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法两国法语教学研究的比较分析——基于CNKI和HAL数据库(1999—2019年)

郭一弓

(里昂高等师范学院，法国 里昂 69007)

随着“一带一路”建设的推进，中国和法语国家与地区的经贸往来更加密切，对法语人才的需求日益增加。在此背景下，近些年国内高校相继开设了法语专业，法语教学研究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在法国，早在20世纪70年代，法语教学就被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确立下来。截至2019年5月，法国各高校已开设46个法语教学硕士项目[1]，标志着该领域教学与科研工作趋近成熟。

借助文献计量与知识图谱技术，对比中法两国科研人员已发表的科技文献，对于厘清法语教学研究领域的发展脉络、宏观把握科研走向、展望未来的研究趋势有着重要意义。本文选取1999—2019年国内CNKI数据库和法国HAL数据库内法语教学领域的科技文献，利用信息计量学的方法，以发文量、著者和关键词三个指标进行统计分析。借助知识图谱工具CiteSpace和VOSviewer，用可视化的方式对比两国该领域的研究热点，展望未来研究的发展趋势，为我国相关研究者提供数据参考。

一、文献来源及处理

知识图谱是以知识域为对象，显示科学知识的发展进程与结构关系的一种图形[2]3。知识图谱作为文献计量分析的常用研究方法，已广泛地用于分析知识的演进、探索研究热点、研究前沿及其演进过程[3]125。Chen Chaomei开发的CiteSpace[4]1和荷兰莱顿大学Nees Jan van Eck、Ludo Waltman开发的VOSviewer[5]523是目前常用的知识图谱文献计量分析软件。两款软件的功能类似，均可实现合作者网络和关键词共现分析[6]112，但因对导入数据的格式有不同的要求，故分别采用CiteSpace对中国文献、VOSviewer对法国文献进行分析。

国内文献来源为中国学术期刊全文数据库(CNKI)，以“主题=法语教学”为检索条件，时间跨度为1999至2019年，检索日期为2019年5月17日，共获得文献1601条。利用CiteSpace自带的转换功能，将检索结果转换为软件可识别的格式。

法国文献以HAL数据库为来源，HAL是法国最大、覆盖学科最多的跨学科开放学术文献资源库[7]198。该库主要以索引和摘要的形式，收录法国各研究机构、高等院校科研人员的科技文献。以“didactique du français”(法语教学)为主题词，时间跨度同为1999—2019，检索时间为2019年5月16日，设置来源类别为“学术论文、学术专著、图书章节、博士论文和HDR(博士生导师指导资格论文)”，共获得1554篇文献。将检索结果导出为BibTex格式，并借由Zotero知识管理软件转换为VOSviewer可识别的bis格式。

研究数据的统计指标为发文量、来源文献的关键词和著者(包括其隶属的研究机构)，数据分析方法如下：(1)基于中法两国法语教学研究领域年发文量的变化趋势，呈现该领域的发展过程。(2)分析该领域的核心作者和高产研究机构，绘制作者合作关系图谱，识别主要科研团队。(3)采用关键词共现功能，绘制关键词共现图谱，识别该领域的研究热点。(4)基于文献的关键词数据，使用CiteSpace的“突变检测”功能和VOSviewer的“叠加视图”功能，呈现法语教学领域研究热点的演化过程。

二、文献数量与变化趋势分析

某一学科发文数量的变化体现了该学科在特定时间内研究热度的变化，对厘清学科的发展过程和预测研究趋势有重要意义[8]27。如图1所示，中法两国法语教学领域的年发文量总体相似；变化趋势上大致都可以分为起步(2006年之前)、成长(2006—2014年)和成熟(2014年之后)3个阶段。

以我国的法语教学研究为例进行分析：

(1)2006年之前为起步阶段，中法两国学者发文量均较少，但总体呈平稳上升态势。2006—2014年为成长阶段，法语教学领域的论文年发文量高于40，且数量快速增加。我国该领域研究的进展与高校法语专业的高速发展密切相关。一份由法国驻华使馆起草的，针对中国高校法语专业教学现状的研究报告显示，我国开设法语专业的高校由1999年的32所增长至2014年的143所[9]；高校数量的爆发式增长促进了高层次法语教师队伍的建设，从而推动了法语教学研究的快速发展。

(2)2014年进入成熟阶段，两国该领域的发文数量依然较多，但总体呈下降趋势。随着我国《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的颁布，经济全球化趋势不断加深，中国与法国及法语地区交流日益深入，国家对宽口径应用性、复合型法语人才的日益需求，这些新背景的出现对法语教学改革和科研提出了更深层次的要求。

