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意趣

2020-04-26 10:05刘爽
现代交际 2020年5期
关键词:雷蒙德威廉斯

刘爽

摘要:人类社会在经历了技术与媒介进步,经济模式转型和思想变革之后,威廉斯所提出的“作为一种整体生活方式”出现的文化成为文学与文化研究的新视角。“文化分析”的视角将“成熟阅读”与“价值阅读”作为对利维斯主义“精英阅读”方式的批判继承,同时将“感知结构”纳入考量文学与文化价值的重要评判标准。从“文化分析”理论到将“民族志研究”引入文学研究,反思20世纪人类文化领域的变革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文化研究学派 雷蒙德·威廉斯 文化分析 感知结构

中图分类号:G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20)05-0058-03

通俗文化逐渐走进大众视野以来,关于文学与文化的边界也开始泛化,精英主义的文学性不再是文学的唯一,纳入了文化的广阔范畴,“感知解构”成为考量文学与文化价值的重要标准。活态的文化,将文化视为一种特定的生活方式,在这种生活方式之中,民族的、民俗的、文学的、口头传统的,都可以是感知意义,解读生活的丰富渠道。将民族志引入文学研究之中,更是具有开阔的文化视野和人类学胸襟。文学人类学,不仅仅是两个学科的交叉和叠加,互补与互渗的研究视角,将为文学与文化的研究打开更加广阔和更具深度的生活世界之门。

一、一场思想的范式革命——通俗文化理论的生成语境

文本与文学,从诞生起就是精英阶层的专属领域,文本的表达力自带“灵韵”,所谓“灵韵”是指文化文本或实践所具有的“本真性”“权威性”“自洽性”和“离间性”[1]。自成体系的一整套规则建构了文化场域,在这其中,财富不能成为决定准入的唯一标准,对文学文本的接受和理解能力将读者分隔成不同的类别,也成为区分文化阶层的文化资本。

(一)现代工业的发展与传媒技术

19世纪30年代以来,工业革命与社会革命带来的质变在文化领域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本作为传播载体的文字文本,可以用报纸、电视、电影、多媒体等大众传媒向社会整体扩散。精英阶层对文化的垄断被打破,原本处于边缘地位的群体,有了将自己整体的生活模式显化出来的机会。通俗文化能否作为文学与文化的一个分支站稳脚跟,在工业时代颇受争议。阿诺德与利维斯主义的观点,对通俗文化或大众文化表达了强烈的愤慨和批评,认为精英知识分子对文化掌控力的弱化和统治地位的动摇,正是文学与文化走向衰败的表现。他们的观点认为,大众传媒和通俗文化的出现,创造了一批乌合之众,对文化并没有清醒的理解力和判断力,像是精神鸦片一样的麻醉剂,让人在喧闹与浮躁之中失去对精神和品质的追求,从而自甘堕落,空虚寂寞。

(二)经济发展模式转型

遵循商业逻辑,流行音乐、肥皂剧、好莱坞电影等通俗文化迅速传遍了资本主义社会,传统的艺术与文学等精神创造内容,开始受到各种外在因素的影响。文学阅读能力面临诸多快感的诱惑,文化的泛化似乎不可避免。

文化也可以作为经济发展模式中的一环,在这一时期获得了新大陆般的新视角。使包括文学在内的小说、音乐、戏剧、杂志、电影等涵盖了精神内容与商业思维的行业门类发酵般蓬勃发展起来,成为整个经济社会中的新兴重要力量。在看到这些文化产业所具有的强大而持久的经济推动力和广阔发展前景之后,经济的重心在这一时期开始由工业转向了满足精神文化需求的第三产业。文化经济的发展趋势成为继人类由农业社会走向工业社会之后,又一个历史发展大势。

(三)社会危机与文化危机

现代性危机的产生,伴随着物质生产的爆炸式发展不可避免的到来了,人类社会中的物质与精神两个维度出现了不平衡的失调局面,新奇并具有成瘾性的技术创造将人们的精神力过多地吸引到了无需费力思考的安逸享受中,习惯了自我麻痹式的舒适区之后便无法轻易摆脱幻想中的自我满足,从而引发了精神上的危机,具有反思性的深刻的文学与文化命题开始不为大众亲近。

