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冬梅 马梦姣
摘 要:外商直接投资(FDI)可以通过劳动力需求效应和技术溢出效应改变东道国的劳动力就业结构和行业相对劳动生产率,进而影响行业工资差距,并且这种影响具有不确定性;由于投资动机和进入方式的不同,FDI对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具有异质性并表现为地区差异。基于中国服务业的经验分析发现:外资进入通过增加低工资行业的相对就业规模和提升高工资行业的相对劳动生产率扩大了行业工资差距,适应中国低技能劳动力丰裕而高技能劳动力相对稀缺的劳动力市场条件;在以垂直型和合资型FDI为主的地区外资进入具有显著的扩大行业工资差距效应,而在以水平型和独资型FDI为主的地区这一影响并不明显。因此,应努力提高劳动力人力资本水平并充分保障低技能劳动力的权益,积极鼓励和引导水平型FDI进入并适度减少垂直型FDI的引入,持续增强企业的技术吸收能力并不断缩小技术差距,进而在高效利用外资的同时缩小行业工资差距。
关键词:外商直接投资;行业工资差距;劳动力需求效应;技术溢出效应,就业结构;相对劳动生产率;外商投资目的;外资进入方式
中图分类号:F244;F125.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 8131(2020)02-0073-11
一、引言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日益深化,引进外资成为各国(尤其是发展中国家)促进资本积累和技术进步的有效手段。改革开放以来,外商直接投资(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FDI)为中国的经济增长作出了积极贡献,在新时代全面开放新格局的形成过程中还将发挥重要作用。同时,也应看到,外资进入对东道国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影响是多方面的,有必要对FDI已经和可能带来的各种正面的和负面的经济社会效应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以进一步发挥其积极作用,并规避其消极影响。基于收入分配在国民经济健康持续发展中的重要性,关于FDI的收入分配效应一直备受学界和政府的关注,其中,FDI对劳动力收入(工资)差距的影响是研究的重点和热点之一。
国内外学者主要从五个方面研究FDI对收入差距的影响:一是FDI对异质劳动力工资差距的影响。大部分研究认为,外资公司具有更高的技术水平,会增加对熟练劳动力的相对需求,进而拉大东道国熟练劳动力与非熟练劳动力之间的工资差距(Gopinath et al,2003;Tomohara et al,2011)[1 2];但也有研究发现,FDI通过吸纳非熟练劳动力就业增加低收入者的相对收入,使收入分配变得更加公平(Meyer,1999)[3]。二是FDI对地区收入差距的影响。一些研究发现,地区工资水平与外资集中程度正相关,外资区域分布的失衡是导致地区收入差距扩大的主要因素之一(沈俊毅 等,2008;Carmen,2013)[4 5];但也有研究发现,FDI的流入会减小地区间的收入不平等(Jensen et al,2007)[6]。三是FDI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一些研究认为,FDI主要集中在城市地区,更有利于城镇居民的收入增长,进而会扩大城乡收入差距(陆铭 等,2004)[7];但也有研究表明,FDI会通过调整产业结构和就业结构等缩小城乡收入差距(景守武 等,2017)[8];还有研究发现,FDI与城乡收入差距之间具有非线性关系(阚大学,2012REF_Ref33740856\r\h\*MERGEFORMAT)[9]。四是FDI对内外资企业间工资差距的影响。有研究表明,FDI对外资企业工资水平的拉动作用更大,导致内外资企业间工资差距拉大(Barry et al,2005;Chen et al,2011)[10 11];同时,也有研究发现,FDI与内外资企业间的工资差距具有倒U型关系(周云波 等,2015)[12]。五是FDI对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一些研究发现,FDI通过工资溢出效应扩大了行业工资差距(包群 等,2008[REF_Ref33719733\r\h\*MERGEFORMAT;严兵,2014)[13 14];但另一些研究表明,FDI有助于缩小制造业的行业工资差距(陈怡 等,2009)[15]。此外,还有基于其他角度的相关研究,如郑新業等(2018)认为FDI会通过对地方政府行为的影响扩大收入差距[16]。
