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瑞娜 马振颖
(兰州大学 敦煌学研究所,甘肃 兰州 730020)
2018 年第3 期《考古与文物》,刊发了《陕西华阴市唐宋素墓发掘简报》①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华阴市文物旅游局《陕西华阴市唐宋素墓发掘简报》,《考古与文物》 2018 年第3期,第16-41 页。,首次公布该墓志的拓片及录文,并就志文的内容进行了简要分析。此后赵占锐发表《读唐沙州敦煌县令宋素墓志》②赵占锐《读唐沙州敦煌县令宋素墓志》,《考古与文物》 2019 年第4 期,第95-98 页。,对志主的生平经历、家族谱系、宅葬地等内容进行解读。我们认为还有研究的空间,故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推测其担任敦煌县令的时间段,并结合敦煌文献等资料的记载,对当时敦煌社会状况进行简要分析。我们之前曾发表过敦煌相关金石整理研究之一,③郑炳林、马振颖《新见〈唐米钦道墓志〉 考释——敦煌相关金石整理研究之一》,《敦煌学辑刊》 2018年第2 期,第103-117 页。此为系列研究成果之二。
唐咸亨元年(670)《宋素墓志》,2014 年3 月出土于陕西省华阴市夫水镇连村,现藏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志盖为盝顶形,边长45 厘米,厚9 厘米,盝顶边长28 厘米。盖文篆书2 行,满行2 字,题“宋君志铭”。志石边长44.5 厘米,厚8 厘米。志文共29行,满行29 字,正书。为便于行文,现据志石拓本,将志文迻录如下:
大唐故沙州敦煌县令宋君墓志铭并序
君讳素,字,弘农华阴人也。原夫姚风静愠,敷教重乎招才;姒日云亡,代虐崇乎锡智。将军翊汉,荣申夜拜之仪;大夫匡楚,响擅阳春之曲。疏源自淼,缔业逾昌。组珮连华,珪缨袭彩。曾祖显,周万丰大监,青、徐、齐、兖四州刺史,元康公。游雾骊首,垂云矫翼。立人伊信,衢多警竹之童;御众以宽,庭少鞭简之吏。祖恭,周积弩司马,殄难将军。谟矢沉沙,庸须坐树。弓开柘杪,鸣弦却月之营;马控桃花,箫影浮云之阵。考真,唐右监门录事,果州西充令。韶仪柳践,秀馥兰滋。彩翟彰仁,奏鸣弦于单父;紫云通感,偃神飚于灌坛。君濯润荆岩,胜光汉渚。吐杨文之凤,荷戟驰英;登李闬之龙,通家缉誉。繁章绮合,烂成锦于春葩;逸辩涛惊,注悬河于秋水。有彰滞颖,爰始荐名。弱冠明经高第,寻授□(昭)州恭城主薄,又迁岳州源江县丞。踠骏扬镳,纡铦展割。佐西门而阐德,虽洽无欺;循南陔以企怀,而情怡取爱。于是辞荣去职,览兮归闲,蒸蒸然尽温清之道,一十有五年矣。祭枕惟恭,庶穷欢于五起;励襟无怠,翻阻期于七旬。君枲貌缠哀,凭心在疚。齐子羔之泣血,逾德雅之绝浆。爰以孝绩著闻,特降纶綍,授君为沙州敦煌令。不择而仕,昔闻季路之言;无逮于亲,今睹曾元之叹。君富人以教,立政在恒。郢境蝗移,旬乡凤集。皇唐弥六合而光宅,奄四海而为家。大夏将成,洪材伫降。又有别敕,令君检校东都宫苑事,赐物一百段,加阶一级。而千门万户,伫均西汉之图;左伊右瀍,俄阅东周之水。以显庆四年十二月廿九日,终于洛州河南县旌善坊之私第,春秋六十有四。呜呼哀哉!夫人太原王氏,蕣萼樆英,桃质毓美。暂分偕老,终结双魂。粤以咸亨元年岁次庚午五月丁丑朔一日丁丑,合葬于华州华阴县龙腹原,礼也。原隰千里,风萧萧而正寒;烟云百重,日沉沉而易晚。跃池翻影,俨楸隧而回轮;雕础腾华,委松关而载德。其铭曰:
锡壤巨唐,疏苗帝汤。命崇藩室,恭表循墙。本基岳峙,源派川长。国桢有劭,家庆无疆。其一。诞惟□质,含芳秀出。凌云畅藻,深烟霏笔。月怀甫旦,岁□□笔。□骋高衢,累湮畀秩。其二。安仁辍仕,平子归田。模河引箭,写岳开远。晨觞□□,□膳红鲜。邃扃重壤,奄恨终天。其三。痛结游凫,酸萦吊鹤。考德实感,王言畴若。位表操制,功参作洛。铉玉行迁,相金坐铄。其四。倾舒掩兔,落义停马。亦□□穴,□焉□野。暗水龙来,幽台凤下。誉春兰药,声秋松槚。
志文记载宋素享年六十四岁,卒于显庆四年(659),故其当生于隋开皇四年(596)。志文称“弱冠明经高第,寻授(昭)州恭城主薄”,弱冠即二十岁,宋素明经及第的时间为隋大业十一年(615)。隋末唐初,属科举制的初创期,明经及第人数有限,大体中即授官,尚无守选之制。在此年,他开始担任恭城县主簿。“又迁岳州源江县丞”,宋素担任源江县丞的时间当在大业十三年至十四年(617-618)之间,因为在大业十三年(617)的十月,罗川令萧铣已占据巴陵郡(岳州),自称梁王,改元凤鸣,故宋素开始担任源江县丞的时间可推测当在大业十三年十月之前,否则隋朝的官员派到地方割据政权去做官,是难以说通的。
据《旧唐书·萧铣传》 记载:“大业十三年,岳州校尉董景珍、雷世猛,旅帅郑文秀、许玄彻、万瓒、徐德基、郭华,沔州人张绣等同谋叛隋。”①[后晋]刘昫等撰《旧唐书》 卷56 《萧铣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 年,第2263 页。根据我们前面的推测,宋素到任源江县丞是在大业十三年十月之前,而此时岳州的部分官吏等正准备叛隋,并推举萧铣为主,随后萧铣尽有巴陵郡(岳州)地。“义宁二年(618),僭称皇帝,署置百官,一准梁故事。……隋将张镇州、王仁寿击之,不能克。及闻隋灭,镇州因与宁长真等率岭表诸州尽降于铣。”②[后晋]刘昫等撰《旧唐书》 卷56 《萧铣传》,第2264-2265 页。而此时的宋素,身为隋官,耻于与这些叛隋官员为伍,因此至迟到萧铣僭称皇帝后,他不愿任伪职,便“辞荣去职”,回家奉养父母。
志文用了不少的篇幅来讲宋素奉养父母的孝行,且用了类似扇枕温衾等二十四孝的典故,来表现宋素的孝顺。“蒸蒸然尽温清之道,一十有五年矣”,这十五年正是新旧王朝更替时期,唐朝刚刚建立,逐渐平定各地方割据势力,而宋素作为前朝官员,一直在家奉养父母,这也为他今后任职敦煌准备了条件。从618 年往后推15 年,就到了贞观七年(633)。
但是,在他奉养父母十五年后,可能并未直接任官,“枲貌缠哀,凭心在疚。齐子羔之泣血,逾德雅之绝浆”,说明在父母去世后,到他任职敦煌前,还有一段时间是在家未任官的。志文称“爰以孝绩著闻,特降纶綍,授君为沙州敦煌令”,据此可推测,宋素任敦煌县令是因为孝绩,再加之前朝明经的身份而被奏荐。王勋成《唐代铨选与文学》 提到:“奏荐州县官,首当其冲的是县令和州录事参军。唐太宗时,县令就已开始举荐。”③王勋成《唐代铨选与文学》,北京:中华书局,2001 年,第214 页。据《资治通鉴》 卷195 贞观十一年(637)载:“侍御史马周上疏,……‘百姓所以治安,惟在刺史、县令,苟选用得人,则陛下可以端拱无为。