三、发文机构与合作者网络分析

(一)法国法语教学领域发文机构与合作者网络分析

1554篇文献共有1198个作者，其中发文25篇以上的高产作者及其文献量依次是Bertrand Daunay(70)、Jean-Louis Chiss(42)、Fumiya Ishikawa(29)、Valérie Spa⊇th(27)和Cristelle Cavalla(27)。发文量最高的4个机构及其文献量依次是：DILTEC研究所(349)、LIDILEM研究所(215)、CIREL研究所(145)和ICAR研究所(81)。高产机构的发文量占文献总量的50.84%，研究力量比较集中。

在VOSviewer中选择最小发文量为“4”，共有114个作者满足条件，剔除其中聚合度较差的学者，获得40位作者、8个聚类的合作网络图谱(见图2)。图中节点大小与作者发文量呈正比，连线粗细程度反映合作频次；连线距离越短表示两者的相似性越高，并用灰度区分不同的聚类[10]95。结合实际发现，不同的聚类代表各研究所下的不同研究方向(Axe)。高产作者分散于各聚类中，说明各研究方向间差异较大，高产学者间的合作关系较为松散。

(二)中国法语教学领域发文机构与合作者网络分析

我国法语教学领域发文量最高的4位作者及其文献量依次为：陈凤芹(15)、李嘉懿(6)、田俊雷(5)和韩璐(5)。发文量最高的科研机构及其文献量依次是：三峡大学(14)、北京航空航天大学(12)、上海外国语大学(10)、山东青年管理干部学院(10)和黑龙江大学(10)。在CiteSpace中将Node Type设置为“Author”，阈值设置为T50，时间切片选择为1年，其余默认，得到120个节点(Nodes)和11条联结关系(Links)。如图3所示，国内法语教学研究领域尚未形成作者合作网络。

对比发现，国内法语教学领域高产作者的产出量远低于法国；高产机构的中心性不强，科研力量分散，科研效率不高。

四、研究热点分析

(一)法国法语教学领域研究热点分析

使用VOSviewer对HAL文献中的关键词进行共现分析，设置最小词频为“6”，剔除其中与检索词意思相近的关键词，如“didactique du français”(法语教学)、“didactique”(教学)等，合并意义相近的关键词，如“FLE”和“français langue étrangère”(对外法语)，得到法国法语教学领域关键词共现图谱(见图4)。图中的节点越大，其关键词词频越大，即为研究热点；灰度相同的节点代表同一个聚类，即近似的研究方向。节点距离越近，说明二者相似度越高；节点间连线粗细与关键词共现次数呈正比[11]2148。

由图4可见，法国法语教学的研究对象非常广泛，包括法语外语教学(Français Langue Étrangère，FLE)、法语作为第二外语教学(Français Langue Seconde，FLS)和法语母语教学(Français Langue Maternelle，FLM)；法国研究者不仅关注大学法语教学，还关注中小学及非学历法语教育。

在关键词共现图谱中，各重要关键词同时涉及多个研究主题的研究内容，说明不同研究主题间交叉性较强。Simard、Dufays、Dolz和Garcia-Debanc[12]14指出法语教学是学科教学的分支，法语是教学内容，其研究主题具有双重性。一方面，法语教学研究关注“怎么教”，即运用教育学和心理学的方法，探究教学环境、教学手段等因素对教学效果的影响。另一方面，法语教学研究聚焦于“教什么”，即运用文学和语言学的理论与方法，分析文本、语篇和语言现象，其研究结果用以指导外语教学活动。以此为依据，结合对文献内容的分析，法国的法语教学研究热点关键词可以划分为2个维度、4个聚类(见表1)。

表1 法国法语教学领域的关键词聚类

在“怎么教”层面，法国学者对多语现象、语言政策与跨文化教学进行了大量研究。Véronique Castelloti[13]从语言政策层面，强调了尊重和保护语言多样性、实施多语制的重要性，并提出了基于反思日志和文化协同的跨文化教学方法。Muriel Molinié[14]关注多语教学环境下学生跨文化能力的发展，提出借助语言传记和反思日志，让学生重新审视社会化、多语习得与多重语言身份构建的过程，从而增进不同族群学生间的语言和文化认同感。

随着科技的进步，信息技术被法国学者广泛用于法语教学。François Mangenot[15]关注网络学习与任务型教学融合的理论与实践研究；借助网络构建真实的交际环境，打破传统课堂的时空限制，通过开展基于网络交际任务的教学活动，促进学生语言能力的发展。