综合来看,现有研究文献均认为外资进入会对东道国的收入差距产生显著影响,但在影响的方向和大小上有不同的结论。结论的不同主要是由于研究对象的不同,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不同性质的FDI对不同类型的收入差距可能具有不同的影响。相关文献对自己的研究结论进行了解释,但对为什么会有不同的结论缺乏深入探究。同时,对中国的实证研究大多以制造业为对象,较少涉及服务业等其他领域。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中国服务业的FDI已占外资总额的60%以上,而在服务业外资规模不断扩大的同时,其行业间工资差距呈现出扩大趋势。有鉴于此,本文尝试基于FDI的劳动力需求效应和技术溢出效应探究外资进入影响东道国行业工资差距的路径,并在此基础上分析外资进入的异质性对行业工资差距的差异化影响及其表现出的区域差别,以期为在多样化的FDI实践中产生的行业工资差距效应及其异质性提供有效的理论解释;同时,采用中国服务业的数据进行实证检验,以明确外资进入是否显著扩大了中国服务业行业工资差距及其影响路径是否真实存在,进而为有效抑制外资进入引致的行业工资差距扩大提供政策启示。
二、理论分析
1.行业工资差距的形成与外资进入的影响
根据工资决定理论,工资水平的高低在由劳动力价值决定,并受劳动力供需状况及劳资双方议价能力的影响。从技术水平上看,高技术行业的劳动力通常比低技术行业的劳动力拥有更多的人力资本;从劳动生产率上看,高劳动生产率行业的劳动力单位时间产出高于低劳动生产率行业;从劳动力市场上看,高技能劳动力常常处于相对稀缺状态。因此,高技术行业的工资水平高于低技术行业、高劳动生产率行业的工资水平高于低劳动生产率行业、高技能行业的工资水平高于低技能行业等是经济活动中的自然常态。此外,行业的竞争性(或垄断性)及其产品和服务的市场供需状况等也会影响行业工资水平,进而使行业工资差距普遍存在并动态演变于人类经济社会发展的整个过程中。
在开放经济条件下,外资的进入带来的不仅是资本的积累,还会改变要素的配置和市场的供需,进而对行业工资差距产生影响。FDI会通过技术溢出效应改变东道国的生产技术水平,会通过劳动力需求效应改变东道国的就业结构,而这些改变对于不同的行业是不同的,这将导致东道国的行业工资差距发生变化。比如,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外资企业往往具有较先进的技术和雄厚的资本,对高技能劳动力需求较大,并会通过提供高于当地的工资水平来吸引高技能劳动力(沈桂龙 等,2011)[17],进而拉大低技能劳动力与高技能劳动力的工资差距;而从劳动力密集就业的行业分布来看,高技术行业集聚了更多的高技能劳动力,低技能劳动力则主要集中在低技术行业,从而两类劳动力工资差距的扩大表现为低技术行业与高技术行业工资差距的扩大。
但是,FDI具有复杂性和多样性,不但东道国的不同地区、不同产业的技术水平和劳动力结构可能存在差异,而且所引进的外资企业的技术水平及其投资动机和方式也可能有很大不同。因此,在实践中,对于某个国家或地区、某个领域或产业而言,外资进入是否一定会带来行业工资差距的扩大具有不确定性。对此,还需要从理论上深究FDI影响行业工资差距的具体路径。本文试图从直接影响行业工资水平的主要因素入手,探悉外资进入影响东道国行业工资差距的主要路径,因而直接使用“高工资行业与低工资行业的工资差距”描述行业工资差距
本文没有采用相关研究常用的“行业工资(收入)的基尼系数”“行业工资(收入)的泰尔指数”以及“高技术行业与低技术行业的工资差距”等来描述行业工资差距是基于以下方面的考虑:基尼系和泰尔指数虽然可以描述行业工资不均等的状态,但不便于从行业性质上分析高工资行业与低工资行业的差异及其工资差距形成的原因;行业技术水平虽然与行业工资高度正相关,但两者并不完全等同,高工资行业与低工资行业的差异也不仅仅是技术水平的差异;用“高工资行業与低工资行业的工资差距”可以更直观地描述行业工资差距,也便于分析FDI与直接影响行业工资的关键因素之间的关系,同时还便于实证分析的行业分类。;同时,在理论阐述中设定高工资行业比低工资行业具有更高的技术水平和劳动生产率,其从业人员也具有更多的人力资本和更高的劳动技能
当然,高工资行业与低工资行业的差异不仅仅在于这三点,比如,垄断行业的工资水平往往会高于竞争行业,新兴行业的工资水平通常高于传统行业,产品市场需求大于供给行业的工资水平可能高于供给大于需求行业,但这些属性大多具有一定偶然性和动态性,因而本文未予考虑。。
2.FDI影响行业工资差距的路径:劳动力需求效应和技术溢出效应
FDI不但会通过改变劳动力需求结构影响东道国就业结构,还会通过提供先进的技术促进东道国技术进步。因此,FDI对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有以下两条路径: 一是改变劳动力就业结构,即FDI在要素配置过程中通过劳动力需求效应改变东道国的劳动力就业结构,导致不同行业劳动力工资水平的变动幅度产生差异,进而影响行业工资差距。二是改变行业相对劳动生产率,即外资企业可以通过技术培训、技术示范和技术转让等技术溢出效应促进东道国技术进步,由于FDI的技术溢出效应具有行业差异(对不同行业劳动生产率的提升作用不一),导致各行业的相对劳动生产率发生异质性变化,进而影响行业工资差距。
