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璐
新冠病毒似乎在印度束手无策。
自疫情从武汉暴发一个多月以来,截至3月2日,印度官方至今公布的新冠肺炎感染病例仅5例,均为输入型病例,有其他暴发疫情国家的旅行史,而且,其中3例均已治愈,回家隔离。
作为人口数量第二大国,印度拥有世界上面积最大的贫民窟,多数人生活在资源匮乏、医疗卫生落后、疾病悄然滋生的环境中。1月31日,英国媒体《每日电讯报》的记者前往印度首都德里东北部的一家公立医院,记录下了那里不容乐观的卫生条件:“尿液渗在走廊上,门上搭着脏毛巾,急救病区甚至有流浪狗转来转去。”
但与全球加速蔓延的疫情截然相反,印度成为亚洲疫情蔓延最缓慢的国家之一。而最早确诊病例的南印度喀拉拉邦,更是在两天后,其财政部长就在社交媒体上宣布,喀拉拉邦赢得了与新型冠状病毒的斗争。
于是很多人要问:总人口将近14亿,疫情为何没在印度暴发?
萨莉是印度确诊的第一例新型冠状病毒患者,也是武汉大学三年级医学生。1月24日,她从武汉回到了印度家中。
刚开始,她没有任何症状出现,按照喀拉拉邦卫生部门的规定,她在家进行隔离。三天后,她感觉喉咙开始有点痛,电话上报后,救护车过来把她送至医院。
萨莉以为自己只是有些小感冒而已,但检驗结果迟迟没有出来。当时看到新闻报道印度已有一例感染病例,她开始怀疑。直到医生们告诉她检查结果为阳性,萨莉才知道,自己就是电视里通报的首位感染者。
印度的新德里,孟买,班加罗尔等多个城市报告了冠状病毒疑似病例,最初确诊的均在喀拉拉邦。作为印度最安全且较富裕的地区,喀拉拉邦教育水平和医疗资源普遍高于其他邦,将子女送去海外留学的意愿普遍较高。作为中国拥有最多大学和大学生的城市,武汉有着较低的生活与教育成本,同时可以英语教学,成为印度留学生们的热门之选。
暴发疫情的喀拉拉邦,在世卫组织警报发出后就开始着手准备了。据澎湃新闻报道,他们对邦内所有疑似新冠肺炎和流感的病例进行监控,每个区都指定两间公立医院和一间私立医院作为定点医院,设立隔离病房。2月3日确诊第三例病例后,宣布全邦进入紧急状态。
邦卫生部成立了一个跨专业的应急指挥部,有18个小分队,分别负责不同内容,包括居家隔离、住院隔离、接触者追踪,以及对医务人员继续进行应急培训。每天小分队碰头两次,进行情况汇总,更新可用床位等信息。有专人负责观察居家隔离者的状况,包括药品采买、适当的医疗服务和生活物资采购,有时还需协调邻里,避免恐惧、污名化和歧视。
WHO公布的相关指南建议也被翻译成了喀拉拉邦通行的马拉雅拉姆语,分发到各个区域。为缓解恐慌情绪,除了24小时全天候热线电话,政府每天会在卫生服务部的官网上进行英文和马拉雅拉姆语双语通报,包括隔离者数量、动态、样本测试状况,以及医治进展。
据媒体报道,截至2月11日,印度喀拉拉邦已发现3447例新冠病毒疑似案例。其中,3420人在家中进行自我隔离。
印度全国层面也做出了反应。据媒体报道,第一例新冠肺炎患者确诊后,印度暂停出口口罩和防护服等物资,之后也迅速建立符合标准的实验室,对来自疫情重点发生国的入境旅客采取严格的检测措施。
据《2019年全球卫生安全(GHS)指数》,虽然在195个国家中,印度整体得分仅排第57名,还在肯尼亚、菲律宾、阿联酋之后,但该国的“快速反应以及缓解流行病传播”分项的得分,排名32,仅次于日本,比意大利、俄罗斯等国还要靠前。
在医院度过的25天里,萨莉得到了“特殊照顾”。医院为她特地搭设了Wi-Fi,以便她跟进武汉大学的网课学习,也吃了很多她最爱的印度香饭。本来想看韩国的电影《流感》,朋友建议她不要看这一类型的电影,她找来马来西亚喜剧娱乐自己。
在公开其他3例感染病例后,喀拉拉邦的经济再一次受到冲击。前两年,这一地区连续经历了尼帕病毒和洪灾的侵袭。
尼帕病毒被世界卫生组织列为2018年需要关注的10种潜在高危传染病之一。这种病毒能攻击人和动物的肺部和大脑,症状包括发烧、头疼、嗜睡、昏迷、意识模糊,人和动物的死亡率分别高达75%和60%。
2018年7月的尼帕病毒造成了17人死亡,但也是这次事件,使喀拉拉邦的传染病控制进入了“后尼帕时代”: 升级医院和护理中心的突发传染病应急培训和演习,医院特意设置可快速装配的隔离病房。
喀拉拉邦卫生和社会福利部长莎伊拉贾称,虽然目前新冠肺炎的扩散局势已基本得到控制,政府还是会在接下来几周时间内保持高度警惕,民众不必恐慌。韩国和日本疫情相继暴发后,印度停止了这两个国家的签证发放。
1月31日,在武汉留学的阿加瓦尔坐上了印度的包机。在武汉大学就读临床医学的他,登上这架飞机前,已经在寝室呆了一个星期。
2月1日,飞机降落在新德里的英迪拉·甘地机场,阿加瓦尔和机上的两百多名男性一起被运送至33公里外的马内萨尔进行隔离,这里由武装部队医疗服务机构管理。女性则被送至另一个切吾拉营地,由印度边防警察管理。
2019年6月4日, 印度喀拉拉邦戈奇,一名卫生人员在隔离区域工作。当时,喀拉拉邦暴发了尼帕病毒疫情。( 新华社 图)
