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进
“呀呀嘿、呀呀嘿——”“嗷——嚎——嗷嗷嗷嗷嗷嗷——”,隨着一连串捕鱼的号子声,水面上摇头摆尾的鱼鹰像是听到了前进的冲锋号,一个前扑扎入碧波,倏忽间一条条红尾白肚鲤鱼被鱼鹰用力衔出水面。这亦古老亦鲜活的画面每年冬季都是微山湖上最动人的光景,鹰与鱼的搏斗在这片水域至少已经延续了数百年,浑厚沙哑的捕鱼号子声也在湖面上回荡了无数个岁月。
微山湖是中国北方最大的淡水湖,水域面积达1266平方公里,在这个南北狭长的湖泊里尚有几千只被驯化的鱼鹰繁衍生息。鱼鹰曾经遍布于中国南方的河流湖泊,世纪沧桑,如今密集的鱼鹰群落在南方各地已经鲜见,而北方的微山湖区却是鱼鹰广布,数百名居住在微山湖周边村落里的放鹰人还在繁殖、驯养鱼鹰捕鱼,以此为生计,一代代延续着这一古老的渔猎传统。
微山湖南端的微山岛面积9.6平方公里,是目前中国北方最大的鱼鹰栖居和繁殖地。家住岛东头的朱广力是六代相传的老放鹰人,他20岁时便跟随父亲学放鹰,是岛上最好的猎手之一,已经在湖上风雨飘摇了47个年头。
在每名放鹰人的眼里,自己永远是最好的猎手,朱广力亦然。他养的鱼鹰曾捉到过二十几斤重的鲤鱼和十几斤重的鳜鱼。下湖放鹰看上去似乎风花雪月,其实是个常人难以忍受的苦差事。炎炎夏日里湖面对阳光反射很强,湖上暑热难耐,船帮和竹篙都会被骄阳和暑气蒸得烫手,朱广力解暑的方法是舀几瓢湖水自头上浇下来冲凉。鱼鹰也怕热,捕鱼过后在船上休息时,放鹰人会在鹰船上挂几条帷布给鱼鹰遮阳。
冬天放鹰更遭罪,天越冷越要下湖,只要湖面不结冰一定要下湖,因为这是盼了一整年的收获季节。在湖上没有躲避风雪的地方,只能硬挺着,许多放鹰人的耳朵、手脚每年腊月都会因冻伤而结痂。
冬季鱼鹰专逮大鱼,鱼鹰捕鱼的最佳时节是元旦前后的三个月。这期间,湖水水温是一年当中最低的时候,处于休眠期的鱼儿显得十分惫懒,常常窝在水底极少活动,这就为鱼鹰捕捉到大鱼带来极大便利,而在正常水温下,大鱼的游速和灵活度是鱼鹰望尘莫及的。
鱼鹰下水前,要在它的脖子上系上一根苦浆草,防止鱼鹰把鱼吞下,鱼鹰如果吃饱了就不再继续捕鱼了。苦浆草是微山湖里生长的一种水草,很有韧劲。放鹰人祖祖辈辈用苦浆草限制鱼鹰吞鱼,以便让鱼鹰为己所用,这一根细细的水草反映了古代中国渔民的智慧。
鱼鹰捕鱼的场面可谓壮美,朱广力边喊号子边用竹篙疾声敲击船帮,督促鱼鹰下水捉鱼。只要看到鱼鹰头埋在水下,只露出颈子用力上浮,很有可能是衔住大鱼了。此时不管是谁家的鱼鹰捉住鱼,放鹰人就近以最快的速度划船冲过去兜鱼,因为鱼在水里力气很大,时间久了鱼鹰体力不支就会松口使鱼脱身,放鹰最要紧的是要跟鱼抢时间。最终不管谁家鱼鹰捉的鱼多,卖鱼的钱则是按人头平均分配,多寡无欺。
冬季虽是捕鱼佳季,如果赶上大风天气,宁可不挣钱,放鹰人也不会下湖放鹰。大风是湖区最危险的天气因素,狂风在湖中由于没有遮挡物尤其迅猛,人在急湍的风浪中往往难以自救。
放鹰人的下一代中很少有人继续放鹰了,年轻人的生存压力比起他们祖辈来大了许多。近年来,随着老一辈放鹰人年龄渐长和体力不支,陆续有不少放鹰人放弃了这个延续了几百年的老行当,把自己的鱼鹰卖给了外地人。
朱广力家里几代人跟鱼鹰为伴,鱼鹰养活了他的祖辈和妻儿,也给他的人生带来了无尽的乐趣和满足感,他的儿子朱绍军是微山岛上年轻人中为数不多的放鹰传承人。朱广力说,再干上几年,他这把老身子骨也没法再下湖折腾了,儿子长期外出打工,放鹰只能算作儿子短期的兼职。朱广力不希望让这个饱含着家族几个世纪情愫的老行当在自己手里断了线。说起将来的打算,朱广力希望微山湖的“鱼鹰捕鱼”能申报非遗项目,期待将这个古老的捕鱼方式保留传承下去。
编辑/刁艳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