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龙 李正栓
(1.华中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2.河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13世纪上半叶,萨迦·贡嘎坚赞(1182—1251年)以格言的形式,吸收西藏本土文学营养,创作了《萨迦格言》。由此,后世藏族学者以此为蓝本,竞相模仿创作,形成了独特的藏族格言诗文化。由于萨迦·贡嘎坚赞显赫的宗教和政治身份,《萨迦格言》在创作完成之后不久便被翻译成蒙古文,流传于蒙古地区,藏族格言诗由西藏流向蒙古地区。
《萨迦格言》又被称为《善说宝藏》《善书宝藏》,在蒙古地区因音译被称为《苏布喜地》或《苏布悉地》,其蒙古文译本于13世纪末或14世纪初问世,之后又有几种译本以八思巴文、回鹘蒙古文、托忒蒙古文印行传世。《萨迦格言》主要有索南戈拉、咱雅班智达南喀嘉措、莫日跟格根罗桑丹必坚赞、察哈尔格西·罗桑楚臣、丹津却达尔、诺木图因仁钦等人的蒙译本,其中索南戈拉、莫日跟格根罗桑丹必坚赞、察哈尔格西·罗桑楚臣的蒙译本流传较为广泛,并产生了深远影响。蒙古学者借鉴《萨迦格言》进行创作,一改先前创作主题,丰富了蒙古文学,并且《萨迦格言》中很多警句成为蒙古民间文学的一部分。同时,《萨迦格言》的蒙译促进了其对外传播,其多个外译本直接由蒙译本翻译而来。《萨迦格言》的蒙译本成为其走向世界文学图景的源头之一。由此,考察《萨迦格言》蒙译史具有了多重意义。
“据考查《善书》的第一个翻译本是十四世纪索纳木·卡拉(索南戈拉)译的八思巴译文,无疑这是世界上《善书》的第一个译本了,现存最完整的是十八世纪察哈尔查干敖包庙(察干乌拉庙)的版本”[1]77。当前,随着历史、考古等学科的推进,与之相关的重要文献和考古资料逐渐浮出水面,《萨迦格言》蒙译面貌越发清晰。语境张力的扩展推动了《萨迦格言》蒙译史的研究进程,扩大了其研究内容。在此基础上,笔者进一步梳理了《萨迦格言》在蒙古地区的译介情况,以译者为中心,揭示各译者翻译《萨迦格言》社会之起因,厘清各个译本及其众多版本之间的演变关系。
(一)索南戈拉及其译本
索南戈拉,因音译不同又被称为“索纳木·卡拉”“索南嘎拉”“苏那木喀喇”,忽必烈时期的密咒大师,具体生平经历不详。从其密咒大师身份和翻译《萨迦格言》这一史实判断,索南戈拉与藏传佛教或蒙古皇室有着密切关系,且当时蒙古皇室和佛教学者对《萨迦格言》较为重视。译者资料和相关文献的匮乏给揭示索南戈拉翻译《萨迦格言》之社会起因和考察其译本的历时流变带来极大困难。但随着考古的推进和文献的发掘,索南戈拉译本的不同版本渐次发现,其译介传播的面貌愈发清晰。笔者通过查阅大量考古资料、历史文献以及相关论文,系统梳理了索南戈拉译本的历时流变情况,力求全面呈现该译本的整体面貌(见表1)。
表1:《萨迦格言》索南戈拉蒙译本概览
现有的索南戈拉译本以木刻本、手抄本和印刷本的形式呈现,其中木刻本为考古残片,手抄本和印刷本为完整译本。
