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三代接力戍边，把边疆守成故乡

徐燕

本文主人公刘郑伊刘郑伊，2018年7月从部队一流院校毕业后选择守卫边疆——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昭苏县。她之所以如此选择，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源自深入骨髓的边疆情怀。她的爷爷刘水信1964年赴疆成为第一批伊犁边防军人，驻守边疆30年后，转业回乡。她的父亲刘献伟戍边27年，转业后把家安在了伊犁。作为“边三代”的刘郑伊，接过父辈们的旗帜，沿着父辈们的足迹，接力巡逻在边防线上，续写着一家三代的戍边故事……

刘郑伊与爷爷刘水信视频

戍边30载，严守边境线

1964年，19岁的河南小伙刘水信告别学校，选择参军入伍。绿皮火车一路向西北行驶，驶向他心里临摹出的壮美草原。

在七天七夜的颠簸后，终于抵达终点，刘水信昏昏沉沉地跟着队伍走出火车站，只见一眼望不尽的枯黄色，不见一星星绿，眼前的荒凉令他有些失望。更想不到的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漫天狂风就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差点儿把瘦弱的刘水信吹倒，他不由地感慨道：这么恶劣的环境让人怎么待呢。这时，班长逆着狂风，扯嗓子喊道：“紧跟队伍，紧跟队伍，别落下了。”刘水信只好裹紧大衣，跟着队伍，迎着狂风摇摇晃晃地走进“地窝子”（北疆部队第一代营房），成为新中国第一批抵达伊犁的边防军人。

在伊犁待了一阵子后，刘水信才知道大西北的风，尖利且有耐性，虽然一年只刮两次，但一次能刮半年。然而，比朔风更坚挺的是边防军人的意志。渐渐地，刘水信和战友把漫长的国境线，当作生命线一样去呵护和守卫。

当时执勤，军马是唯一的交通工具，因此官兵与军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入伍不久的一年严冬，北疆遭遇暴风雪，狼群找不到食物，就瞄准了军马。呼呼的风声把饿狼的嚎叫声送得很远，也扯得很长。刘水信第一次聽到狼群嚎叫，不寒而栗，心砰砰跳到嗓子眼儿。马舍里，马群躁动不安，嘶鸣不已，跃跃欲出。紧急之下，连长部署“战斗”：除了站岗执勤之外，大部分官兵跟着连长到“地窝子”外鸣枪驱狼。刘水信则和班长到马舍，照顾、安抚“无言战友”。军马在他们的陪伴下，渐渐安稳下来，他们却一夜未眠。

凭着勤奋上进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刘水信几年后提干当上了连队指导员。一次，他带着7名年轻战士执行巡逻任务时，途中遭遇暴风雪，但他们没有屈服，而是一手牵马、一手拽着战友，艰难地走进驻勤点。驻勤点的“地窝子”像冰窖，战友们互相依偎取暖，靠着随身携带的炒面充饥。三四天后，干粮已见底，而风雪还未止息。刘水信告诉战士们：“一定要活着走到界碑！”

伊犁昭苏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刘水信下达“吃马料”的命令。可命令下达后，“地窝子”里却静得出奇，战士们都没有行动。刘水信知道战士们心疼这些“无言战友”，不忍心跟军马抢口粮。刘水信就亲自打开马料，挨个儿命令，战士们只好含泪吃下。结果，靠着一车马料，他们撑了一个星期。风住雪停后，战友们带来补给接应，他们才捡回了一条命。那天，刘水信和战友们走到界碑前，拂去界碑上的积雪，每个人都眼含热泪。

后来，刘水信被调整到军分区任职。有一次，他回到连队跟战士们一起到小海子巡逻。小海子是冰川融化形成的一个小湖泊，因靠近冰川，路途艰险，也成为连队最偏远的执勤点。下过暴雨后的道路泥泞不堪，军马“黑虎”后蹄一滑，连人带马跌进沼泽。“快救‘黑虎！”刘水信手脚并用爬到岸上，而“黑虎”却陷入了沼泽。淤泥很快没过“黑虎”脊背、头顶，“黑虎”悲凉的叫声填满山谷，自此那叫声时常萦绕在刘水信耳畔，他觉得自己欠军马一条命。

