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正光二年”铭金铜佛辨伪分析

2020-04-13 02:57李建南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20年3期

李建南

摘 要:文章以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北魏“正光二年”铭金铜佛为考察对象,认为此尊佛像不真。首先这尊佛像的放射性项光、发髻、面部、袈裟样式、衣纹、佛座等方面与正光时期的金铜佛偏差较大,为孤例,但与十六国时期(304—439)的佛像基本一致,二者相差一百余年。其次,此像铭文内有施金,在制造工艺上是先刻文字再施金,所以佛像和铭文为同时制作并一同施金。最后,正光时期佛教造像记都刻有造像者姓名,此像发愿文清晰,无残破现象,但没有造像者的姓名。综合以上,该像铭文存在嫌疑,佛像与铭文同时制作,佛像的真伪应该也存在疑问。

关键词:正光二年铭金铜佛;发愿文施金;造像者

北魏“正光二年”铭金铜佛(以下简称正光像,图1)①现存于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头顶高大肉髻,项光为圆形,身穿通肩袈裟,结禅定印,结跏趺坐于双狮座上,双狮中间有莲花,莲花两侧带有小佛像,为典型的十六国时期的造像。但佛座上所刻铭文为“正光二年四月朔日福为父母敬造弥勒像一躯,虔心供养”,时间为北魏中后期,样式与纪年相差100~150年。关于这一问题先贤有两种看法:其一认为佛像是十六国时期作品,铭文后刻,代表学者有村田靖子②、孙迪③、外山洁④;其二认为佛像是正光时期的,代表学者有冉万里⑤、何志国⑥;笔者曾对正光像的年代进行考证,从项光、肉髻、面部、衣纹、佛座等方面对十六国时期和正光时期佛教造像进行对比,认为此件佛像为十六国时期的佛像⑦。不论是何时期,先贤都认为正光像为真品,其真伪毋庸置疑。近期笔者仔细观察其工艺和铭文,认为正光像存在伪作的嫌疑。

1 佛像与铭文同时制作且风格存在矛盾

持上述第一种看法的学者们认为佛像铭文为后刻。根据嵌刻经验:佛像在制作完之后如果先鎏金后嵌刻文字,文字嵌刻槽内不会有鎏金,如山东博兴出土的冯二郎造像铭文(图2)⑧,铭文周围有金,文字内没金;如果先嵌刻文字后鎏金,文字嵌刻的槽内肯定会有鎏金,如山东博兴出土孔雀造弥勒像背光(图3)①,文字内有施金的痕迹。正光像鎏金保存完好,右侧佛座铭文(图4)②的文字内明显带有鎏金,则这件佛像的制造工艺与孔雀造像一样,为最常见的制作完成之后先制作嵌刻文字再鎏金,说明这件造像的铭文与佛像是同时完成的,不是后刻。

2 正光像铭文无造像者姓名

北朝时期战祸连连,民众朝不保夕,佛教宣称现世福报先积累公德,推动了佛教传播、诱使人民信仰佛法。因此,各个阶层信众由邑人或个人崇拜进行的造像活动大量涌现,以求得解脱。造像记的主要目的是反映当时人们求解脱的心声,是造像者为造像对象祈福所用,所以造像者姓名在造像记中不可或缺。正光像的佛像铭文位于佛像佛座之上,结构为“造像时间+发愿对象+造像题材+祈愿内容”。与侯旭东在佐藤氏③基础上剖析的A类④很相似,但缺少了造像者姓名。这种情况的存在是否合理,笔者借用台湾大学张秩玮先生搜集的220件北魏纪年佛像铭文⑤进行分析。

220件造像记中姓名保存完整共计169件;部分姓名残破,依然能看出造像记内刻有造像者姓名27件。其余24件造像者的姓名确实不清,可分为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虽然看不清造像者姓名,但根据造像记结构和已残破的位置信息,推算出应该存有造像者姓名,共21件。笔者将其分为三类:第一类保留造像者籍贯或身份,共有11件,延兴二年(472)多宝像、太和八年(484)四月三日造像、□□四年(507)造像、孝昌三年(527)造菩萨、太和十九年(495)二月造像5件有保留造像者籍贯,太平真君六年(445)佛像、延兴三年(473)造比丘某佛像、正始四年(507)六月四日造像、永平二年(509)乐贵造像、孝昌二年(526)六月造像5件保留了造像者身份,太和十三年(489)比丘造多宝佛既保留了造像者籍贯又保留了身份。以上11件造像造像者姓名虽然已经看不清,在造像身份或籍贯刻画处之后的位置有残破,按照造像记原有的结构,这些残破之处即为造像者姓名刻画处。第二类存在证明造像者姓名的信息,共2件,即神龟二年(519)多宝像铭文中留有“妻”字,其上下字已残;正光三年(522)多宝像,铭文造像时间之后依稀能看到“刑景”二字。第三类,造像时间后面模糊不清,但铭文结构与侯旭东先生所述的A型造像记结构一致,在造像时间后面紧接的应该是造像者姓名,模糊之处原来应有造像者姓名,共8件,太和六年(482)无量寿佛像、太和九年(485)释迦多宝佛像、太和十一年(487)弥勒佛像、太和十四年(490)益佛像、景明三年(502)多宝佛像、景明年间佛像、正始三年(506)多宝像、孝昌四年(528)释迦多宝佛像。第二种情况造像记本身没有造像者姓名的信息,共记3件,兴安二年(453)造释迦像、太和廿二年(498)造释迦像和永平二年(509)造像。笔者认为这是一种特殊情况,3件造像铭文的结构一样皆为“造像时间+造像题材”(表1),可能由于特殊原因或者当时在造像的要求,所以出现造像记无造像者姓名的情况。

综合以上分析,笔者所调查的220件金铜佛造像记中有217件本身或者根据铭文信息可推测出应该带有造像者姓名,有3件确实不存在造像者姓名的情况,这3件造像结构相同且简单。正光像的铭文非常清晰,无残破之处,但铭文中没有任何造像者姓名的信息,且与3件不存在造像者姓名的造像铭文结构不同,所以笔者认为此件佛像铭文为造假者所刻。

3 小结

综合以上分析,共有两点线索说明正光像存在不真:其一,正光像造像风格要早于其造像铭文年代百余年,但根据鎏金工艺可知,铭文和佛像同时制作。其二,造像记铭文缺少造像者姓名,北魏时期仅有“造像时间+造像题材”结构造像记不存在造像者姓名,而正光像的铭文结构与之不符,正光时期造像铭文结构的造像记都有造像者姓名的存在。因此,正光像存在兩个孤例:其一,正光年间没有类似的佛像,其二,类似正光像铭文结构的造像记没有无造像者姓名的情况,所以佛像必不真。笔者推测此件是后世不懂佛像的造假者根据十六国风格的造像制作,随意刻上款式,以求得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