1906年,芬兰国父马内汉将军(C.G.Mannerheim,1867—1951年)在亚洲旅行期间从新疆获取《萨迦格言》八思巴蒙古文译本木板残页一张,即赫尔辛基残片。1912年,芬兰学者兰司铁(G.J.Ramstedt,1873—1950年)在其《一件方体字蒙古文残文书》一文中首先刊布该残页图片。1952年,兰司铁学生兼合作伙伴、芬兰研究八思巴文的代表人物潘提·阿尔托(Pentti Aalto)发表《阿尔泰研究一:马内汉所获八思巴蒙古文残文书》一文,最先确定该残文为《萨迦格言》八思巴蒙古文译本的一部分。
德国柏林残片中的两张为格伦威德尔(Albert Grünwedel,1856—1935年)和勒柯克(A.von Le Coq,1860—1930年)在新疆发现。1905年12月至1907年4月,两人率领的德国探险队对我国新疆地区进行第三次考察,途中在吐鲁番发现《萨迦格言》八思巴蒙古文译本残片。潘提·阿尔托于1955年发表《八思巴字蒙古文〈萨迦格言〉残片》一文,最早对该残片内容进行转写、翻译与释读。“李盖提于1964年对该残片、柏林的另外一件《萨迦格言》残片以及赫尔辛基残片进行了系统研究”[2]61。基于柏林的另外一件《萨迦格言》残片,潘提·阿尔托写出《八思巴蒙古文〈萨迦格言〉的第二件残片》一文,指出德国柏林3件残片与芬兰赫尔辛基残片同属一个版本。
2001年8月,我国蒙古学专家从敦煌莫高窟北区第163窟中发现的大批文献中整理出一木刻版八思巴文《萨迦格言》。嘎日迪在其《敦煌莫高窟北区出土蒙古文和八思巴文文献标音释读(二)》一文对该残片进行了考证,“这是继吐鲁番出土柏林收藏八思巴蒙古文《善说宝藏》之后的又一文献,但是版本不同。元代,具体印行年代不详”[2]124;并指出该残片与赫尔辛基和柏林收藏的版本有所不同,系佛经版式。由此说明,元代木刻版刊印的《萨迦格言》索南戈拉八思巴蒙古文译本至少有两个版本。
俄罗斯圣彼得堡科学院图书馆存有三件手抄本,一件由鲁德涅夫(Rudnev)从布里亚特人手中获得;一件由贾赫里克(Jaehrig)于1782年所得;另外一件信息不详。据考证,以上三个手抄本均为索南戈拉翻译的《萨迦格言》译本。此外,俄罗斯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和布达佩斯匈牙利科学院图书馆藏有索南戈拉译本手抄本,学界对这两个译本研究较多。匈牙利科学院图书馆手抄本为匈牙利蒙古学家路易斯·李盖提(Louis Ligeti,1902—1987年)于1921年至1931年在内蒙古考察旅行期间从卓索图盟喀喇沁旗公爷府处获取。该手抄本以《蒙文版善说宝藏》(LeSubhasitaiatnanidhiMongol)为名于1948年在布达佩斯出版,并附藏文原文。值得注意的是,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和布达佩斯匈牙利科学院图书馆的两个手抄本与木刻本的刊印文字形式不同,均为回鹘蒙古文誊写,由此说明《萨迦格言》索南戈拉译本由八思巴蒙古文和回鹘蒙古文同时刊印。
1969年,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东方语言研究所蒙古文、藏文专家詹姆斯·薄森(James E.Bosson)以《萨迦格言》藏文本和布达佩斯蒙译本为底本,参照美国国会图书馆蒙译本,分别对藏蒙两种文字的《萨迦格言》进行了拉丁文转写、翻译和注解,出版《格言宝藏:藏蒙双语〈萨迦格言〉》(ATreasuryofAphoristicJewels:TheSubhasitaratnanidhiofSaSkyaPanditainTibetanandMongolian)一书。1989年9月,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由密咒大师·索南戈拉翻译、照那斯图和思钦朝克图校注、仁钦戈瓦校订的《善说宝藏》。