在“教什么”层面，文学研究与法语教学的有机结合是法国该领域的研究热点之一。文学文本是外语教学的重要载体，文学作品中的词汇、思想情感、艺术手法都是外语教学的内容。Serge Martin[16]借鉴文学人类学的方法，关注现代法语诗歌与青少年文学研究，探究诗歌在法语学习各阶段的作用与教学方法。ve-Marie Rollinat-Levasseur[17]倡导将戏剧表演融入法语课堂，在对戏剧文本和表演方式透彻分析的基础上，提出了构建基于戏剧的法语教学资源库和教学法的建议。

在法语教学与语言学交叉的领域中，法国研究者对语言进行描写、分析和解释，来揭示语言的本质，其研究结果对法语教学具有指导意义。Jean-Claude Beacco[18]关注依托于情境的法语语法教学，通过研究语言内部情境、文化情境中语言的使用，为在课堂上创造情境、提供鲜活的语法知识提供依据。Francine Cicurel[19]运用言谈分析和话语分析的方法，研究外语课堂内师生互动的特质与言谈结构模式，帮助教师更好地反思课堂话语运用情况，从而推动二语习得过程。

(二)中国法语教学领域研究热点分析

对国内数据中的关键词进行分析，将Node Type设置为“Keyword”，时间切片单位为1年， 阈值设置T50，其余默认，剔除与检索词意义相近的节点，如“法语教学”“法语”“教学”等，得到中国法语教学领域的研究热点知识图谱如图5所示。图中节点厚度与关键词的出现频次呈正比，节点之间存在连线反映两者存在共现关系，连线的粗细表示关键词的共现频率[20]115。

如图5所示，关键词“二外法语”和“法语专业”的节点较大，与其他关键词的联结关系较多，说明大学背景下的法语教学占了绝对优势，且与其他议题高度相关，是我国法语教学的重点研究对象。但是，针对非高校背景和青少年学生的法语教学研究未在关键词图谱中出现，这与2011年石慧[21]57的研究结果相似，说明过去十年间该领域的研究仍没有得到重视。

在研究方向上，我国研究者更侧重探究“怎么教”的问题，其研究热点如下：

(1)我国学者对学习者的交际能力，尤其是跨文化交际能力的发展进行了广泛研究。早在1997年，温厚一[22]就介绍了法语教学中交际法的教学模式及特点。王琼[23]则认为，交际法是培养外语应用能力的最佳方法。杨艳如[24]从教学法历史演变的角度，指出了基于交际法的教学模式的必要性。在跨文化教学方面，肖凌[25]指出了文化教学的重要性，认为不能将语言教学与文化教学割裂，并结合教学案例，提出了跨文化教学的具体方法。高菊敏[26]从原则、内容和方法三个方面分析了法语教学中的文化教学。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李敏[27]认为互联网为跨文化教学提供了便利，应更好地将媒体技术与大学法语教学相融合。

(2)法语学习中英语的作用与语言迁移是我国法语教学领域的另一研究热点。邢程[28]呼吁关注母语迁移对法语语法学习的影响。周蕾[29]认为英语语音、词汇和语用负迁移是造成二外法语学习者错误的主要原因之一，并提出了减少负迁移的教学策略。冯鸿燕[30]则认为英语词汇知识有助于法语词汇的学习，探讨了英语正迁移易化法语词汇教学的方法。

通过对比发现，我国的法语教学研究广度不足，局限于对大学法语的课程、教材、教法和人才培养模式的探讨，缺少跨学科的、整合式的研究方法。此外，我国法语教学研究存在“重教学模式，轻实证研究”的问题。在关键词谱图中，“教学模式”是一个重要节点，出现频率达23次，但“实证研究”却未出现。笔者以“主题=法语教学+实证研究”为条件在知网上进行了检索，仅获得6篇文献。仅有的实证研究集中在词汇学习和语言迁移领域，如陈晓霞[31]使用SPSS软件对法语学习者的词块能力和语言能力进行了相关性分析，指出教师应加强对学生词块敏感度的培养。因此，我们在呼吁教学方法改革创新的同时，也要广泛开展实证研究，验证这些教学模式的有效性，使之更具有说服力。