二、文化分析的提出——三种文化存在形态

威廉斯对文化的定义开辟了文化研究的新视角,宽容的态度在伯明翰文化研究学派的研究之中表现得较为明显,但文化批评的严肃性与理性态度并未受到减损。威廉斯的文化概念提出之后,理查德·霍加特在他的《识字的用途》一书中,将20世纪30年代的“古老秩序”与20世纪50年代的“大众娱乐”做了对比[2],在对童年时期黄金文化时代的缅怀中,他将工人阶级的美学描绘出来,作为对于日常生活精确细节的兴趣和热爱,认为文化追求的是对日常生活的强化,而不是逃避或自我麻痹。

形形色色的通俗文化现象出现在与人们息息相关的日常生活之中,如何清醒而理性地认识是第一步。首先是对文化的定义,威廉斯的三种定义颇具经典意义。一是作为一种“理想”的文化,意指人类的某种尽善尽美的状态或过程,以某种绝对真理或普世价值的状态存在。第二种强调其“记录”功能,意指某种文化的现存的文本或实践。第三种强调文化的“社会性”,文化是对某种特定生活方式的描述[3]。

在这一定义之中,是以人類学的视角看待文化,每种文化中都包含着特定的意义,文化分析就是将其中若隐若现的价值揭示出来。文化分析的重点,在于对文化所表达的内容加以解读,从这一目的来看,与文本阅读颇有殊途同归的意思。每种文化,都可以概括成一种特定的整体生活方式,在其中存在着为特定群体所共享的“感知结构”,拥有为某一特定群体所共享的价值观和生活经验,是文化的集体无意识和意识形态的混合物。

三、文学研究作为文化研究的起点——价值阅读与感知结构

(一)“成熟阅读”与“价值阅读”

威廉斯所提出的“成熟阅读”,是指经过刻苦的训练,在阅读中能够结合自己的生活体验,发现文本中的社会意义,从而对文学文本作出自己的理解判断[4]。这种观点对精英主义的文化区隔具有冲击作用,它更看重对于阅读受众的培养,没有天生的精英主义者,精英来源于普罗大众,通过自我生活经验感受的运用,以及阅读能力的培养,文学研究的受众可以更加广泛。在这样具有革命性的观点之下,“价值阅读”被给予更多关注,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能够从中敏锐地发现社会意义和文化意义,更好地发挥其社会功能,即是它最大的价值。这样,文学文本中的社会生活经验被挖掘出来,这种为生活在特定地域中的人们所感知到的社会生活经验,被威廉斯称为“感觉结构”[5]。文学从单纯的精神力量转向社会力量,也就更加偏向威廉斯对“文化”的第三种定义——作为一种整体的生活方式。

通过“感觉结构”的提出,威廉斯重新对文学作出了界定,文学被看成用写作的语言进行社会及生活意识的表达交流,思想的传播性是它存在的形态。从这种角度出发,文学的形态不只局限于文本表达,写作语言的载体随着社会物质能力的发展有了更多样的表达。文学与电影、广播、网络等传播媒体建立了紧密的联系。它们与文字文本一样,都具有社会性、思想交流性和载体表现性,都是精神文化内容的高浓度表达。将生活经验浓缩成整体生活方式的影子,融入文学的表达形式,再加以不同风格的载体来传播,文学的传播力和影响力获得了更为亲和的表达。

(二)以文化视角看待阅读方式

威廉斯对于“成熟阅读”与“价值阅读”的提出,首先明确了文学文本阅读的目标,他认为,文学阅读是为了从文学文本中解读出个人的生活体验,根据个人生活体验作出个体的价值判断,在作品中获得能够理解的社会文化意义。威廉斯与霍加特在这一阅读方式的观点高度吻合,他们对阅读方式提供了以下建议。

1.对文本进行整体阅读

无偏见地从整体角度对一个作家一部作品进行完整判断,是成熟阅读应该具有的基本能力。文学分析对于文本的理解不应在背后隐藏带有先入为主判断的观念。

2.阅读要解读出文本展现的社会、文化经验

文学文本中的“感知结构”来源于作者所处时代中体会到的文化与经验。读者的阅读,就是对这一“感知结构”的解读。霍加特对此作出了详细的分析。他将阅读方式分为“品质阅读”和“价值阅读”两种。品质阅读侧重于尽可能把握作品肌质,读者需要关注“审美”“心理”和“文化”三种因素。“审美”因素关注美与艺术的形式表达,“心理”因素注重创作个人对精神内涵的表达,“文化”因素则是特定历史时期社会背景所决定的特征。这样来看,“品质阅读”对读者大众的阅读能力提升至关重要,要从文学文本中领会价值判断,既要有“品质阅读”的严格训练,又要有基于自身生活经验的理解判断。