1994年，戍边30年的刘水信，转业回到河南老家。离别之际，他骑马巡逻至界碑前，与界碑留下了一张珍贵的合影。

        父子接力，戍边立界碑

刘水信转业回乡后，儿子刘献伟留在了边疆。在新疆伊犁长大的刘献伟，从小就对骑马巡边的边防生活充满向往，并在18岁那年如愿以偿成为一名边防士兵。入伍前夜，刘水信郑重地告诉儿子：“巡边，绝不仅仅只是走那么一段路，而是用生命守护国土！”刘献伟对着父亲敬了一个庄严军礼，并许下一份承诺。

参军后，刘献伟实现了骑马、巡逻的理想，可现实却超出了他的预料。好在有父亲的鼓励，刘献伟经过一番调整适应后，成为一个铮铮铁骨的边防战士，也懂得了父亲的那份期许。

有一年夏季，已是边界勘察队队长的刘献伟，带着官兵挺进霍尔果斯河源无人区，执行中哈边境伊犁防区勘界任务。他们背着仪器和界桩，扛着脚架，在海拔3000多米的雪山上，根据地图一米一米勘探，一寸一寸测定边境线。虽是夏天，风雪仍说来就来。大风把仪器支架吹下山，刘献伟与战友与风赛跑，才捡回了支架。为保护仪器设备，他们筑起了一道人墙，挡在仪器前。勘测结束时，他们一个个都被风吹麻木了，冰渣凝结在眉毛上，只有眼珠能动。由于天气恶劣，直升机无法按照计划进入无人区，他们只好临时躲进山洞。夜里气温降到零下十几度，狼群嗥叫……在大自然面前，生命显得很脆弱，使命却显得很崇高。此刻，刘献伟似乎与父亲有着相同的境遇。恶劣天气持续了5天，他们靠一点干粮和野菜维持生命。最终，熬到天气好转，他们才终于按原路走出了无人区。

一周后，刘献伟和战友再次搭乘直升机，将界碑、沙石、钢筋、水泥等物资，运送到上次勘察好的界标点。下了直升机，为了不让花岗岩界碑有任何“闪失”，刘献伟脱下军大衣将界碑包裹严实，和战友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抬向立碑点。傍晚，他们准备收工时，天空突然电闪雷鸣，豆大的冰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不管什么情况，也不能让冰雹砸了界碑……”刘献伟和战友们二话不说脱下大衣，盖在刚立好的界碑上。这座界碑，就是至今仍屹立于中哈边境的312号界碑。

刘献伟在勘界立起一座座界碑，女儿刘郑伊也在心中播洒了一颗颗为巡边事业奉献的种子。刘郑伊1997年出生于河南郑州，满月后不久，母亲就带她到新疆探亲。他们一路颠簸到了新疆后，这个胖嘟嘟的宝宝竟然没有一点高原反应。刘献伟见到女儿喜不自禁，见女儿还没有大名，略加思索后取名“刘郑伊”。妻子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问他何意，他说是郑州和伊犁两个地名的简称。妻子听后没说話，刘献伟露出了歉意的微笑。

稍大一些后，刘献伟经常带女儿去看界碑，并把她抱到界碑旁的石墩上，与界碑合影。上了小学后，刘郑伊能够认出界碑上红色的“中国”二字，以及那一行行立碑日期。426界碑是1997年立下的，刘郑伊指着数字对刘献伟说：“爸爸，这里有我的出生年份哦。”刘献伟轻抚着女儿的头说：“孩子，你和这座界碑同龄。” 从那天起，刘郑伊就记住了边防线上有个和她同龄的“伙伴”。