五、研究热点演化分析

(一)中国法语教学领域研究热点演化分析

CiteSpace 的“突现词检测”可以用于识别一段时间内突增的关键词，通过分析突现词的时间分布可以把握研究热点的演化动态[32]19。我国法语教学领域的关键词突现图谱如图6所示，深色色块代表突发性节点，“Begin”和“End”表示突现词的出现年份和结束时间，并按照突增起始时间的顺序从上到下排列，列表中越靠近下方的研究热点就越前沿[33]25。从图6中可以看出，“交际法”是一个突发节点，出现于1999年，并在2008—2009年成为研究前沿。值得注意的是，交际法早在70年代就引进法国并被广泛研究[34]189。尽管国内法语教学领域对“交际法”也早有关注，但相关研究已经滞后。

“翻转课堂”是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突发节点，出现于2016年且目前仍是研究前沿。2013年前后翻转课堂作为一种“革命性”的教学方法被引入中国，并掀起了爆发性的实验[35]109。翻转课堂是对传统教学某种程度上的颠覆，它从根本上转变了师生角色，实现了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理念[36]7，为法语教学模式的变革提供了新的思路[37]112。

(二)法国法语教学领域研究热点演化分析

在VOSviewer的关键词共现视图中叠加关键词的平均出现年份，得到法国法语教学领域研究关键词共现叠加可视化图谱(见图7)，图谱中不同颜色代表关键词出现的平均年份，反映某一时期内的研究热点[38]175。

如图7所示，在法国的法语教学研究中，关键词“éducation et informatique”(教育与信息技术)的平均出现年份为2008年，而“classe inversée”(翻转课堂)并未在关键词共现图谱中出现。实际上，法国的数字化辅助法语教学研究由来已久，但仍局限于探索信息技术对现有教学实践的改进作用，于教育与信息技术深度融合对法语教育理念、教学模式产生的变革性影响关注不足。

六、结论与启示

通过对20年来中法两国法语教学领域科技文献的知识图谱分析发现，两国在科研产出的数量上差别不大，但国内尚未形成以高产机构或高产作者为核心的研究团队，研究力量较为分散。此外，国内的法语教学研究方向较为单一，研究层次不高，相关理论与实践研究处于滞后状态。相比之下，法国已经确立了法语教学研究的学科性，形成了研究方向多样、研究层次丰富的跨学科研究团队，建立了成熟的法语教学研究体系结构。本研究的结果对今后我国法语教学研究发展的启示意义如下。

(一)加强对法语教学科学性的认识

早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法国学界就对法语教学的学科性和独立性达成了共识[39]140。70年代初，新索邦—巴黎第三大学建立了对外法语教学系(DFLE)，将其作为一门独立的专业开展教学与科研工作[40]6。90年代，一批法语教学的学术期刊相继创立(如Repères，Pratiquesetd’Enjeux等)，汇集了大批该领域的高端学者，标志着法语教学研究逐渐走向成熟[41]62。

反观我国，外语教学长期作为应用语言学的分支，而非一门独立的学科存在，其学科性始终不明确[42]44，外语教学研究甚至不被认为是学术活动[43]8。这种定位上的偏差导致法语教师对教学研究的科学性认识不足，科研积极性不高。因此应加深对外语教学科学性的思考，鼓励更多的一线教师和科研人员投入法语教学研究。

(二)促进跨学科科研单位的建立

法语教学被定义为“运用教育学、心理学、社会学和语言学的知识，研究法语语言文学与文化现象，解决法语教学实践问题的学科”[44]76，因此法语教学研究工作源自不同学科间的交叉融合。在法国，科研工作由跨学科的科研单元保障。研究所是基本的研究单元，汇集了不同高校和科研院所各个领域的学者。各研究所又下设3至5个研究团队以区别不同的研究方向；在成果产出时，统一冠以研究所的标识[45]964。

而在我国，跨学科的法语教学研究单元建设几乎空白。因此可以借鉴法国研究所的组织模式，推动科研布局优化，建立跨专业、跨学校的混合科研单元，从组织体系上保障各领域不同机构的研究者协同合作，解决研究力量碎片化的问题，从而推动法语教学研究向统一、高效、有序化迈进。

(三)把握信息化时代的机遇

信息技术的高速发展，为法语教学提供了新的机遇。在我国，积极采用现代信息技术，将计算机、网络和数字化工具与课堂教学相结合，已成为当前外语教学改革的趋势[46]1。2003年，教育部发布了《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确立了“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教育体系”的总目标[47]33。而把握网络时代的机遇，借助多种数字资源，探索基于线下课堂和线上网络的混合式法语教学新模式，将为构建有中国特色的法语教学理论与实践体系注入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