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牦牛退到了山脚
藏北的野牦牛逼近雪线
拉萨小檗叶如红纸
野丁香枯黑,泪痣般的栒子
刺玫之刺苦若焦糖
我辨认着风的颜色
仍在周末爬到半山
悬崖上,阿尼的白云之路
步入寂静的尘土
修行小屋是一块石头
门窗紧闭,门前的独活
拆除了倒伞形的花伞
撒下明年的种子,我身边
伟大的玛尼堆是三块石头
的造山运动
与一个地质年代名词相互辨认:
新生代第四纪全新世,人类世
辨认山顶的一只鸟:飞机里
装着下山换季的游客
天葬台上方,一只鹰鹫向我俯冲
索取它的前世:恐龙灭绝的那一天
前足化作翅膀飞上了蓝天
(选自本刊2020年第一期“江南风”栏目)
李建春品读:
一首只剩下眼睛和最低度思维的诗是很有意思的,这也符合在藏地生活很久之后的感觉,想必陈小三为了达到这种风格,费了不少劲。他要不停地做减法,直到他的语法中,物与物关联的方式再也不激起什么波澜,有限的思想活动,消除了冲动的可能性。一种近于涅槃状态的詩,这是一个方案。但是诗仍然需要某种神奇,极简中的神奇才是有见识的神奇。“村里的牦牛退到了山脚/藏北的野牦牛逼近雪线”,这个看和知,视野如此空旷。第二节是近景,植物和他开始活动。第三节被他造访的“阿尼”想必是玛尼石匠,“伟大的玛尼堆是三块石头/的造山运动”。最后一节,以几个地质年代的名词实现对人类有限性的超越,这也符合佛教的时间维度,但是避免了“劫”这样的用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