综上所述,索南戈拉蒙古文译本自问世以来,以木刻本、手抄本以及印刷本多种形式呈现,同时以八思巴蒙古文和回鹘蒙古文刊印或手抄,流传时间长,版本数量多,影响广泛。
(二)咱雅班智达索南嘉措及其译本
索南嘉措(1599—1662年),又被译为“那木喀嘉措”“那木海扎木苏”,在蒙古地区被称为咱雅班智达。作为藏传佛教格鲁派著名高僧、政治家、语言学家、翻译家和文学家,咱雅班智达对促进蒙古地区政治、文化的发展以及密切蒙藏之间的政教关系作出了重要贡献。此外,他创制了适用于卫拉特蒙古的托忒蒙古文,并用其来翻译佛典、医书以及文学作品,极大促进了卫拉特文化的进步。咱雅班智达弟子拉德那博哈得拉所撰的《咱雅班第达传》对其一生有着详细描述。
当前国内外学界对咱雅班智达的政治和宗教贡献研究较多,对其语言和翻译成就研究较少。叶尔达在其博士论文《拉布占巴·咱雅班第达·那木海扎木苏之研究》中对咱雅班智达创制托忒文字和翻译佛学经典的史实进行考证,提出“咱雅班智达创制托忒蒙古文的时间为1648年”“其翻译佛经起止时间为1638—1662年”“咱雅班第达是为了译经事业的需求而完善回鹘蒙古文,从而创造了托忒文”[3]1。综合上述观点,咱雅班智达将《萨迦格言》翻译或改写成托忒蒙古文的时间应为其创制托忒蒙古文的1648年至其圆寂的1662年之间;其使用托忒蒙古文翻译《萨迦格言》旨在传播宗教文化,以促进托忒蒙古文在蒙古地区的普及。
目前,学界对《萨迦格言》咱雅班智达译本并未展开深入研究。笔者囿于资料匮乏,没有查阅到该译本,无法分析其译本风格。但是,从前苏联学者H·雅洪托娃对咱雅班智达《金光明经》译本的分析中可一窥其翻译原则与风格,“扎雅班弟达(咱雅班智达)译本的特点在于对藏文原文作了极其严谨的研究,译本除藏语中定语位于被说明词之后的情形外,词汇的数量和顺序都保持原样。再有,卫拉特文本同藏文本一样,对梵文人名、地名及常用的宗教术语都作了翻译,而没有作音译”[4]39。据此分析,咱雅班智达在翻译之前对藏文本做了大量研究,在翻译过程中尽可能忠实于藏文本的形式及内容。这些翻译原则可能被运用到《萨迦格言》的翻译之中。
(三)莫日跟格根罗桑丹必坚赞及其译本
莫日跟格根罗桑丹必坚赞(1717—1766年),又被译为“莫日根·葛根·丹毕坚赞”,蒙古族著名高僧、文学家和翻译家,为蒙古族传统文化的发展和蒙藏文化的交流作出了重要贡献。“他以过人的聪明才智,使用自己的母语和文字撰写了大量诗歌和箴言诗,编写过很多有影响的语言、历史方面的著作,还翻译了大量的藏文佛教典籍”[5]107。
莫日跟格根所处的时代蒙古地区对藏传佛教极为推崇。长期在寺院接受教育的蒙古族青年因长期脱离自己的传统文化而不能流利地使用本族语言和文字进行交流。作为当时蒙古族杰出的佛教学者,莫日跟格根针对这种情况,身体力行,把藏文经典翻译成蒙古文,帮助蒙古僧众使用本民族语言诵经说法,并在文学作品中对使用本民族语言文字的人表现出崇敬之意。在此背景下,莫日跟格根将《萨迦格言》由藏文翻译成蒙古文,以此来提高本民族语言的使用率,同时传播佛教文化。因此,在翻译过程中,莫日跟格根注重把握原文的精神实质,提倡译文对原文的忠实性,“把莫日跟格根翻译的《萨迦格言》同藏文原著进行对照,无论是在理解原文还是在表达方面,均没有明显失误。他的译文可谓古朴、简练、准确,译文中增减词语少,诗行前后颠倒少,诗句押韵少(包括诗首、诗腰、诗尾的押韵)”[5]121。