据阿加瓦尔说,在进入男性隔离区前,进行了基本的血液和唾液检查,之后被送进二十人一间的营房。大家聚集在一起吃饭,五六十个人共用五个卫生间,“一旦真的有人携带病毒,极有可能发生交叉感染”,他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印度卫生部2月6日宣布,从武汉撤回的所有疏散者均呈阴性。其中406名隔离者在2月19日被疏散,返回家中。
印度甘地纳格尔的公共卫生机构主管马瓦兰卡认为,印度需要正确看待这次疫情,而非恐慌。他举例说,印度西部港口城市苏拉特1994年发生鼠疫,导致52人死亡。随之而来的恐慌、大规模人口转移、贸易禁运等问题,最终造成20亿的经济损失。
从事中印旅游的内贾尔现生活在德里,经常往返中印两国,去年12月底,他从中国返回印度,最近不停有中国朋友给他转发“喀拉拉邦隔离千人,疑似感染”的新闻,他特意给在那里做生意的表哥打了几次电话,确认情况一切如常。但内贾尔所在的德里东北部刚刚平息了一场骚乱。这场2月23日开始的骚乱已造成43人死亡,360人受伤。
2019 年12 月11日,印度通过《公民身份法》,授予2014年12月后因“宗教迫害”进入印度的巴基斯坦、孟加拉国、阿富汗三国国民印度公民身份,包括印度教、锡克教等诸多教派,唯独穆斯林教被排除在外。法令一出,反對和支持者纷纷示威游行。最终在2月23日这天,升级成了穆斯林教徒、印度教徒和警察之间的混战。
内贾尔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混战与疫情接连发生,他依旧照常参加了朋友的聚餐和婚礼,“身边几乎没有人戴口罩,餐厅,商场照常营业。”
对中国实行封锁后,中印间进出口受到影响,特别是制药行业。据印度贸易促进委员会称,印度公司进口的活性药物成分(API)约有85%来自中国,关键的抗生素和退烧药的原料,几乎是100%的依赖,这种依赖将导致印度面临药物原料供应中断和价格大幅波动的风险。
印度政府人力资源发展部前部长、联合国通信和公共信息的前副秘书长塔鲁尔表示,印度各邦的医疗水平不平衡,喀拉拉邦作为经济较为发达的省邦,或许能控制住这次病毒的扩散,但其他邦可能会困难重重。印度哈尔邦在过去40年间,还在一直试图防治急性脑炎症候群病的死亡,去年6月,这一疾病造成了103名儿童的死亡。
印度政府给出的官方疫情防控诊疗方案也饱受诟病,其中包含顺势疗法和阿育吠陀疗法等草药疗法以及多种偏方。随后政府撤回了这一诊疗建议,称其只是预防方案,印度卫生体系有一套完整的计划以应对疫情传播。
印度社交网络上传播着“喝牛尿会治愈新冠病毒”的说法。牛在印度教中有着神圣地位,牛尿被认为具有高价值。印度科技部门还就此展开了专业科研研究,从医药、农业、食品营养方面探究牛尿及牛“副产品”的价值。
塔鲁尔认为印度对新冠病毒还未引起足够重视,“万一集体暴发,我们完全没有能力复制中国如此严苛的措施,武汉的封锁在印度任何一个城市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关于印度病例少的原因,存在各种说法。有人担心,很可能和得到检测的人口基数少有关,大量病例或许不能得到检测。也有声音认为,这与印度天气炎热有关。不过,目前也还未有科学证明印度的温暖气候会影响这一病毒的传播。“我们对新冠病毒的认知还不足,不能下判断说高温会影响病毒的传播”,印度马尼帕尔病毒学研究所所长阿伦库马尔说。
据财新报道,12月中旬至今,印度各地都暴发了大规模示威游行,抗议莫迪政府的新公民法公然歧视穆斯林群体。这也给印度带来了疫情风险。本地传染链万一开启,这些肢体接触以及肢体冲突不断的集会游行,在印度人口密度超高、部分地区卫生水平和防疫意识不足的大背景下,将为总理莫迪带来艰巨的抗疫挑战。
比尔·盖茨担心新型冠状病毒会让中低收入国家本就相当薄弱的卫生系统更加不堪重负。印度自上世纪90年代经济自由化以来,由国家主要金融寡头管理的私立医院拔地而起。这些私立医院的医生,收入与诊断治疗挂钩,高于公立医院数倍的收入背后,是转移到患者身上的“过度诊疗”。
印度恰恰就是如此。在《资本之都:21世纪德里的美好与野蛮》一书中,作者拉纳·达斯古普塔记录了印度建立在贪婪与灰色之上的医疗现状:医生被迫成为赚钱机器,简单纯粹的追求收入最大化。“企业化”的私立医院挤压公立医院的生存空间,医生涌去私立医院,公立医院医疗水平直线下降。
这种情况下,一旦印度暴发疫情,很容易带来严重后果。据外媒报道,美国的情报机构正在用多种手段密切监测新冠肺炎在全球的传播形势,且对新冠肺炎“将在印度暴发”表示严重关切。虽然印度对疫情严重国家采取了严格的入境禁令,但面对疫情全球蔓延的现实,禁令效果很难评估。最近,德里确认的一例病例就是从奥地利飞回印度,奥地利并没有进入印度的入境筛查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