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锦
去年产业结构调整,舅舅工作了小半辈子的工厂让一些年长的员工提前退了休。五十三岁的舅舅一夕之间成了“无业游民”,笑容和话语都少了许多。他当年是以大学生身份分配到工厂,的确有骄傲的资本,他也不认为自己真到了该退休的时候。
于是,舅舅从网上下载了简历模板,戴着老花镜写简历,又逐字逐句地润色,打印了几十份去人才市场求职。可和他竞争的不是年轻的应届毕业生,就是想更上一层楼的中年人,舅舅即便入了职也面临二次退休,投出去的簡历纷纷石沉大海。碰壁多了,他渐渐也就不去了。
表姐很着急,看到中老年人患抑郁症的比例逐年增加的新闻时,更加焦虑。她想出钱带舅舅旅游散心,可遭到了拒绝。
恰巧,许久未见的大学同学联络了舅舅,原来今年是他们班毕业三十年,要组织一次聚会。舅舅答应出席后,就被拉进了同学群。
舅舅的日程有了规划,每天看诗歌朗诵的视频,还学会了使用唱歌软件,唱完一遍分数低不满意,就一遍遍地练到满意为止,因为这些是他即将在聚会上表演的节目。他又从衣柜里拿出了最好的西服,要去找裁缝修改。
聚会归来,舅舅似乎有了新人设——文学青年。他看到原工厂新拍摄的宣传视频,便自发写了几句宣传语,没想到这几句被领导看中,以字幕的形式加进了视频。为此,领导还给他发了个红包。
舅舅高兴地收下,转头又在同学群里发起红包,潇洒极了。我们好奇地问他是不是想当作家?却被舅舅否认:“兴趣使然。”
之后的几个月,舅舅和同学走遍了大江南北,表姐家的氛围再不似之前般压抑。表姐懂了,舅舅不是不爱旅游,是他的高傲不允许子女出钱,和子女在一起也未免拘束,不如和同龄人“AA制”放得开。
这天,表姐又急匆匆地给我发消息,说舅舅不打算一直和他们住在一起了,他和几个同学朋友已经商量好,共同预约了新建成的养老公寓名额,定金已经支付。
这次我非常支持舅舅。我点出,表姐紧张无非是怕被人说不孝顺。可舅舅从没打算放弃他的骄傲,无论是投简历还是下载软件,他都没找我们开口帮忙,全靠自己探索,反对不如在背后默默观望。表姐听了我的话若有所思。
周末,全家人一起去参观舅舅的新家,落地窗正对着河水绿树,风景秀美,社区内有专门的人员负责心理疏导,还开设有课程,课时修满后会推荐相关的工作,类似于老年大学。长辈们谈起我和表姐儿时来这一带玩耍的趣事,谈笑间担忧烟消云散。
得到我们支持后,舅舅马不停蹄地去了宁夏游玩,他在朋友圈晒的照片,脸上的笑容清晰可见。为人子女,似乎只有跟随父母一辈子,大事小事通通过问父母才算合格,然而如果孝顺拘泥于形式,则容易忽略爱的初衷。曾经我们渴望得到父母的认可,当他们年纪增长,轮到我们承担更多责任后,他们是否也期待与我们平等?我想,父母眉宇间的骄傲,值得我们小心轻放。
责编/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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