……’ 疏奏,上称善久之,谓仕臣曰:‘刺史朕当自选;县令,宜诏京官五品已上各举一人。’ ”①[宋]司马光编著,[元]胡三省音注《资治通鉴》 卷195 《唐纪十一》,北京:中华书局,1956 年,第6132-6133 页。由此可见,至少从贞观十一年开始,诏五品已上京官奏荐县令已经开始实行,并成为铨选的有益补充。宋素能担任敦煌县令,当然还存在一种情况,就是他应制举,参加了孝悌力田闻于乡闾科的考试,而被直接授官。如贞观十七年(643)五月乙丑诏令各州县“举孝廉茂才,好学异能卓荦之士”②[宋]王钦若等编《册府元龟》 卷645 《贡举部》,北京:中华书局,1960 年,第7727-7728 页。。唐初应制举的人数并不多,往往及第后便可以马上授官。“授君为沙州敦煌令”,此处的授当为旨授,即由吏部而授,不经由皇帝。在唐代,六品以下的一般京官和地方官则为旨授。③赖瑞和著《唐代中层文官》,北京:中华书局,2011 年,第230 页。
宋素担任敦煌县令的时间,志文没有明确记载。他在显庆四年(659)去世时的官职为“检校东都宫苑事”,检校官在唐代有两种意义,一种是代理某官,另一种是地方使职带台省官衔。④张国刚著《唐代官制》,西安:三秦出版社,1987 年,第169 页。又据志文载“终于洛州河南县旌善坊之私第”,我们推测宋素当属于第一种情况,他有可能是在敦煌县令任上秩满后,又任检校东都宫苑事,但尚未转为实任官职便故去了。唐前期的检校官,虽名检校,实履其任,职同正授。《资治通鉴》卷200 显庆二年(657)十二月丁卯条载:“以洛阳宫为东都,洛州官吏员品并如雍州。”⑤[宋]司马光编著,[元]胡三省音注《资治通鉴》 卷200 《唐纪十六》,第6308 页。则宋素检校东都宫苑事的时间当不早于此。据唐制,一般情况下,县令官满后需守选三年,而县令的任期正常为四年,照此可推宋素任敦煌县令的时间段当为永徽中至显庆二年之间。唐初提倡以孝治天下,宋素又因孝绩著闻,是符合当时时代的主流的。而宋素令敦煌前后,敦煌当地的社会状况是怎样的,他又为何能从敦煌县令升至中央任职,我们可以借助敦煌文献和传世史籍找到部分蛛丝马迹。
沙州敦煌县,即隋敦煌郡属县,隋大业十三年(617)被李轨占据,唐武德二年(618)平李轨后置瓜州。武德三年(619)十二月,瓜州刺史贺拔行威执骠骑将军达奚暠,举兵反唐。五年(621)五月,瓜州土豪王干斩贺拔行威以降,瓜州平,改为西沙州,领敦煌县。六年(623),州人张护、李通凡,杀瓜州总管贺若怀广,立沙州别驾窦伏明为主。同年九月,窦伏明沙州降。贞观元年(627),全国分十道,瓜、沙等州属陇右道。七年(633),改西沙州为沙州。永徽二年(651)五月,沙州升为都督府。天宝元年(742),沙州改为敦煌郡。
唐初的敦煌,不仅存在地方割据势力,叛服不定。从周边形势来看,北有突厥,南临吐谷浑、吐蕃,东接河西走廊东段凉、甘、肃诸州,西通高昌及西域诸国。在唐对高昌及西域用兵时,敦煌往往要提供人力、物力等资源保障。如侯君集在征伐高昌的过程中,“前军营造攻具,乃统沙州刺史、上柱国、望都县开国侯刘德敏……并率骁雄,鼓行而前,以贞观十四年五月十日,师次伊吾”①罗振玉集录《西陲石刻录》,收入《石刻史料新编(第二辑)》,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79 年,第11032 页。,可见前军的构成中,有不少瓜、沙二州官吏。②王素《高昌史稿(统治篇)》,北京:文物出版社,1994 年,第426 页。