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格达奇

王勇

雪的欢迎辞

从哈尔滨起飞，大约一个半小时便可抵达加格达奇嘎仙机场。走出舱门，来自四面八方的寒意不动声色地渗透厚厚的棉衣。“冷”是这里唯一的语言，但这样说并不准确，因为这里除了冷之外，还有美——“美丽冻人”的美。

当全国大多数地区还是暖秋时节，作为大兴安岭地区首府的加格达奇便开始天寒地冻，雪舞长空。我抵达的时候已是隆冬，这里刚刚下过一场大雪，零下32℃的街道上，雪已没过了高筒靴子，空气似乎都被冻凝，深吸一口气，鼻腔里便如冰刺一般。

在一个路口，我们看到一个摊档，起初还以为是卖手套、袜子的杂货摊，过去一看，卖的原来是雪糕和冰棍。在加格达奇的冬天，冷饮就这样一盒一盒露天码放着，根本不用担心解冻。

我们向西出城区，经过大兴安岭体育馆，就是一片林海雪原。晴朗的碧空下，视野所及，尽是绵延苍茫的雪野，好一派“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

不冻之心

距离城区6公里处的雪原深处，有一处当地人称“十里画廊”的奇观。起初，我以为这是人工种养的大片植物或是有人绘制的艺术作品，没想到却是天然生成的一幅水墨画。

车子在进入没有道路的雪原后搁浅，我们下车深一脚浅一脚向“画廊”挺进，5分钟后抵达一处河流。这是一条不冻河，长约10公里，是加格达奇母亲河——甘河的一部分，这大约10公里长流经雪原的河段终年清澈，哪怕气温低至零下40℃，河水依旧奔流不息。

当地人把不冻河称为“暖泉子”，意思是在极寒环境下，河水也丝毫没有冻手的感觉。据说这里的地层下集聚着丰富的地热资源，河流经过此处，无论天气多么寒冷都不会结冰——在滴水成冰的温度里，这真是大自然中的神奇存在。

不冻河的两岸长满了茂盛的荆棘，河面氤氲的水汽在枝丫上凝结成冰，一簇簇、一串串晶莹的银色花朵，看起来冰清玉洁、绚丽剔透。站在高处远远望去，蜿蜒的河流与岸边的雾凇点缀在苍茫的雪原，宛如水墨卷轴铺陈在天地之间。

倘若你有兴致，可以事先准备好一壶热水，来到这里将水泼向空中，瞬间就会呈现出惊艳的“泼水成冰”现象。

在甘河的另一条河段，比千里冰封更让人惊讶的是由一群六七十岁老年人组成的“北极熊冬泳队”，他们在零下三十几度的天气里，把河面凿开近50厘米厚的冰层，一跃而下，溅到岸上的水花都会瞬间成冰。倘若三五分钟没人游泳，“泳池”便会结上一层薄冰。我问一位正在游泳的大叔冷不冷，他边游边回答“不冷”。岸边观看他们游泳的人笑了，说：“能不冷吗，零下三十多度啊。”据说他们是中国最北方的极寒游泳队，是大兴安岭十大名片之一。

當然，来到冰雪勝境，体验一场高山滑雪是大多数人的夙愿，加格达奇最有名的要数映山红滑雪场，这里曾举办过多次全国性专业滑雪赛事，五条不同级别的雪道玉带般自高山之巅曲折而下。小心地走在雪道上，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风一般从我身边滑过，他们的动作自由而娴熟。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滑雪运动是加格达奇中小学校的必修课，孩子们到这里滑雪全部免费。

而这里之所以叫映山红滑雪场，是因为雪道两边的山坡上长满了映山红，每年5月，当天地依旧冰冻之时，映山红却已开遍山野，雪道与花朵相映成趣……

奋斗者的雪原

加格达奇的冰雪之美其实不止于冰雪，因为早年间在这里为祖国采伐木材、修建铁路的那一群青年，这片林海雪原才有了耀眼的底色。那是20世纪60年代，为响应国家开发建设大兴安岭的号召，来自浙江、上海、北京、天津、哈尔滨等地，平均年龄不到20岁的知识青年们与铁道兵一起爬冰卧雪，用自己火热的激情和零下45℃的极寒天气对抗，把青春、智慧和力量献给了大兴安岭，从而造就了北国边陲的丰饶与壮美。

如今，当年建设大兴安岭的303工段依旧保留着当年的劳动工具及运送木材的卡车和拖拉机，那些废弃的车辆早已烙上岁月的痕迹，锈迹斑斑中透着沧桑，卡车后面一大片堆砌整齐的木材，在霜雪的覆盖下依旧挺拔。

半个世纪之后的今天，随着我国社会与经济的巨大发展，林场从开发建设转向绿色生态发展，当年采伐木材的工段已成为冰雪森林工人文化旅游区，来客可以体验当年林区开发时的生产生活，感受知青们当年那段激情澎湃的青春岁月，当然，游客也可以品尝独具特色的工段饭，体验马拉爬犁、工棚住宿、职工娱乐等。

如果你有足够的时间，也可以在工段帐篷里住上一晚，独具特色的东北大炕和农家花色被褥十分暖和，暮色降临的时候可以燃一堆篝火狂欢，还可以独看繁星，这都是极地雪原给来客的馈赠。似乎没有哪里的篝火可以如此温暖，也没有哪里的星空能如此澄净，因为那些光芒温暖过一代奋斗者的脸庞，那些星光照耀过一代建设者的步履，如今又折射给每一位来客。

（本文选自：中国国家旅游 2020年0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