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禹瑞
我的家乡是南通如皋。我总怀疑,我是否有说“我爱如皋”的资格,因为一年里我只回去几次,而就这一年里几次所见,我也写不出百分之一。如皋在我眼里是那么大,那么可愛,我知道得却又这么少,我甚至不敢妄言“爱而说不出”呀。
回家过年是在冬天,而我竟没见过如皋的雪———如皋怎么会不下雪呢?这成了一个缠在我心头的结。
若让我回想如皋的冬天,我总会想到除夕的晚上。外婆从红砖砌的小厨房里端出最后一盘冒着热气的年夜菜,我们求母亲点上纸盒子里最后一支烟花棒,直到那电火花似的白亮的光彻底熄灭了,才回到屋里坐下。屋里的八仙桌被昏黄的灯光照着,大人谈天说地,小孩间或剥些花生糖果吃。天亮了,蒙蒙的晨雾中,通向定慧寺的路上遍地撒着红纸;远处的鞭炮声,开始不断地传来。
如皋的春天也同南京一样,短得如同朝露。在我记忆中,似乎冬装脱下没几日,寒冷凝滞的空气就被春风吹得和暖起来了。青黑的小河的水,转眼间就泛起绿色。如皋的春天,是从那时开始的吗?
紧接着入了夏。绿漆的三轮车驶过石子儿小路,发出悠长的“吱———”声。屋前的小河,越发活泛起来,正是一个人站到河边,捡石子儿打水漂儿的好时节,青绿的柳条低垂着悬在翡翠似的河面上。街上卖豆腐脑儿的,卖烧饼的,卖菜的,还有聚在小屋子里打长牌的,这时候最为热闹了。
又有麒麟阁的糕点。白色、淡绿、白色三层的薄荷糕,撒了芝麻的脆饼,沾着晶莹的糖粒的蝴蝶酥,浑圆的闪着油光的麻球;又有泛着黄色的、分了层卷起来的董糖。董糖的盒子上都印着董小宛的画像,据说这糖是当年董小宛亲制而成,我由此记得这个名字。依稀记得小时候不解其意,只想,我和这董糖还是一家人呢!现在想来,不由得会心一笑。
如皋的秋天也见得少。说起如皋的秋天,眼前便浮现一片小麦田,还有灶里烧得通红的树枝和枯芦苇;灶边旧得看不出颜色的手摇风箱,“呼———呼———”地吹着。院外,麻雀停在一人高的稻草堆上,草堆下面靠着锹头沾着泥土、锹柄磨得光滑润泽的锹子。这便是我记忆中如皋的秋天。随后天越发凉下来,北风刮起就又是冬天了。
如皋虽然只是一座小城,在我眼中却太大、太美了。虽然我一年不过回去几次,现在回去得更少,然而这家乡的四季,是我不敢也不会忘的。
佳作点评
作者给我们展现了与自己切身相关的、充满了烟火气的家乡的细节,而这些都是作者在成长过程中看过、听过、经历过的。作者的家乡如皋最有地域特点的是董糖,夹杂在甜腻的糖里,化不开的是家乡与往事的甜蜜。故乡往往如此,经历的时候漫不经心,只道是寻常,离开后却会如此怀念,以至辗转反侧,这份留恋缓缓流淌在作者笔端。(顾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