在《资治通鉴》、两《唐书》 等传世史籍中可以看到不少有关唐初敦煌及周边形势的记载。从武德二年至九年,北面的突厥与西南面的吐谷浑彼此呼应,连岁入寇河西陇右。如武德三年(620),突厥入寇凉州,败总管杨恭仁,掠男女数千而去。七年(624),吐谷浑寇鄯州;突厥寇甘州。九年(626),突厥寇凉州、兰州,吐谷浑党项寇岷州、河州、廓州。③李宗俊《唐前期西北军事地理问题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 年,第152 页。到了贞观年间,敦煌及周边形势发生重要变化,唐廷任用李大亮为凉州都督,加强河西战备。在对突厥的战争中,取得多场胜利,如贞观三年(629)十一月,突厥寇河西,被肃州刺史及甘州刺史击败。四年(630),李靖击灭东突厥,俘颉利可汗。该年九月,伊吾城主降,以其地置伊州。六年,重修开通大碛路,即出玉门关沿蒲昌海北岸,过白龙堆、古楼兰到达焉耆、龟兹。④郑炳林《试论唐贞观年间所开的大碛路——兼评〈大唐西域记史地研究丛稿〉 》,《敦煌学辑刊》 1985 年第1 期,第121-129 页。九年(635),李靖平吐谷浑,获其王慕容伏允,吐谷浑故地被唐蕃分治。十四年(640),侯君集平高昌,以其地为西州,又以可汗浮图城为庭州,各置属县。同年置安西都护府于交河城。十八年(644)郭孝恪破焉耆,贞观二十二年(648),平龟兹。同年,始置安西四镇(龟兹、于阗、疏勒、碎叶)。显庆三年(658),移安西都护府于龟兹,重设安西四镇。以旧安西为西州都督府,领高昌故地。至此,唐朝可谓真正打开了西域的局面,疆域也达到前所未有的规模,在此过程中,河西始终作为唐朝的战略基地,不断为前线提供物资等保障。从敦煌文献中保存的大量馆驿文书来看,唐代敦煌境内设置了诸多驿站、马坊,能保证重要信息的及时传递沟通。⑤王冀青《唐前期西北地区用于交通的驿马、传马和长行马——敦煌、吐鲁番发现的馆驿文书考察之二》,《敦煌学辑刊》 1986 年第2 期,第56-65 页。沙州虽然是河西最西端的一个州,但同时也是河西走廊及丝绸之路上的重要节点城市,其战略地位不容轻视。
敦煌文献中有纪年的从贞观到显庆四年的写卷并不多,参考许国霖《敦煌石室写经题记汇编》、池田温《中国古代写本识语集录》、薄小莹《敦煌遗书汉文纪年卷编年》、敦煌研究院《敦煌遗书总目索引新编》、隋丽玫《巴黎国家图书馆藏敦煌写本题记分年初录》、邰惠莉《俄藏敦煌文献叙录》 等论著,将有关写卷罗列如下:
含唐贞观至显庆四年题记的敦煌写卷统计表
通过以上统计不难发现,带有贞观年号题记的以佛经占绝大多数(其中的宫廷写经,大多是后来朝廷作为奖品赏赐给敦煌地方的),非佛经的写卷仅有《鹖冠子》 和《智永真草千字文》,这两个写卷应当于文教有关。而永徽年间的写卷,虽数量不多,但种类却较为丰富。据上文推测,宋素任敦煌县令的时间段当在永徽中至显庆二年之间,这部分永徽年间的写卷,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宋素在任时期的社会状况及其政绩。唐代县令,考课的内容和标准是四善二十七最,主要包括德、能两方面,决定其升迁去留。四善是指个人品德方面,二十七最是指行能才干。不过在唐代的实际考核工作中,并不局限于“四善二十七最”之条目,因为这些标准过于空泛,所以不得不突破高度概括的框架,制订一些切实可行的衡量尺度。以州县长官为例,“二十七最”中有关他们的规定只有一句,即“礼义兴行、肃清所部,为政教之最”。①邓小南《课绩·资格·考察:唐宋文官考核制度侧谈》,郑州:大象出版社,1997 年,第19 页。唐代县令的主要职务包括收取赋税、审理法案、户口管理、差科均平、开通道路、劝学务农等,这些也是考核的重要方面,影响到其迁转去留。