莫日跟格根译本于18世纪中叶译成之后在北京以木刻本刊行,流传广泛。据不完全统计,该译本现有北京木刻本、布里亚特共和国木刻本以及美国国会图书馆手抄本几个版本(见表2)。
表2:《萨迦格言》莫日跟格根罗桑丹必坚赞蒙译本概览
(四)察哈尔格西·罗桑楚臣及其译本
察哈尔格西·罗桑楚臣(1740—1810年),又被译为“察哈尔格西罗桑楚勒特木”“察哈尔格布西鲁布桑楚鲁图木”“罗布·桑楚鲁腾”“萨囊彻辰”,蒙古族著名高僧、翻译家、文学家、史学家,精通佛学、文学、语言、历史、翻译等社会科学和天文、历法、医学等自然科学,并著有《察哈尔格西·罗桑楚臣全集》。察哈尔格西弟子罗布桑桑若布尼玛所著的《察哈尔格西·罗桑楚臣传》对其生平事迹和文学作品作了详细描述。
清朝时期,察干乌拉庙是全国重要的木刻和印刷中心之一,印刷了大量佛教经典、民间谚语格言、箴言、口头诗歌、祝词赞词、传说故事等书籍。察哈尔格西曾担任该庙的主持人、译者和印刷蒙藏经文负责人,翻译和刊印了大量藏文经典。他的“印刷蒙藏经文负责人”这一身份成为其《萨迦格言》译本保存最为完整的重要原因。作为高僧大德,察哈尔格西心怀众生,注意引导众生从善,为此撰写了大量道德劝诫诗。由此分析,将富有哲理、劝诫众生的善书《萨迦格言》由藏文翻译成蒙古文也是其心怀众生的重要体现。《察哈尔格西·罗桑楚臣传》的相关记载印证了这一观点,“应别人的请求提议,上师(察哈尔格西)将萨迦班知达的善言《苏布悉地》及其注释译成蒙文”[6]198。
察哈尔格西“在语言修辞方面有极高的讲、辩、撰等能力”[6]193。这为其翻译《萨迦格言》奠定了良好基础,同时为其译本的语言风格定下基调,即讲究韵律、语言优美、通俗易懂。国内蒙古文、藏文专家乌力吉巴雅尔对照《萨迦格言》藏文本,对索南戈拉、莫日跟格根以及察哈尔格西的蒙译本进行了对比分析,指出“在翻译上能把握原文精神实质,既按原文词语排列,又非常忠实原文的,最后是察哈尔格西译本……从巧妙地使用语言艺术,诸如选词、修饰、押头韵和脚韵等多种艺术手段,使译文变得生动活泼、贴近读者方面来看,首先是察哈尔格西的译文”[5]117。
察哈尔格西译本于1778年在察干乌拉庙刻版刊印,之后有木刻本、手抄本、印刷本等多个形式的版本流传于世,广受欢迎。根据已有文献,将该译本几个版本的基本信息进行梳理,以呈现其历时流变情况(见表3)。
(五)其他译者及其译本
《萨迦格言》还有苏尼特人丹津却达尔和布里亚特人诺木图因仁钦的蒙古文译本。由于这两个译本流传不广,译本和译者的资料有限,故不在此展开论述。
表3:《萨迦格言》察哈尔格西·罗桑楚臣蒙译本概览
相较于《萨迦格言》其他语种的翻译来说,其蒙译持续时间最长,影响最广,产生的译本数量仅次于汉译本数量。从翻译历程整体考察,《萨迦格言》蒙译表现出较强的政治性、宗教性、文学性等译介特征。政治性表现为其译介与时代背景密切相关;宗教性表现为译者均为佛教高僧大德;文学性表现为译者以诗译诗,保留了原文本的诗歌形式。
(一)与时代背景密切相关