从FDI的劳动力需求效应看,由于FDI在不同行业的规模和发展程度不同,外资进入可能增加高工资行业的相对就业规模(即从业人员占全部劳动力的比例),也可能减少高工资行业的相对就业规模;同时,这两种变化对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是不确定的,尤其是在发展中国家,外资进入带来的高工资行业相对就业规模增加(减少)并不一定会扩大(缩小)行业工资差距。如果外资更多地进入高工资行业导致其相对就业规模增加,通常也会更大程度地促进高工资行业技术水平和劳动生产率提高,拉大低工资行业与高工资行业的技术差距和劳动生产率差距,进而扩大行业工资差距;但是,当东道国的劳动力市场处于高技能劳动力充裕而低技能劳动力稀缺状态时,高工资行业劳动力需求的较大增加可能并不能带来工资水平的提高,而低工资行业劳动力需求的较小增加则会带来工资水平的提高,因而可能使行业工资差距缩小。相反,如果外资更多地进入低工资行业导致其相对就业规模增加,通常也会更大程度地促进低工资行业技术水平和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减小低工资行业与高工资行业的技术差距和劳动生产率差距,进而缩小行业工资差距;但是,当东道国的劳动力市场处于低技能劳动力充裕而高技能劳动力稀缺状态时,低工资行业劳动力需求的较大增加可能并不能带来工资水平的提高,而高工资行业劳动力需求的较小增加则会带来工资水平的提高,因而可能使行业工资差距扩大。由于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都是低技能劳动力充裕而高技能劳动力稀缺,因此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无论FDI是更多地进入高工资行业还是更多地进入低工资行业,都会扩大行业工资差距,即外资进入会通过改变劳动力就业结构的路径扩大东道国行业工资差距。
从FDI的技术溢出效应看,如果FDI对高工资行业劳动生产率的提升效应更大,即导致高工资行业的劳动生产率优势扩大,则会扩大行业工资差距;反之,则会缩小行业工资差距。在不考虑市场需求的情况下,技术水平是劳动生产率的主要决定因素,因而FDI对行业劳动生产率的提升作用主要来源于其技术溢出效应。而FDI的技术溢出效应受多方面因素的影响,比如外资企业与内资企业的技术差距、东道国的技术吸收能力以及外资企业的异质性等,而这些因素大多是不确定的和动态变化的,因此外资进入通过改变行业相对劳动生产率的路径对东道国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也是不确定的,可能是扩大也可能是缩小,还可能没有显著影响。
综上所述,在上述两条路径中,虽然FDI可以通过劳动力需求效应改变劳动力就业结构扩大东道国(发展中国家)行业工资差距,但由于FDI通过技术溢出效应改变行业相对劳动生产率对东道国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具有不确定性,因而对于不同国家、不同地区、不同产业,FDI对行业工资差距的综合影响可能是不同的。这就不难解释相关研究会得出多种不同的结论了。
3.FDI异质性对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投资动机和进入方式视角
在不同的投资动机和进入方式下,外资进入可能会对东道国的劳动力就业结构和技术进步产生差异化影响,进而产生不同的行业工资差距效应。这里进一步基于FDI的异质性探讨外资进入对行业工资差距可能产生的差异化影响。
从投资动机看,FDI可分为垂直型和水平型。垂直型FDI主要通过利用东道国廉价资源和劳动力达到降低生产成本的目的,尽管其进入会促进行业就业规模的增加(通常为低技能劳动力),但由于外资企业不会采取薪酬激励策略,从而对行业工资水平的提升作用十分有限,在东道国低技能劳动力充裕的情况下甚至会恶化行业工资水平;而水平型FDI的目的主要在于提高市场竞争力和抢占市场,因而会通过薪酬激励吸纳高技能人才,进而显著提升行业工资水平。
从进入方式上看,FDI可分为合资型和独资型。技术含量较低的外资企业由于其市场竞争力较低,通常倾向于以合资方式进入东道国以便更高效率地利用当地资源;而技术含量较高的外资企业为保持其竞争优势,通常倾向于以独资方式进入东道国以便长期占有当地市场。外资进入方式不同会在资产专用性和核心技术保护等方面有所差异,进而影响其技术溢出的程度。以独资方式进入的外资企业,外方有较高的控制权,在转移一部分非核心技术的同时会对核心技术进行封锁,减弱了其技术溢出效应和劳动生产率提升作用(马瑞超 等,2013)[18];而以合资方式进入的外资企业,外方对技术的垄断程度相对较低,更容易产生较为显著的技术溢出效应,进而可以更有效地提升行业劳动生产率。
