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政读博 被非洲一幕改变学术志趣

2020-04-15 03:59程子龙
大学生 2020年4期
关键词:博拉冲突疫情

程子龙

现在回想起年少时傻傻的稚氣,自认为天空海阔,可任由少年翱翔。只有在经历了毕业时求职屡屡碰壁,以及看过了人生更多的风景之后,我才意识到,其实人生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机会。如果没有方向,那只好多走些路,才能找到要去的地方。

在一个普通院校里,学习压力并不大,我的很多精力都放在社团活动中,嬉笑间就到了毕业的季节。碍于之前没有对所学专业多加了解,学习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并不擅长经济类的专业,这四年的学习也只是草率应付。好在大学期间我没有忽视自我成长,课余时间读了很多专业之外的书,学习英语也很用功,这便为我硕士跨专业奠定了一些基础。毕业之际,恰值2008年金融危机余波未息,贸易遇冷,包括我在内的多数同学并未从事本专业的工作。我草率地找了几份教育培训类的岗位,做过外语助教,还当过对外汉语教师。辗转之间,人生的不确定感油然而生,这时的我才开始认真思考起人生。两年多的工作让我意识到自己对事务性的工作并不是很感兴趣,反而喜欢做一些思考、研究类的事情。那不如继续考研深造吧,这时,我又开始面临选择专业和院校的问题。

读到硕士,肯定国政是我喜欢的

继续读本专业?想到要学数学、建模那类的东西,我就犯怵。其实从大学到毕业后的这几年间,我脑海里总是爱思索人为什么要过共同体的生活,为什么人类社会有不平等的现象,为什么会有冲突,会有合作这些比较本源的问题。那么,为何不去读政治学专业呢?碍于内心的虚荣仍未息止,我最后选择了更好听的国际政治专业。在这个人生的十字路口,我决定冒险一次,报个本专业数一数二的院校,于是将目标锁定在了复旦大学。

这样的场景让我深深体会到,每个人都应抱有尊严地活着,每个人都应免于战乱带来的恐惧。

这一个月的生活体验深刻地改变了我的学术志趣,也成了我博士论文的缘起。

对于人类社会为什么会有冲突,如何解决冲突等问题的思考,贯穿了我博士三年半的学习生活。

考研的过程并非像想象中那么容易,跨专业备考意味着要在一个全新的领域里重新开始。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搜集复旦国政的历年考题,发现复旦比较注重历史和基础理论。因此,我决定经典文献和国际关系史并行复习。复习之后才发现自己过于天真了,经典文献语言晦涩,对一个连基本概念都未厘清的国关小白来说,读起来如啃天书。而国际关系史也是一块硬骨头,特别是西方近代国关史,欧洲约三百年的国关史基本是互相单挑或群殴的历史,签署过N多个条约,这些史实在我的脑海里就像一团毛线球般的存在。

我辞掉了原先的工作,只身去了上海,在复旦附近租了一间简陋的房间,以便能去蹭课。我住的房子又老又破,下雨的时候,屋顶都会漏雨。为了保障日常的开销,我做了一份兼职工作。近一年的生活,我基本上除了去上班,就是旁听和泡自习室。日子虽苦,但还是很充实的,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全力以赴做一件事。可是结果却并未如愿,这次考研成绩与国家线相差十几分,不仅与复旦无缘,连调剂都无望。

回想这一年的艰辛,我觉得就此放弃有些不甘心,便决定再考一次。这回,我改变了复习策略。我辞掉了兼职,决定回家专心复习,主抓之前被我忽视的政治学原理课程。同时,我没有继续冲刺复旦,而是报考了上海一个专门从事国际问题研究的机构,虽然不是知名高校,但在业内具有很高的影响力。二次征战总算获胜了,我以第三名的成绩拿到了录取通知书。这次考研时出现的好几道考题都是我之前备考复旦时复习过的内容。后来与研究院的一位老师聊到这些年我走过的弯路时,他笑笑说,人生的任何经历都是值得的,说不定哪天就会帮到你。

我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研究生期间的学习,我投入了很大的精力与热情,期间还争取到了去南京大学-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中美中心交流的机会。南大中美中心交流项目由一半的中国学生和一半的美国学生组成,每位中国学生会搭配一位美国学生作为室友,以便让双方更好地交流和学习。在中心的交流不仅有助于英语能力的提高,更让两国同学有了一个彼此了解和理解的机会。