敦煌文献P.3560V 《唐沙州敦煌县灌溉浇田行施细则》,一定程度上表现了包括敦煌县令在内的官吏对于农田水利的重视,属于“劝农桑”方面的举措,农田得到灌溉,作物丰产,最终则有助于赋税征集。S.3375+S.11446+P.4634C2 《永徽二年东宫诸府职员令》 和Дx.01391 《唐永徽名例律》,保存了永徽年间的法律条文,正是“明刑法”的客观反映。P.3311 《春秋正义衔名》 和P.4508 《温泉铭拓本》,则是当时重视学校教育,即“兴文教”的具体体现。结合这些有限的资料来看,大致可窥探永徽年间敦煌的社会面貌。
此外,齐陈骏曾对唐初敦煌的沿革和人口作过分析说明。①齐陈骏《敦煌沿革与人口(续)》,《敦煌学辑刊》 1981 年,第59-72 页。另据冻国栋《唐代人口问题研究》 一书中《唐陇右道诸州府各阶段(中唐前)户数统计表》:沙州,贞观户为4265,开元户为6466,天宝户为(6395)。沙州,《旧》 志无天宝户,《新》 志以贞观户补之,误,此取《通典》 户数充足之。可见,贞观以后,河西陇右户口基本呈直线上升趋势。②冻国栋《唐代人口问题研究》,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3 年,第188-189 页。陇右道自贞观十三年至天宝十一载之间,户口的年递增率为千分之6.2。③冻国栋《唐代人口问题研究》,第154 页。很显然,宋素担任敦煌县令时期,敦煌的人口数量也正处于上升期,户口增加是不争的事实。
宋素后来由敦煌县令升为检校东都宫苑事,并且“赐物一百段,加阶一级”,其官职升迁,又获殊荣的具体原因,虽然志文未载,但不难看出与他在敦煌县令任上的政绩不无关系。
我们在对志文内容进行解读时,还发现有两个小问题,值得进一步分析。一是宋素的曾祖宋显任北周万丰大监的情况,再就是宋素最初任职的恭城县,是否就是共城县的问题。
万丰大监。志文记载宋显仕宦情况“周万丰大监,青、徐、齐、兖四州刺史,元康公”。而对于“万丰大监”,《发掘简报》 与赵占锐文均未进行解读,给人留下困惑,主要原因大概在于“万丰”二字难以理解。我们经过分析认为主要存在三种情况,一种是“万丰宫(苑)大监”,如杨素在隋文帝时曾担任“仁寿宫大监”④[唐]魏徵等撰《隋书》 卷48 《杨素传》,北京:中华书局,1973 年,第1287 页;[唐]李延寿撰《北史》 卷41 《杨素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 年,第1514 页所记同。。这类“某宫大监”,主要是负责都城内重要宫殿或苑囿的营建。司豪强曾对隋代行宫与离宫做过系统全面统计,其中隋承袭北周的行宫有三处,即醴泉宫、长春宫、河阳宫。⑤司豪强《隋朝行宫与离宫考论》,《陇东学院学报》 2020 年第1 期,第31-37 页。对于北周行宫与离宫的考察,目前尚未见到专门的论文。另一种是“万丰城(营作)大监”,如北周时窦炽曾任京洛营作大监,“及宣帝营建东京,以炽为京洛营作大监”⑥[唐]令狐德棻等撰《周书》 卷30 《窦炽传》,北京:中华书局,1971 年,第520 页;[唐]李延寿撰《北史》 卷61 《窦炽传》,第2176 页。。