地区资源禀赋、要素市场结构和经济发展水平的显著差异,使FDI异质性可以在其地理分布上得到反映(王雄元 等,2017)[19],因而外资进入异质性对行业工资差距的差异化影响可能表现为地区差异:经济发展较好、市场环境良好、人力资本水平高的地区会吸引更多以开拓新市场为目的外资,FDI可能以水平型、独资型为主;而资源丰富、廉价劳动力充裕的地区则可能吸引更多的垂直型、合资型FDI。进而,在以垂直型FDI为主的地区与以水平型FDI为主的地区、以合资型FDI为主的地区与以独资型FDI为主的地区以及人力资本水平高的地区与人力资本水平低的地区之间,外资进入可能会对行业工资差距产生差异化影响。
三、对中国服务业的经验分析
理论分析表明,外资进入对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具有不确定性,那么对于中国服务业而言,外资进入是扩大了行业工资差距还是缩小了行业工资差距?外资进入是否真的通过改变劳动力就业结构和行业相对劳动生产率对行业工资差距产生影响?两条路径的具体影响是怎样的?都需要通过经验分析予以验证。本文利用中国不包括港澳台地区的省级区域面板数据实证分析FDI对服务业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及其路径和地区差异。基于数据的可比性和完整性,选择24个地区2004—2016年的数据为分析样本
由于山西、吉林、四川、云南、青海、西藏、寧夏的数据存在缺失或吸引外资的数量远远低于国内其他省份,为避免异常值舍弃了这7个地区的相关数据;从2004年开始服务行业细分行业由原来的10个调整为14个,新疆2017年和2018年的数据以及天津、上海等地区2018年的数据存在缺失,因此时间区间选择在2004—2016年。,分析数据均来自相应年度的《中国统计年鉴》和各省(直辖市、自治区)的统计年鉴。为了避免异方差、共线性等带来的估计偏差,本文对所有变量进行取对数处理,使用STATA14.0软件进行计量分析。
1.中国服务业的行业工资差距
根据行业平均工资将服务业各行业划分为高工资行业和低工资行业两大类,平均工资高于全部服务行业平均工资的行业为高工资行业,反之则为低工资行业。其中,高工资行业有6个:“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金融业”“租赁和商务服务业”“科学研究、技术服务和地质勘查业”“卫生、社会保障和社会福利业及文化、体育”“娱乐业”;低工资行业有8个:“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住宿和餐饮业”“批发和零售业”“房地产业”“水利、环境和公共设施管理业”“居民服务和其他服务业”“教育”“公共管理和社会组织服务业”。以各细分行业就业人数占比为权重分别计算高工资行业和低工资行业的平均工资,可以发现,中国服务业行业工资的绝对差距具有扩大趋势(见图1)。
2.FDI对中国服务业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
借鉴许和连等(2009)的研究[20],本文构建如下动态计量模型实证检验外资进入对中国服务业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
lnWi,t=α0+α1lnWi,t-1+α2ln SFDIi,t+α3lnControli,t+εi,t
其中,被解释变量为服务业“行业工资差距(W)”,用高工资行业平均工资与低工资行业平均工资之比来衡量;核心解释变量为服务业“外资依存度(SFDI)”,用服务业实际利用外资额占地区GDP比重来衡量,实际利用外资额用人民币与美元的年平均汇率(中间价)进行折算;参考相关研究,控制变量(Control)包括“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用地区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衡量)、“贸易开放度”(用进出口总额占GDP比重衡量)、“人力资本水平”(用平均受教育年限衡量)、“基础设施水平”(用每平方公里的路网密度衡量)、“内资依存度”(用服务业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总额与实际利用外资额之差占地区GDP比重来衡量);εi,t为随机误差项。