很多时候,我们看待彼此都带着有色眼镜,例如很多美国学生会对中国政府或是国有企业主导的行为存在偏见,于是在一次的课堂发言展示中,我以美国孟山都转基因种子的垄断生产和销售造成部分落后国家更加贫穷为案例,指出西方大型跨国企业普遍存在着的道德困境问题,希望让对方了解无论是政府和市场,都不能先验地给予道德评价,而应在具体问题中分析其具体实践。类似这样的讨论在中心有很多,我和美国室友私下也时而会有交锋,但都不是为了去迫使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更多的是希望能更加理性地看待彼此的国家和这个世界。近一年的学习交流,激发了我对很多问题的思考,加深了我对国际关系专业的热爱,同时也收获了友谊。我带着这份热忱认真地完成了三年的硕士学业,更重要的是,这次我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找到了热爱的专业。方向明确了,我心里笃定了许多。

博士3年里一直思考:为什么会有冲突

毕业季再次如期而至,摆在我面前的是就业或读博两个选择。起初,我决定找工作,因为觉得自己年龄有点大了,应该尽快自立了。找工作时,我希望能从事与本专业相关的工作,但与国际政治专业相关的就业选择十分有限,班里多数同学都去考公务员了,其他能够选择的行业也就是媒体、个别国企的外事部门,或是一些咨询公司。我去了北京一家碳交易公司面试政策、市场分析员,又面试了浙江大学社会学系的研究助理和上海中医药大学的研究助理岗位,要么是没被录取,要么感觉不是自己想做的。也许内心深处真的有个声音在为我指路,在网上找工作时,我总是盯着有本专业的科研院校。但是科研岗位对于学历的要求很高,没有博士学历基本没希望。既然这样,索性找工作与考博同时准备吧。

读博的院校没有过多的思索,我依然希望能够圆复旦的梦。说来也奇怪,在博士入学考试前,我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写硕士毕业论文和找工作上,结果工作无果,考博却顺利地通过了。既然命运的罗盘指出了方向,我有什么理由不义无反顾地走好呢。

还没与导师正式见面,导师便发来邮件说,博士入学前的暑假有一个去非洲调研的机会,问我是否有兴趣参加。我并未多想就同意了。我的初衷本是觉得读博前的这个暑假反正也是无事,倒不如借这个机会去见识见识。

我选择的调研主题是联合国、非盟和中国关于建设非洲安全架构的伙伴关系,目的地选择了埃塞俄比亚的亚迪斯阿贝巴。虽然埃塞俄比亚局势较为稳定,经济增速很快,但其经济总体水平仍然较为落后,并且作为苏丹和索马里的邻国,其国内有很多难民来自周边的战乱国家。这次为期一个月的调研让我对于暴力冲突的恶果以及贫穷有了许多新的,或直接或间接的感知。

我此行主要参访的机构是隶属于亚迪斯·阿贝巴大学的和平安全研究所。为了能更多地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大多数的时间,我都会选择步行去办公室。四十多分钟的行程里,我会经过小学校、医院、教堂和数不清的店铺。路上总会邂逅热情的当地人与我主动打招呼和攀谈,但是更常遇见的是乞讨者和流浪汉。当地的司机说他们中很多都是邻国的难民,其中很多都是单身的妈妈带着孩子们乞讨。

有一次我遇见一个女孩边乞讨边坐在路边为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哺乳,而她自己本身看起来就是个孩子。还有一次,我看到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角落里翻垃圾找吃的,我将包里的三明治递给他时,旁边的乞讨者们一同双手合十向我道谢。这样的场景让我深深体会到,每个人都应抱有尊严地活着,每个人都应免于战乱带来的恐惧。这一个月的生活体验深刻地改变了我的学术志趣,也成了我博士论文的缘起。对于人类社会为什么会有冲突,如何解决冲突等问题的思考,贯穿了我博士三年半的學习生活。

在导师的指导下,并结合我的交流经历,我选择以“公共安全产品视角下的联合国维和行动”作为我论文的主题。之所以选择一个公共产品的理论视角,是因为我认为一个国家产生国内冲突的根本原因是当事国缺失稳定、公正地提供公共产品的能力。国际社会对于当事国的援助或治理,一方面是一种公共产品的补充,更为重要的是塑造和恢复当事国供给公共产品的能力,联合国维和行动正是最重要的国际公共产品之一。围绕着这个分析思路,我发表了几篇中英文的学术文章,也前往北京、纽约和埃塞俄比亚一些城市参加了国际学术会议,交流观点。当然,我的研究和思考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在每次和导师以及其他专家学者交流的过程中,我都会得到很多改进、完善的建议,同时还得到了很多鼓励。