自13世纪中叶萨迦·贡嘎坚赞抵达凉州同阔端王会晤起,藏传佛教在蒙古地区先后经历了两次重要的弘传期,第一次弘传期从13世纪中叶至元王朝败退北京的14世纪后半叶,主要在蒙古王公贵族中传播;第二次弘传期从16世纪后半叶到清朝晚期,由蒙古王公贵族传至广大民众。蒙藏政治关系以藏传佛教在蒙古地区的传播兴衰为标志,经历了同样的历程。两次弘传期中蒙藏密切的政教关系反映在文学交流上。在第一次弘传期,蒙藏文学交流处于伊始阶段,藏族文学经典传至蒙古地区较少;至第二次弘传期,蒙藏文学交流达到鼎盛,大批藏文经典被翻译成蒙古文,对蒙古族文学产生深远影响。以《萨迦格言》蒙译为窗口,能够窥探出蒙藏政治、宗教、文化的交流历程。元朝时期,由于萨迦·贡嘎坚赞、八思巴以及萨迦教派在元王廷中的显赫地位,《萨迦格言》被翻译成蒙古文,但仅有索南戈拉译本。自16世纪后半叶之后,蒙藏文学交流深入开展,《萨迦格言》出现了咱雅班智达、莫日跟格根、察哈尔格西等人的多个蒙译本。《萨迦格言》蒙译史折射出蒙藏政治、宗教、文化、文学的交流史。
(二)译者为佛教高僧大德
从《萨迦格言》的蒙译者分析,众多译者具有同一身份,即佛教的高僧大德。索南戈拉为密咒大师,咱雅班智达、莫日跟格根、察哈尔格西均为蒙古族著名高僧。咱雅班智达多次奔波于蒙古和西藏之间,对密切藏传佛教格鲁教派与卫拉特蒙古之间的政教联系和发展蒙藏经济文化关系起到了重要作用;莫日跟格根为传播本民族文化和促进蒙藏文化交流作出重大贡献;察哈尔格西心怀众生,注意引导众生从善。几位译者与作者萨迦·贡嘎坚赞的宗教身份一致,同样心怀众生和社会责任,为传播佛教和促进本民族发展贡献一己之力。由此判断,政教贡献卓越和文学成就突出的贡嘎坚赞为几位译者之榜样。译者与作者相同的身份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萨迦格言》的蒙译。
(三)译本均保留诗歌形式
在两次弘传期,蒙古地区极度推崇藏传佛教。在此背景下,佛教经典和藏族文学成为蒙古学者推崇的重要对象。蒙古学者大量翻译藏文经典,尤为注意对藏文本的忠实性。在《萨迦格言》的翻译中,几位译者以诗译诗,尽量忠实原文的内容与形式。“在藏译蒙古文实践中的直译这一传统,一直延续到莫日跟格根的时代。察哈尔格西罗桑楚勒特木则是坚持自由开放式翻译的代表”[5]125。索南戈拉与莫日跟格根的翻译观较为一致,坚持藏译蒙古文的直译传统,尽量按原文词语排列,译文中增减词语少,诗行前后颠倒少,注重把握原文的精神实质;察哈尔格西使用“选词、修饰、押头韵和脚韵等多种艺术手段,使译文变得生动活泼、贴近读者”,体现了其自由开放式翻译风格。藏族格言诗具有朗朗上口,易于背诵的特点。《萨迦格言》蒙译本诗歌形式的保留促进了佛教文化的传播,凸显了其教化功能,这与译者翻译初衷高度一致。
安东尼·皮姆指出,“翻译史研究应表达、讨论或解决影响我们当前的实际问题”[7]。分析作品译介影响为表达、讨论或解决当前实际问题的重要方面。深入分析《萨迦格言》蒙译影响对考证和梳理蒙藏文化关系起着重要作用。综合来看,《萨迦格言》蒙译影响表现为促进了其自身对外传播和丰富了蒙古文学样式两个方面。
(一)促进其对外传播
翻译作为沟通不同语言文化的中介对文学作品的传播起着积极的促进作用。“没有翻译的中介,一些文学作品充其量只能在其他文化和文学传统中处于‘死亡’或‘边缘化’的状态。同样,在其世界各地的旅行过程中,一些本来仅具有民族影响的文学作品经过翻译将产生世界性的知名度和影响,因而在另一些文化语境中获得生命”[8]24。《萨迦格言》的蒙译使其获得诸多国外专家学者的关注,在域外文化语境中获得生命。