为解决内生性问题和减少异方差的影响,本文引入被解释变量的滞后一期项,并将各解释变量的滞后一期项作为工具变量,采用两阶段系统GMM方法进行模型估计;同时,通过替换被解释变量和改变计量方法两种方式进行稳健性检验。模型估计结果见表1:AR(2)检验结果显示可以拒绝扰动项无自相关的原假设(p值均大于0.1),Sargan过度识别检验结果显示可以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上接受所有工具变量都有效的原假设(p值均大于0.1);(1)列和(2)列中,“外资依存度”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表明FDI拉大了服务业行业工资差距;(3)列是用“行业工资变异系数”替代“行业工资差距”的估计结果
行业工资变异系数V=1y ∑i(yi-y)2N,其中,y为服务业各行业工资的平均值,yi为行业i的平均工资水平,N为行业个数。,“外资依存度”与“行业工资差距”也显著正相关;(4)列是采用动态面板差分GMM方法估计的结果,“外资依存度”与“行业工资差距”仍然显著正相关。可见,外资进入扩大了中国服务业的行业工资差距。
3.FDI扩大中国服务业行业工资差距的路径
如前所述,FDI可能通过改变劳动力就业结构和行业相对劳动生产率影响行业工资差距。本文借鉴Baron和 Kenny(1986)提出的中介效应检验法,通过构建如下模型来考察FDI是否通过这两条路径扩大了中国服务业行业工资差距:
lnWi,t=α0+α1ln SFDIi,t+α2ln Controli,t+δt+εi,t
lnMechanismi,t=β0+β1ln SFDIi,t+β2ln Controli,t+δt+εi,t
lnWi,t=η0+η1ln SFDIi,t+η2ln Mechanismi,t+η3ln Controli,t+δt+εi,t
其中,Mechanism为中介变量,Control为控制变量,δt为时间效应。以“就业结构”(用高工资行业从业人员与低工资行业从业人员之比衡量)为中介变量检验FDI是否通过改变劳动力就业结构扩大了中国服务业行业工资差距,以“相对劳动生产率”(用高工资行业劳动生产率与低工资行业劳动生产率之比衡量,劳动生产率为行业增加值与年末就业人数之比)为中介变量检验FDI是否通过改变行业相对劳动生产率扩大了中国服务业行业工资差距,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进行回归,估计结果如表2所示。
从FDI的劳动力需求效应看:“外资依存度”与“行业工资差距”显著正相关(不含中介因子检验),但与“就业结构”显著负相关(中介因子检验);加入中介因子后,“外资依存度”与“行业工资差距”依然显著正相关,而“就业结构”与“行业工资差距”依然显著负相关,且通过了Bootstrap显著性检验,“就业结构”具有部分中介效应(能解释总效应的18.9%)。分析表明,FDI增加了中国服务业低工资行业的相对就业规模,而低工资行业相对就业规模的增加会扩大行业工资差距。因此,FDI通过改变劳动力就业结构的路径扩大了中国服务业行业工资差距;同时也反映出中国劳动力市场具有较为明显的“低技能劳动力充裕、高技能劳动力相对稀缺”的特征。
从FDI的技术溢出效应看:“外资依存度”与“行业工资差距”显著正相关(不含中介因子检验),与“相对劳动生产率”也显著正相关(中介因子检验);加入中介因子后,“外资依存度”和“相对劳动生产率”均与“行业工资差距”显著正相关,且通过了Bootstrap显著性检验,“相对劳动生产率”具有部分中介效应(能解释总效应的18.2%)。分析表明,服务业FDI提高了中国服务业高工资行业的相对劳动生产率,而高工资行业相对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会扩大行业工资差距。因此,FDI通过改变行业相对劳动生产率的路径扩大了中国服务业行业工资差距。
4.异质性FDI影响中国服务业行业工资差距的分地区检验
如前所述,可以通過地区差异考察FDI异质性对行业工资差距的差异化影响。自中国服务业领域开放进入高速全面发展阶段以来,外资流向呈现由沿海向内陆转移的趋势(臧新 等,2016)[21]。东部沿海地区外资主要集聚在金融业、计算机和软件业等高技术高工资行业,而中西部地区则利用成本优势吸引外资进入本地低技术低工资行业(陆铭 等,2019)[22]。可以认为,中国东部地区的外资利用以水平型FDI为主,中西部地区的外资利用则以垂直型FDI为主(徐清,2013)[23]。此外,在人力资本水平不同的地区外商投资动机也存在明显差异。水平型FDI由于蕴含更为先进的生产技术、管理能力等,更倾向于进入人力资本水平较高的地区以便吸引高素质人才进而实现其技术优势的物化;相反,出于成本最小化的考虑,垂直型FDI更倾向于将价值链的低端生产环节转移到劳动力充裕、人力资本水平较低的地区。
基于上述考虑,本文将研究样本分别划分为东部地区和中西部地区
东部地区包括北京、天津、上海、河北、江苏、山东、福建、浙江、辽宁、广西、广东、海南;中西部地区包括内蒙古、黑龙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重庆、贵州、陕西、甘肃、新疆。、高人力资本地区和低人力资本地区