眼下关注:国际安全纽带

现今,我的博士学业也即将完成了,我仍然希望能够从事关于和平安全方面的研究。目前我的研究领域是国际安全问题间的纽带关系,例如一些环境、卫生、反恐等非传统安全问题之间的互动,以及非传统议题与传统安全议题的联系。这主要出于我对非洲近些年一些公共事件的观察引发的思考,特别是基于对自2014年西非地区全面爆发的埃博拉疫情的观察。以埃博拉为主的疫情对于非洲公共安全的威胁程度,已远大于传统安全冲突。

比尔·盖茨在2015年针对埃博拉病毒爆发做的一个演讲中曾指出,如果有什么能在未来几十年里杀掉上千万人,更大的可能是有高度传染性的病毒,是微生物,而不是战争,不是导弹。埃博拉疫情是近年来非洲发生的重大公共安全危机事件,其影响甚至波及到了美国和部分欧洲国家。非洲地区一向饱受疟疾、霍乱、艾滋病等病疫的困扰,但埃博拉作为一种超级病毒,虽然其死亡率比疟疾等传统疫情低,但其传播速度、延续时间、引起的恐慌和治疗难度都是传统疫情所不及的。埃博拉疫情的爆发和应对不仅引发了专家对于地区、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新思考,而且对国家治理能力、冲突安全防范等都提出了新的要求。

埃博拉疫情爆发始于2013年的几内亚,病毒的扩散,只需要一个航班。一年之间,疫情便扩展至利比里亚、塞拉利昂、马里、尼日利亚、塞内加尔等国,不仅危害生命,更重要的影响是产生了多重连锁危机。疫情重灾区往往都是饱受长期内战或政局动荡的地区,原本脆弱的卫生基础设施与公共卫生体系因此更不堪重负。缺乏基本的医疗条件,加之谣言四起,大量疫区居民陷入恐慌,盲目逃离家园,这不仅加剧了疫情扩散,更引发了群体间冲突,严重危及了当地的经济和社会秩序。

面对疫情,非洲国家政府通常会采取一系列强制性隔离措施,如关闭边境、隔离疫区的村庄,建立卫生隔离带,密切监控患者接触过的人等等,导致经济、社会活动无法正常运行,百姓生活陷入极大困境。据世界银行估算,仅在2014~2015年间,疫情导致西非三国的国内生产总值损失20亿美元,综合考虑财政收入的减少,抗击疫情的支出,以及外来投资的缩减,这三国的经济损失至少达到38亿美元。2017年5月,有所抑制的埃博拉疫情又在刚果(金)爆发,这无疑让饱受内战困扰的刚果(金)雪上加霜。此次病例多集中在东部的北基伍和伊图里两省,这两个省还是刚果(金)叛军之间武装冲突最激烈的地方,疫情恶化冲突的同时,更让医疗救援工作举步维艰。医疗队伍频繁遭受袭击,面临着肢体侵犯、破坏设备,乃至绑架等严重威胁。

埃博拉病毒不仅给生命科学和医学研究带来挑战,还给国家、国际卫生、安全治理能力提出了多重挑战。埃博拉疫情重灾区国家的治理能力大多较为薄弱,急需国际社会提供公共治理产品,然而国际社会的应对比较“慢热”,直到疫情加重才开始重视。在一些伴有国内冲突的国家,甚至出现了吓跑国际维和部队的情况,这更加剧了恐慌情绪。

在全球化时代,国际合作是应对疫情的必然要求。要想有效应对以埃博拉为代表的突发疫情,不仅要强化各个国家的公共卫生治理能力,更重要的是建立有效的全球卫生治理合作体系。它应以世界卫生组织、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等联合国系统机构为核心和重要支撑,以区域国际组织、地区卫生组织和相关民间社会力量为主要合作伙伴,以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卫生部门为基础。与此同时,还应从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的高度重视对各类传染性疾病的防范,认识到非传统的卫生安全与其他安全议题的联动关系。

责任编辑:曹晓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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