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宇铖
那也许是一只无家可归的狗。
它蜷缩在楼梯口的门旁。它似乎在那很久了,听见脚步声,灰白的头颅抬,眼角有黑黄的泪痕。
一条流浪狗,学校里的流浪狗。
我停在这里,感受着这只流浪狗急促的呼吸声。
它的鼻尖没有湿气,这是一条老狗。
它颤巍巍地四顾,不肯放弃似的捕捉着空气中的响动。哪里有谈笑声,再轻微,它似乎也能听见;哪里的斑鸠和黄鹂的鸣叫,从遥不可知的天空传来,它仿佛也能感受到,早已看向那里。
即使再没有精力竖起耳朵、抬首眺望,一只老狗对于声音的敏感从没有衰褪。它的耳朵没有停止生长,声音是活着的铃声,是一条狗跑跳、进食、入眠、交流的活力。也许在生命将要结束的时刻,它会怨恨这不断生长的命数了。
雨声、巨大的车轮碾过的声音、喇叭声,隔夜幽怨的另一处依稀的犬吠声,从四方涌过来,从它生命的所有角落里涌过来。此刻声音在一条老狗的一生里渐将终结——凝滞、冻结的声响。它不安地四顾,寻找声音背后的自己,无数次见过的陌生的自己和家,此刻让它的颤抖慢下来,慢下来,鼻尖蒙上一层灰色。
一条无所依恋的老狗。
我却只为它带来脚步的回音。
当最后一枚足音在走道回荡殆尽,廊道的暮光已经尽数散去,留下干涸的粗石地砖。它终于在阴影里埋下了头,蜷缩着。稀疏的毛下隐隐伏动的浅红色皮肤,就在这渐逝的秋风里,一呼一吸。
在夜幕落下的时候,这条狗的一生,嘶吼、狂叫、跃起、落地的一生归于尘埃,夜晚的眼神从遥远的天边升起,瞪着我的魂灵。
——流落荒野之外、一条老狗的一生啊!
墨色的夜里,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两声狗的鳴咽。它们知道,这里曾有一只野狗,正孤独地等待着它们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