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父母的不理解

叶倾城

别总说你很累，其实包容你的人更累

你问我：“该如何打破我母亲思想上的枷锁呢？”没有见过你，能想象你稚气的脸，才十四五岁就用庄重的口气说“小时候”：“小时候的我和妈妈总是无话不谈。但慢慢长大，我们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上了初中之后，我和她之间甚至就像横亘了一条马里亚纳海沟。有次逛街，我看中一条拉风的破洞牛仔裤，妈妈在一旁不停地叨叨：‘这都破成什么样子了，穿出去别人会觉得你不像正经人家的姑娘。我与同学探讨直播网红的话题，回家想和她沟通一下，结果她劈头盖脸地说，你在学校里就是浪费时间，脑子没用在学习上。我很羡慕闺蜜，她的妈妈非常新潮，竟然能陪着她一起追《中国有嘻哈》。而我妈妈真是太保守了。”

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正在地铁上，刚从我女儿小年的学校回来。稚儿一夜北风紧，老母侵晨送寒衣。然而天气向来神鬼莫测，到我进校的时候，满操场的孩子都穿着半袖在打球，食堂里吃热了也都把校服敞开了怀。然后，小年看到我送去的衣服，毫不领情：“你拿回去，没这么冷。”你知道，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妈妈心上的温度，与孩子身上的温度，只怕能差20摄氏度。宿管老师说：“后天要降温了。放着，用得着。”小年说：“你放在这儿我也不穿，我最讨厌粉红色。”我忍不住与她理论：“这都是去年你自己挑的。”她斩钉截铁：“那时我不懂事。”我心灰意冷地说：“能穿就穿，不能穿就直接扔在学校里吧。我是指你扔垃圾桶，不是叫你乱扔。”她不耐烦：“知道了。”还白我一眼，大概嫌我最后加的那一句，在老师前面揭了她的老底儿。

好在，我陪女儿去教学楼的时候，她还快乐地把我介绍给同学们。总有一天，她也会觉得这是“那时我不懂事”;总有一天，她会很不情愿我出现在同学面前;总有一天，她也会觉得“我和她之间甚至就像横亘了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我的女儿，将如何向人评价我，说我老土？说我保守？说我思想上有枷锁？都可以。但这枷锁正如皱纹，是时间给予的，有人轻如薄云，有人重如泰山，都不是轻易能解除的。爱我，就必须爱这样的我。就好像，如果你爱你的妈妈，你也必须接受她已经延续四五十年的审美、观念、人生观与态度。

你们是正在觉醒中的一代人，会反感家长的一个普通说法：“看人家的孩子。”你们拒绝被比较：她是莲花我是玫瑰，她有她的清雅我有我的热烈;他是骏马我是懒龙，他有他的奔腾我有我的益寿延年。那么，为什么你们要说：“看人家的父母！”你們想摆脱的事物，要扔给其他人，这不合适吧。每一本育儿书都在教育爸爸妈妈：对孩子给出无条件的爱。那么，可否以同样的标准要求孩子们：请尽量无条件地爱你们的父母。

当观念冲突，父母们的唠叨往往是一种痴心妄想。想让孩子接受自己的价值观，孩子们想到什么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这是顶嘴，也是价值观的碰撞，也许能迸出火花来。这是好事，证明父母子女之间可能平等对话，是智力的交锋，但正如他们说服不了你一样，你也未必说服得了他们。这不见得是他们冥顽不灵，也许只是你的道理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正确。或者，你能写议论文得高分，能把人驳得哑口无言，就是不能让人心服口服一样。所以，到此为止。

要相信时间的力量，你在成长，父母也在成长，也许10年后，你觉得破洞裤丑得骇人听闻，父母反而觉得恰到好处。当你与父母能谈真正贴近人心的话题，你会惊讶地发现：他们远比你想象中开放、务实。甚至，你会惭愧地发现，你以为的离经叛道，都是他们玩剩下的。相信我，父母已经在努力理解你了，倚仗着他们也曾年轻过，借助他们对你的爱，虽然未必能尽如人意，但他们真的在尽力。那么，也许你也可以试着拥抱他们伸出的手，理解他们的不理解。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