高熲在隋文帝时曾担任过“新都大监”①[唐]魏徵等撰《隋书》 卷41 《高熲传》,第1180 页;[唐]李延寿撰《北史》 卷72 《高熲传》,第2488页;所记同。,即“营作大兴城大监”,负责大兴城的建造。杨素在隋炀帝时曾任营作东都大监,“炀帝即位,……始建东都,以尚书令杨素为营作大监”②[唐]魏徵等撰《隋书》 卷24 《食货志》,第686 页;[唐]魏徵等撰《隋书》 卷48 《杨素传》,第1291页所记略同。。但是通常来讲,大城配上大监,必为重要的城市或军事重镇,如长安、洛阳等,而万丰城,正史未见记载,故“万丰城(营作)大监”的可能性较小。再就是“万丰渠(河)大监”,郭衍在开皇年间曾“征为开漕渠大监。部率水工,凿渠引渭水,经大兴城北,东至于潼关,漕运四百余里,关内赖之,名曰富民渠”③[唐]魏徵等撰《隋书》 卷61 《郭衍传》,第1469 页;[唐]李延寿撰《北史》 卷74 《郭衍传》,第2546页所记略同。。水系配上大监,也应为重要的水系或漕渠,但目前却找不到有关万丰渠(河)的记载,显然“万丰渠(河)大监”的可能性也较小。综上,万丰可能为北周时宫或苑的名称,万丰大监的全称或为“营作万丰宫(苑)大监”,这属于皇帝临时委派的官职,即任命大臣负责营建某些重要工程,此处指万丰宫(苑),待工程竣工,官职随之结束。
恭城非共城。宋素明经擢第后,初任官职为“□州恭城县主簿”,赵占锐读作“殷州恭城县主簿”,并认为志文中“恭城”即“共城”,‘恭’ 与‘共’ 二字发音相近,墓志或因此将二字混淆。④赵占锐《读唐沙州敦煌县令宋素墓志》,第95-96 页。我们认为这一解读似有不妥。唐初,岭南道的昭州即领恭城县,《旧唐书·地理志》 载:“昭州,隋始安郡之平乐县。武德四年,平萧铣,置乐州,领平乐、永丰、恭城、沙亭四县。贞观七年,省沙亭县。八年,改为昭州,以昭冈潭为名。天宝元年,改为平乐郡。”⑤[后晋]刘昫等撰《旧唐书》 卷41 《地理志》,北京:中华书局,1975 年,第1727 页。前文已述,隋末唐初,中明经者人数有限,往往高第即授官。我们认为,志文中“□州恭城县”,似为“昭州恭城县”。志文中未用隋时的地名,而是使用书写墓志时唐代行政区划变动后的新地名。志文所记“岳州源江县”,大致也是属于这种情况。还有一种情况,为《隋书·地理志》 阙载此“恭城县”。
以上我们对新近刊布的唐敦煌县令宋素的墓志,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结合正史资料、敦煌文献等又进一步解读,得出了新的认识。宋素墓志的出现,不仅补充了高宗时期敦煌县令任职人员的空白,而且对我们了解唐初敦煌的社会状况也提供一定帮助,特别是敦煌文献中保存的唐初有纪年的题记,也客观反映了宋素令敦煌时的部分政绩。重视中原地区出土的中古时期与敦煌乃至河西相关的碑志资料,如《唐敦煌张淮澄墓志》⑥相关研究参王庆卫《新出唐代张淮澄墓志所见归义军史事考》,《敦煌学辑刊》 2017 年第1 期,第12-21页;郑怡楠《新出〈唐敦煌张淮澄墓志铭并序〉 考释》,《敦煌学辑刊》 2017 年第1 期,第22-36 页。等,对于研究敦煌学及河西史地,或将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