根据各地区人力资本水平的年度均值进行划分,高于总体均值的为高人力资本地区,低于总体均值的为低人力资本地区,某些地区存在不同年份分别属于高人力资本地区和低人力资本地区的情况。、独资为主地区和合资为主地区
依据各地区外商独资FDI占FDI总额比重的年度均值进行划分(由于辽宁省缺少按进入方式划分的FDI数据,剔除了辽宁省样本),高于总体均值的为独资为主地区,低于总体均值的为合资为主地区,某些地区存在不同年份分别属于独资为主地区和合资为主地区的情况。,对各子样本分别进行回归分析,估计结果见表3。分析表明:中西部地区“外资依存度”与“行业工资差距”显著正相关,而东部地区“外资依存度”与“行业工资差距”无显著相关性;低人力资本地区“外资依存度”与“行业工资差距”显著正相关,而高人力资本地区“外资依存度”与“行业工资差距”无显著相关性;合资为主地区“外资依存度”与“行业工资差距”显著正相关,而独资为主地区“外资依存度”与“行业工资差距”无显著相关性。上述结论表明,相对于水平型FDI和独资型FDI,垂直型FDI和合资型FDI对中国服务业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更大,而且FDI对中国服务业行业工资差距的扩大效应主要是由垂直型FDI和合资型FDI带来的。
四、结论与启示
理论分析表明:外资进入可以通过两条路径影响东道国的行业工资差距,一是通过劳动力需求效应改变劳动力就业结构进而影响行业工资差距,二是通过技术溢出效应改变行业相对劳动生产率进而影响行业工资差距;由于发展中国家的低技能劳动力丰裕而高技能劳动力稀缺,FDI带来的就业结构改变通常会扩大行业工资差距,但其带来的行业相对劳动生产率改变对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具有不确定性;垂直型FDI与水平型FDI由于投资动机及薪酬策略的不同而对所进入行业工资水平有不同的影响,独资型FDI与合资型FDI由于进入方式的不同而对所进入行业有不同的技术溢出效应,因而不同性质的FDI对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具有异质性并表现为地区差异。因此,由于东道国及地区的资源禀赋状况、要素市场结构和经济发展水平等存在显著差异,加上外资进入异质性的影响,FDI对不同国家和地区、不同产业的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具有明显差异。
对中国服务业的经验分析结果较好地支持了上述理论观点:FDI通过增加低工资行业的相对就业规模和提升高工资行业的相对劳动生产率扩大了中国服务业的行业工资差距,同时也反映出中国劳动力市场上低技能劳动力丰裕而高技能劳动力相对稀缺;在以垂直型FDI为主的地区(中西部地区和低人力资本地区)和以合资型FDI为主的地区外资进入具有显著的行业工资差距扩大效应,而在以水平型FDI为主的地区(东部地区和高人力资本地区)和以独资型FDI为主的地区外资进入对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不明显,表明主要是垂直型FDI和合资型FDI扩大了中国服务业的行业工资差距。
随着国际分工的不断深化,服务业逐渐成为中国利用外资的主要陣地,与此同时,低工资服务行业与高工资服务行业之间的工资差距日趋扩大。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缩小收入差距是实现共同富裕的本质要求。分析表明,外资进入扩大了服务业行业工资差距,因此,如何在高效利用FDI的同时缩小劳动力收入差距是需要努力解决的问题。根据本文研究结论,中国的低技能劳动力丰裕而高技能劳动力相对稀缺导致低工资行业的工资水平提升乏力是FDI扩大行业工资差距的主要内因之一。因此,一方面要加大人力资本投入,不断提高劳动力技能水平;另一方面也要进一步保障低人力资本劳动力群体的利益,避免恶性引资竞争对劳动者利益的侵害。同时,外资进入对行业工资差距的影响较大程度上取决于FDI的投资动机和进入方式。因此,在引进外资过程中,政府应鼓励和引导外商投资从价值链低端向价值链中高端转移,增加对高技术含量的水平型FDI的引入,减少觊觎廉价劳动力的垂直型FDI进入;企业则应加大技术创新投入,建立自主研发体系并与外部技术资源形成良性互动关系,增强对高端核心技术的消化吸收能力,逐步打破外方对关键技术和核心技术的“封锁”及“黑匣子化”,缩小技术差距,进而有效提高行业工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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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Path and Heterogeneity of the Impact of Foreign Investment