为形象表达《萨迦格言》蒙译对其对外传播带来的影响,特绘制“《萨迦格言》对外译介概览图”(见图1、图2)。图1为《萨迦格言》经由其蒙译本对外译介情况,图2为《萨迦格言》由藏文本对外直译或转译情况。对比发现,从文本被发现、收藏、出版的域外地区分布来看,《萨迦格言》蒙译本或由其译出的译本分布在卡尔梅克、布里亚特、圣彼得堡、乌兰巴托、哥本哈根、赫尔辛基、柏林、华盛顿、布达佩斯、伯明顿以及东京等11处,经由藏文本译出的译本分布在孟加拉、巴黎、爱沙尼亚、加尔各答、圣彼得堡、布拉格、伯克利、波士顿、伯明顿以及东京等10处;从现有的外译本语种来看,经蒙译本直译或转译而来的有英文、俄文、匈牙利文、日文等4个语种译本,经藏文本直译或转译而来的有英文、法文、德文、俄文、捷克文、日文等6个语种译本;从译本情况和翻译过程来看,蒙译本或由其译出的译本均为全译本,且存在转译现象,经由藏文本译出的译本包括全译本和节译本,且存在二次翻译、三次翻译和改写的情况。从对比分析中可以看出,《萨迦格言》的蒙译提高了其在国外的影响力,使其由民族文学走向世界文学成为可能。
图1:《萨迦格言》对外译介概览一 图2:《萨迦格言》对外译介概览二
(二)丰富蒙古文学样式
蒙古族文学吸收藏族文学的过程可分为翻译、模仿和创作三个阶段,集中体现在对佛教故事、高僧传记、劝喻诗、仪轨诗等文学题材的借鉴上。《萨迦格言》在蒙古地区的传播同样经历了以上几个阶段,并对蒙古族的格言诗、劝喻诗以及注疏文学产生重要影响。
《萨迦格言》进入蒙古族文学系统为其原有的蒙古格言诗注入新的血液和营养。蒙古格言诗模仿《萨迦格言》的写作形式,以物为喻,借喻说理;借鉴《萨迦格言》弘扬佛法,道德劝诫等主题思想,一改之前以英雄史诗为主题的单一写作形式。由此,蒙古学者创作出大量格言诗作。例如,鲁布桑普仁莱著有《水晶鉴格言》《净鉴格言》《益众格言》《金钗之言》,伊希巴拉珠撰有《世俗格言》《夜莺训言》。蒙古地区撰写格言诗的多为佛教学者,这些学者从世俗和宗教两个方面对民众进行道德劝诫,如察哈尔格西·罗桑楚臣撰有《烟酒训言》,劝诫民众戒烟戒酒。借鉴《萨迦格言》写作风格的劝诫诗语言朴素形象,对蒙古民众起到了很大的道德教化作用。
自《萨迦格言》问世以后,后世学者不断对其进行注疏,或融入哲理进行解说,或添加故事解释诗作,如仁钦拜的《萨迦格言注释》以54则富有哲理且饶有兴趣的故事注解《萨迦格言》部分诗作。随着《萨迦格言》的传入,为格言诗注疏这一文学传统传至蒙古地区。例如,察哈尔格西在翻译《萨迦格言》之后,为其注疏写成《萨迦格言注释·如意钥匙》。注疏传统增强了格言诗的艺术感染力,密切了蒙藏之间的文学关系。班钦·索南达瓦模仿《萨迦格言》撰写了大量劝诫诗,结集为《白莲花束》。及至19世纪,西藏作家央金加比罗堆为该书注疏著有《白莲花束阳光注》,后被译为蒙古文并出版。
《萨迦格言》蒙译史是蒙藏文学文化交流史的一个缩影。通过梳理和考察《萨迦格言》蒙译本及其蒙译史,可以窥探出蒙藏之间政治、宗教、文化、文学等方面关系的历时演变,反映出藏族宗教和文学典籍经由蒙译走向世界的译介历程。同时,《萨迦格言》在蒙译过程中表现出的译介特征体现了藏族文学典籍蒙译的普遍特征。《萨迦格言》蒙译史的梳理为民族文化典籍民译史和外译史的书写和完善打下了坚实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