之刑,以为周室主。”《史记·周本纪》 记载:不窋“犇戎狄之间。”③[汉]司马迁撰《史记》 卷4 《周本纪》,第112 页。古公亶父时期,又把一个亲信大臣季绰封于舂山延伸的一个小山上,并妻以元女。

周穆王从赤乌转而向北,到达洋水。《山海经·西山经》 云:“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有草焉,名曰薲草;其状如葵,其味如葱,食之已劳”。洋水就在葱岭之下、昆仑之丘;在昆仑之侧的疏勒县境。

周穆王向北征,绕道东边的黑水。黑水是从昆仑山流出的一条河。《国语·鲁语上》 韦昭注:“稷,周弃也;勤播百谷,死于黒水之山。”《山海经·海内经》 云:“西南黑水之间,有都广之野,后稷葬焉。”穆王向北到黑水,是为了祭奠先祖后稷。周穆王“封长肱于黑水之西河,是惟鸿鹭之上,以为周室主;是曰留骨之邦。”穆王封周室之后裔,称之为“留骨之邦”;其意或为留下骨肉血脉之邦、或为留在戎狄处之邦。长肱(即长臂人)在人种方面可能已经是混血种了。造访周人之后裔族群,也是周穆王西征之目的。

辛卯(六月二十五日),周穆王等沿黑水到达群玉之山。群玉之山是容□氏所守之山。容□氏,当是容城氏。这山非常平坦,无草木,纯玉石;是周先王的“先王之所谓筞府”。“筞”,同“册”;就是藏书册之处。周穆王在群玉之山“载玉万只”,并让邢侯留下等待开凿的玉石。清珠克登《新疆纪略》 云:“其地有玉河,产玉石子。大者如盘如斗,小者如拳如粟;有重三四百斤者。各色不同,如雪之白、翠之青,蜡之黄,丹之赤,墨之黑者,皆上品……”清祁韵士《西域释地》“密尔代山”条下云:“玉河在城西南百六十里;自密尔代山中流出,水势极驰,中产杂色玉子,故俗呼为玉河;东流,又名塔里木河。”①[清]祁韵士《西域释地》,台北:成文出版社,1968 年,第46、47 页。

离开群玉之山后,周穆王又向北,来到羽陵。羽陵,当是鸟在这里换羽毛之处。

孟秋丁酉(七月初一日),“天子北征□之人,潜时觞天子于羽陵之上,乃献良马、牛羊。天子以其邦之攻玉石也,不受其牢。伯夭曰:‘□□氏,□槛之后也。’ ”②顾实《穆天子传西征讲疏》,第115-116 页。潜时,当是部族首领的名字。穆天子可能不懂潜时的话,伯夭为之介绍翻译给周穆王,伯夭是周穆王的翻译和向导。

周穆王继续向西,丙午(七月初十)至于“韩氏”,顾实先生认为,“韩”,就是“撒马尔干”的急读。撒马尔干在今乌兹别克斯坦境内。

周穆王向西,至古波斯东境的玄池,周穆王在玄池奏广乐三天,玄池改名为“乐池”。苦山,西膜人称为“茂苑”,周穆王在这里打猎、食苦屮。

丁己(七月二十一日),周穆王西征,到达“西王母之邦”的前一站黄鼠之山,宿于黄鼠之山。《唐书·西域列传》 云:于阗之西,“西有沙碛,鼠大如猬,色类金;出入群鼠为从。”顾实先生引“《外国史略》 曰:‘白西亚国出马、驴、驼、羊、鼠,各多异种。’ 白西亚即波斯,则波斯产异色之鼠,亦有名也。黄鼠当产沙碛之中,毛色与沙色类似。生物之保护色使然。故意度黄鼠之山当在大撒尔特盐漠附近。因产黄鼠,故名曰黄鼠之山。”③顾实《穆天子传西征讲疏》,第129 页。顾实先生认为,黄鼠之山在今波斯之大撒耳特盐漠。

癸亥(七月二十七日),周穆王来到他之目的地——西王母之邦。顾实先生认为,西王母之邦在今波斯的第希兰(即今里海岸边的德黑兰附近)。

西王母之邦是否就在今德黑兰附近还可再研究,但是西王母之邦当在今波斯境内,当是史实。西王母“我惟帝女”④顾实《穆天子传西征讲疏》,第159 页。之语,说明她是周王的女儿。

周穆王离开西王母国回程时,因为经过了大沙漠,故笔者认为走的当是今新疆天山南路,即从波斯(今伊朗),经过阿富汗、塔吉克斯坦,沿喀拉湖,翻越乌孜别里山口,进入新疆;越过叶尔羌河、黑水,莎车;经过塔克拉玛干沙漠地西部,那里周穆王曾饮过马血。然后又在沿塔里木河向东,经过温宿、拜城,经过南天山之南麓,再过哈密,进入内蒙古,过燕然山,把伯夭送至河宗之国(即今岚县、可岚)。然后,周穆王经过山西代县、过雁门山、钘山、太行山西麓、虖沱、漳水,回到雒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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