on Industry Wage Gap: Evidence from Chinese Service
YUAN Dong mei, MA Meng jiao
(Business School,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410081, Hunan, China)
Abstract: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FDI)can influence the employment structure and industrial relative productivity of host country by labor demand effect and technology spillover effect, and then influence the industry wage gap which is uncertain. Because investment motivation and entry mode are different, the impact of vertical FDI and horizontal FDI as well as single proprietorship mode and joint venture on industrial wage gap has heterogeneity and regional difference. Based on the empirical analysis of China service industry, FDI enlarge the industry wage gap by increasing the relative employment scale of low wage industries and by promoting the relative labor productivity of high wage industries, which conform to the trend of the abundance of low skilled labor and the shortage of skilled labor. FDI can make the industry wage larger in the region that mainly with the vertical FDI and the joint venture mode FDI, while the region mainly with the horizontal FDI and single proprietorship mode FDI has no effect. As a result, China should make efforts to improve human capital level of labors, sufficiently protect the interests of low skilled labor, actively encourage and guide the horizontal FDI and single proprietorship mode FDI, meanwhile moderately reduce the vertical FDI and the joint venture mode FDI, continue to improve the technical absorption capacity of the enterprises to narrow the technical gap, and then decrease the industry wage gap while making use of foreign capital efficiently.
Key words: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industrial wage gap; labor demand effect; technology spillover effect; employment structure; relative labor productivity; investment motive; entrance mode
CLC number:F244;F125.4 Document code: A Article ID: 1674 8131(2020)02-0073-11
(编辑:夏 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