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如何面对愤怒的日本人

近藤大介

2月19日，“钻石公主号”游轮滞留乘客正式开始下船。期间，一位游客在客舱门口活动。（ 新华社 图）

一对夫妻，从豪华游轮“钻石公主号”上走下来。他们原本为了庆祝结婚40周年，登上这艘游轮，不想，纪念之旅，变成一场梦魇。

妻子感慨道，“作为结婚40年纪念而乘船，但是整整一个月从早到晚都和丈夫在一起还是第一次。”

2月19日，隔离了14天后，日本终于决定，允许“钻石公主号”上新冠病毒检测呈阴性的乘客分批次下船。当天下船的人员总共为443人，以高龄者居多。对于14天来的船内隔离生活，以及现在的心境，他们这样描述：

“每次工作人员敲门，我内心都会充满恐惧感，害怕是来告诉我，‘病毒检查结果是阳性。”

“我感到十分生气。不仅仅是对游轮的工作人员，对厚生劳动省也是。”

“每天重复着洗手、漱口、测体温……这14天就只是重复做了这些事情，这样的生活终于可以结束了。”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钻石公主号”的影响还在继续发酵。这艘游轮，已经变成一场国际事件。就在他们下船之后不久，日本政府对外公布消息称，两名受到感染的日本乘客，不幸去世。这是政府首次宣布“钻石公主”号游轮上有患者死亡。

“初春的东南亚大航海”

“钻石公主号”是2004年三菱重工长崎制造所建造的豪华游轮。客房总数1337间，其中960间为海景房，748间有专用阳台。虽然所有权在意大利的P&O公司，但是从2014年之后，游轮主要以日本为中心航行。

客船的旅游宣传单上是这样形容的：“作为日本建造的最大的客船，2004年正式启用。除了丰富的设施，设有五个主餐厅，营造宛如在小型船上的氛围，让您安心享用食物。所有房间配备淋浴设备，客房卧室一体及以上等级的房间里配备洗衣机、厕所，全面升级客房，提供更舒适愉快的环境。”

本次旅行的口号是“初春的东南亚大航海”，时间为1月20日到2月4日的16天。按计划，游轮会从横滨港出发，停靠九州南部的鹿儿岛，之后经由中国香港去往越南的岘港、顺化等地，回程将停靠中国台北和日本冲绳、那霸，最后回到横滨港。宣传单上的“钻石公主号”沐浴着夕阳，充满浪漫感。

旅行费用根据房间设定，没有窗户的内侧房间25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57万），价格最高的蜜月套房，138万2000日元（约合人民币8.68万）。费用采用日本式收费，像那对庆祝结婚40周年的夫妇，2人参加，费用会变成双倍。

总之，这是一趟昂贵的、奢华的、充满浪漫氛围的旅程。

1月20日下午五点，包括乘客以及工作人员的3700多人从横滨港开始了16天的游轮观光旅行。五天后，“钻石公主号”进入正在欢度春节中的香港。这时，有一名70岁的香港男性说自己身体状况不佳，随后下船。

之后的檢查结果证明，这名男性感染了新冠病毒。

“地狱的14天”

2月3日，游轮比预定时间早一天返回横滨港。

直到这个时候，船上还没有危机感。以防万一，船内播放通知称，将会参考乘客身体状况，以及可能与香港人有密切接触的273人的检测结果，再通知乘客下船。为了鼓励无聊的乘客们，船内还举行了舞会等活动。

2月5日早上，情况发生变化。工作人员播放了让乘客们惊讶的广播：“273人的检疫结果中有10名结果为阳性。本船的所有乘客、工作人员都要依照厚生劳动省指示，从现在开始的14天，停留在船上。在此期间请不要出房间。”

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包括乘客、工作人员在内的3711人开始了“地狱的14天”。

厚生劳动省的检疫官们，登上了“钻石公主号”，乘客以及工作人员依照指示，接受了新冠病毒检疫检测，结果出现了众多呈阳性反应的患者。

从2月5日开始，到开始下船的19日之间，大部分时候，都有两位数的乘客和工作人员确诊：10人、10人、41人、3人、6人、65人、0人、39人、44人、0人、67人、70人、99人、88人、79人。