     成“边三代”，把边疆守成故乡

2014年9月，刘郑伊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解放军战略支援部队信息工程大学英语专业。毕业前夕，刘郑伊关于就业咨询了父亲的意见。戍边27载的刘献伟深知戍边艰辛，虽然他转业后把家安置在了伊犁，但却有些舍不得让女儿戍边。听完父亲的话，刘郑伊脑海中却想起了爷爷把那件被边疆碎石划破的旧军装作为“传家宝”时的神态，想起了爸爸走过的边境线，也想起了心中的界碑……最终，刘郑伊瞒着家人，递交了“赴边申请书”。直到女儿拿到报到通知，刘献伟和妻子才知道女儿的选择。得知女儿被分到自己当年所在的边防连队，刘献伟内心百感交集：“女儿从小听着边关故事长大，注定是边关人，可她是女孩子，能不能吃得了那份苦呢？”

半个多世纪后，边防连队有了很大变化，崭新的营房替代了爷爷当年住的“地窝子”，父辈吃雪解渴、化冰为水的艰苦岁月也已远去， 但恶劣的自然环境始终没有改变。在连队的第一个晚上，刘郑伊望着窗外的那轮边关冷月，情不自禁地哼起《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月光之下、歌声之中，作为一个“边三代”，刘郑伊理解了“边防军人”这四个字的分量。

刘郑伊第一次巡逻，就迫不及待想见到与她同岁的426号界碑，这是中哈边境最后一块界碑。8岁时，界碑只比她高出一点，十几年过后，她比界碑高出一大截。“嗨，老朋友，好久不见，以后我们会经常见。”打完招呼后，刘郑伊开始擦拭界碑，并拿起毛笔为界碑描红。当三代人的足迹以军人身份重叠在界碑前时，刘郑伊从心灵深处体会到爷爷和父亲在界碑前的神圣感，“擦拭的不仅仅是界碑，而是自己的初心;描画的不仅仅是界碑，而是祖国的轮廓”。

2019年10月，刘郑伊主动报名巡逻连队最远的执勤点小海子。对于连队官兵来说，能够巡逻小海子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除此之外，刘郑伊还有一个小私心，那就是巡逻小海子像个“家庭之约”，可以追寻父辈们的足迹。爷爷刘水信曾到小海子巡逻过，战马“黑虎”陷入沼泽地牺牲，成为爷爷心中永远的痛。父亲刘献伟提起20多年前平安到达小海子，脸上写满了开心和自豪。如今，小海子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迎接这个“边三代”呢？刘郑伊心中充满了好奇。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把通往小海子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第一次骑马巡逻的刘郑伊选择了带有几缕白色马鬃的漂亮头马，尽管很努力，可还是时不时落在了队伍后面。巡逻至界河时，冰雪覆盖的地面看不到出路，大家骑得很小心。指导员刚提醒完路上可能有洞，刘郑伊的马还是不小心踩空，连人带马跌倒了。好在雪厚，刘郑伊没有受伤，不过却有点沮丧。她拍了拍身上的雪，捋了捋马鬃，戏谑地说道：“头马哥，我们老是落后，还好意思叫头马？”然后，爬上马背继续巡逻。

此后，道路更加难走，巡逻队两个小时才行进了几公里。随着天色变暗，指导员担心大家很可能会困在山中，于是要求原路返回。尽管刘郑伊一心想要到达小海子，而且小海子也近在眼前，可不得不服从指挥。刘郑伊对着小海子的方向，略带遗憾地说：“尽管时光流转，小海子依旧神秘，不过迟早我会揭开这层面纱的。”

相对爷爷30年、父亲27年的戍边岁月，刘郑伊的边防岁月才刚刚起步。她把爷爷与界碑的珍贵合影压在宿舍桌面的玻璃板下，把父亲用过的水壶挂在房间。虽然前方道阻且长，但接过父辈们旗帜的刘郑伊，决心像爷爷和父亲那样献身边防，把人们眼中的边疆，日夜坚守成故乡。

责编/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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