四、民族志研究方法在文学作品中的运用

因为“感觉结构”是文学文本内涵的社会生活意识表达,文化研究的常用方式,也可以用作对文学文本的研究。文学文本的表达形式,戏剧与电影具有典型的代表意义。戏剧是一种古老的文学形式,戏剧性的内容,在文学文本的叙事方式中几乎无处不在,人物、事件与情节组合成完整可理解的故事,要有足够的感染力,还要有吸引人的戏剧性冲突。戏剧中的“表现性语言”,将人物的语言、形象、表情、动作等细节完整组合,尽可能地还原生活原貌,并且表达观念与意义。

(一)民族志研究方法

在伯明翰文化研究学派的研究之中,文化的本质在于“感觉结构”,这种社会生活的经验经过载体的表达传播,成为文本信息,能够为人们理解交流的意识形态内容,从而发挥社会功能。这样的关系将文化与社会生活联系在一起,伯明翰学派对文学与电影的研究从这一角度获得了更加广阔的视野。其中,人类学中的民族志研究法成为重要的研究方式。

民族志对于“感觉结构”的把握是通过深入作为表现对象的生活社群的方式展开的,研究者从进入田野开始,就已经将自身放置在特定社群之中,无论是观察还是参与,当时当地的生活方式与经验感受转化为可表达观念的文本信息,即使是以他者的视角来看,依然不免受到一种不同于自我的“感觉结构”的影响。

(二)“深描”与“浅描”

在体验特定文化的“感觉结构”时,“浅描”“深描”两种方式将客观与主观两种态度呈现出来,“浅描”注重客观性的把握,观察者进入田野,时刻提醒自己保持作为局外者的清醒,观察一种不同于自身的文化,然后将其尽量客观地记录下来,像是一部文化目录或是百科全书。“深描”则将研究者作为社区参与者,融入当地文化氛围,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入乡随俗成为一个明显的特征,被“感觉结构”所包围的研究者可以亲身体会到作为当地文化一分子的感受。在这一过程中,参与者原本的文化观念与生活方式也会对当地文化产生影响。主客观的度的把握在学界长期以来一直存在争议,但无论如何,民族志研究方法对研究者的观察与参与对文本文献资料的贡献毋庸置疑。深入地区生活,直接与研究对象进行面对面的交流与互动,参与作为研究对象的活动,这样的第一手资料更加具有分析、思考的价值。

(三)民族志引入文学研究

威廉斯与霍加特将民族志方法引入文学与文化研究的起点,可以追溯到《阅读与批评》《从卜易生到艾略特的戏剧》,它们虽然还是属于文学研究,但已经开始将民族志的方法运用到其中。文学理论的阐释结合了文本分析和对文化现象的说明解读,论证方式上更加具有贴近生活的特征。在《漫长的革命》一书中,威廉斯对当时社会生活领域的种种文化现象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描述与分析,阅读、报刊、小说、电视等种种文学阅读被拓展成为一种受控于人们的心理、思想观念甚至意识形态的文化现象,分析这样的历史事实和生活方式,梳理了教育、阅读公众的形成、大众媒体的发展、“普通”语言的形成、作家群体发展、戏剧形式发展等文化领域的现象,对于了解一种处于变革时代的思潮具有别开生面的价值意义。在《文化与社会》中,威廉斯按照时间顺序,将处于19世纪初到19世纪20年代的文学界的作品做了细读、分析和比较,通过近40位作家的文本描述,分析文本反映出的社会心理和价值观念,更能够看到具有时代特征和历史风貌的社会生活情境。

这样注重社会语境和文化环境的民族志研究方法,为伯明翰学派凸显了平民立场和文化研究倾向,贴近生活的视角有助于打破精英主义的桎梏,威廉斯所说的“整体的生活方式”扩展至完整的社会生活,包括了以往不被文化收容的工人阶级和平民阶层。真实的细节描述、强调实证与大量感性经验,对于读者的接受理解程度、唤醒情感共鸣、通俗文化的传播能力都具有强大的推动力。

参考文献:

[1]瓦尔特·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C]//现代美学新维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73:219.

[2]约翰·斯道雷.文化理论与大众文化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3]周宪.当代西方艺术文化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

[4]雷蒙德·威廉斯.漫长的革命[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

[5]雷蒙德·威廉斯.文化與社会[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责任编辑:张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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