数字不断增加，这艘豪华游轮成为了“恐怖游轮”。2月12日，连进行检疫的检疫官都确诊受到感染。

在此期间，乘客住在没有打扫卫生的房间，只能吃工作人员放在房门前的面包。无法忍受的日本乘客采取了行动，向电视台拨打电话，诉说船内窘况。

乘客通过电视特别节目传递出的惨状，超出了日本人的想象。在很多人看来，这艘豪华客船已经化身监狱。

2月20日上午，“钻石公主号”上的中国香港居民抵达香港后，乘坐旅游巴士驶入香港火炭骏洋邨，进行14天隔离检疫。（新华社 图）

电视台每次播放“钻石公主号”船内的惨状，收视率都会急剧上升，因此，电视台开始不分昼夜地播放相关消息。新闻中，老年人们诉说的“会因为没有药而死去”，让日本民众备受震撼。

“横滨泰坦尼克号”

1月20日，日本召开了定期国会。

在野党连日来在国会上声讨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政府责任，对此，虽然安倍首相和日本厚生劳动大臣加藤胜信进行了反复说明和解释，日本国民的愤怒仍在逐渐上升。

2月16日，共同社报道，安倍内阁的支持率从1月12日的49.3%急剧下降到了41%。在一个月内有这么大的降幅是极其稀有的事情。如果按这个速度继续下降，到4月，安倍支持率可能会跌破被称作“政权秩序的危机线”的30%。

外国也同样愤怒了。“钻石公主号”除了1045名船员外，2666名乘客来自50多个国家和地区，各个国家都视“钻石公主号”为本国问题在跟进。

媒体也都针对钻石公主号的惨状进行了报道。比如2月11日的《纽约时报》报道，“对于被隔离的乘客有诸多疑问，日本却几乎无法回答。日本政府的龟速对应使新冠病毒的情况更加恶化了。”

2月10日，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发表评论称：“日本的应对是混乱的、仓促的，对于日本的应对策略抱有很大疑问。”

很多媒体甚至将“钻石公主号”比喻为“21世纪的泰坦尼克号”“横滨泰坦尼克号”……

2月11日，乘船的6名印度乘务员通过YouTube直接对印度政府发声，“希望快点把我们救出去”。我想，如果印度人看到这个视频，可能会觉得日本完全是压制人权的国家吧。

在此期间，厚生劳动大臣加藤胜信还反复解释，“游轮中的感染者将不会计算到日本的感染者人数中”。但是，在横滨港停泊的船上乘客中，有过半数是日本人，为什么说是“非日本”呢？

安倍的危机

内外重重非难中，2月14日，安倍政权采取了“人道措施”，允许80岁以上的男女共11名人员下船。在此以后，也允许了老年人、房间没有窗户、身体不适的人员中的少数人下船。

17日，日本同盟国美国派了2架专机抵达羽田机场，“救出”328人。其中44人感染了新冠病毒。其他国家和地区也开始了此类“撤侨”举措。

四面环海的发达国家日本，一直标榜是“世界上最安全、舒适的國家”。2011年3月11日，这个“传说”在东日本大地震以及福岛核泄漏事故中崩坏了。以这一天为开端，日本转身成为了“世界最危险的国家”。

这些年，日本终于将“危险国家”这个标签成功去除，去年有超过3188万人次的外国游客访问了日本，创造新纪录。今年，日本也将在夏天举行东京奥运以及残奥会，原本预计外国游客将突破4000万人。然而，现在却有倒退到2011年噩梦时代的感觉。

在此期间，神户大学教授、感染病专家岩田建太郎一直通过电视等媒介，对日本政府在“钻石公主号”问题上的应对进行批判。2月18日，岩田教授登上“钻石公主号”调查，将结果通过YouTube进行报告。

“船上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最让我吃惊的是，没有将污染地区（redzone）和非污染地区（greenzone）进行明确区分。”岩田建太郎说道。“通常来说，污染区所有人都必须穿着防护服，相反，非污染区不用穿防护服。船上连这种基本举措都没有做到。”

岩田教授由于担心自身也可能受到感染，因此向大学请假，进入2周时间的隔离生活。看到视频的日本人，可以感受到他尽全力想传达船内的惨状的迫切心情。

安倍政权应该怎样对“船内感染”负责呢？看到安倍首相连日在国会憔悴的样子，实在不知道他未来政治命运会如何。更令人担心的是，夏天的奥运会以及残奥会是否能照常举行，这也将会成为日本不得不面临的重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