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秀娟
[摘 要] 青海藏区脆弱性贫困的区域特质使其成为全国范围最广、程度最深、类型最典型、扶贫成本高、扶贫难度最大的一个特殊贫困区域。青海藏区脱贫巩固是实现农牧民整体性、深层次长期自我脱贫的保证。运用抗逆力理论,发现青海藏区在脱贫巩固中存在来自内部自我发展能力不足和外部环境约束等风险因素。通过对内外保护因素的构建,即内部提升农牧民自我发展动力与能力,外部政府的政策、产业的发展以及区域布局协同推进,实现农牧民抗逆力的提升和脱贫巩固。
[关键词] 抗逆力;青海藏区;脆弱性贫困;脱贫巩固
[中图分类号] F127.8[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9-6043(2020)03-0126-03
截至2018年底,青海藏区6州30个贫困县(市)中已实现19个县的全面脱贫摘帽工作,这对于一个多民族共居、环境脆弱、地理条件特殊的深度贫困地区而言成绩是显著的。但与非深度贫困地区相比,其脆弱性的贫困特质又使其脱贫巩固工作显得尤为重要,如何巩固脱贫成效,提升脱贫质量,防止脱贫后又返贫是藏区未来脱贫攻坚工作的重心。本文运用抗逆力理论,分析脱贫后农牧民可能面临的风险因素,并通过保护因素的构建提升其抗逆力,实现脱贫的持久稳固。
一、青海藏区脆弱性贫困的区域特质与脱贫成效
(一)青海藏区脆弱性贫困的区域特质
贫困是一个涉及自然、政治、经济、教育、文化以及社会制度等在内的“结构性存在”。青海藏區的贫困问题从本质上来说根植于产生它的生态、经济和社会条件之中,自然环境恶劣,经济相对落后,又有特殊的社会文化氛围,这种自然生态和人文生态失衡形塑了该区域的慢性贫困,而脆弱性是其基本特征。
经济的发展过程是一个经济和社会结构不断转换的过程,在生态系统整体性脆弱的背景下,藏区经济长期处于低产出,低收入,物质资本积累严重匮乏;基础设施发展受困,与外界沟通不畅;教育与医疗投入不足,人力资本发展水平低,思想观念落后,现代知识和技能不足的状态,成为全国范围最广、程度最深、类型最典型、扶贫成本高、扶贫难度最大的一个特殊贫困区域。
(二)青海藏区精准脱贫成效
据青海省扶贫开发局的数据显示,截至2018年底,在藏区30个贫困县(市)中已实现19个县脱贫摘帽,567个贫困村退出、6.8万户23.9万贫困人口脱贫。贫困发生率从2015年底的20.76%下降到2018年底的4.2%,脱贫工作成效显著。但要实现贫困人口整体性的长期自我脱贫,现实中还需要做好深层次的脱贫巩固工作。
二、青海藏区脱贫巩固分析:一个抗逆力理论的构建
由于抗逆力研究的跨学科、多视角性,目前抗逆力概念在学界还没有形成一致的看法。但在形成逻辑上都包括:(1)逆境。家庭、组织和社会身处的逆境是抗逆力产生的前提。(2)个体和环境的互动。抗逆力是个体与环境在互动平衡过程中生成的理性策略。如果环境和危险因素改变,其抗逆力也会发生相应变化。(3)风险因素和保护因素的相互博弈。风险因素是指环境因素那些造成个体在生存方面更容易失败的因素。正是由于风险因素的存在,个体才能展示出其抗逆能力。而保护因素是降低或者改变由高危因素导致消极结果可能性的因素。
抗逆力理论的构建就是风险因素和保护因素的构建。该理论构建能够识别个体的资源和不足,界定危险因素和保护因素,从而为实践中如何减少危险、并采取何种增强保护性作用的策略确定方向。笔者运用该理论构建发现农牧民在藏区区域整体脆弱性贫困的外部环境下,存在风险因素上升,而自身的内外部保护因素又相对不足或作用不够,进而使这些风险因素得不到有效控制或缓解,从而存在使农牧民陷入脱贫后又返贫的可能。而要转变这一局面,就需要进行保护因素的构建,通过农牧民抗逆力的提升,降低风险因素,巩固已有的脱贫成效。
三、抗逆力理论下的青海藏区脱贫巩固风险因素分析
(一)自身内部风险:自我发展动力与能力不足
自我发展能力是指人口运用所学知识和技能,获取并利用社会资源,从而实现自身价值的能力。这种能力可表现为对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拥有的生产技能、参与市场竞争的能力、自身的物质和精神的健康等。自我发展能力越强,返贫的可能性越小。在青海藏区,自我发展能力不足受制于收入、教育、思想文化等方面的制约。
1.低水平收入,自我发展的财富积累能力不足
首先,藏区恶劣的自然条件下,结构单一、自给自足的畜牧产业生产剩余较少,当地畜牧经济难以融入区域市场,致使当地农牧民的收入处于低水平徘徊状态,表现出较高的脆弱性。虽然商品化开创了各种新的机会,但藏区农牧民的生产生活的商品化属于“生存推动的商品化”。同时,受“牲多为富,惜杀惜售”传统观念的影响,农牧民商品性收入少,影响了财富的积累。
其次,务工收入低,对转移支付依赖高。在藏区,农牧民非农务工具有“本地化”的意愿和现实,但由于产业不兴旺,就业机会少,在藏区农牧民的收入组成中,务工收入少仅占人均可支配收入的13%,而生态补偿与生态保护方面的转移支付在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的结构中达到了56%。收入来源单一,对政策的高度依赖性,意味着当帮扶政策取消后,脱贫的农牧民会面临再次返贫的风险。
2.人力资本水平低,生计能力欠缺
个体拥有的人力资本越高,其发展能力就越强,再次返贫的可能性就越小。文化与健康是人力资本中关键性的两个要素。根据第六次人口普查,藏区人们的受教育年限平均只有两到三年,远远低于青海省的六到九年。根据国务院扶贫办信息中心的数据,截至2016年底,青海藏区41.92万建档立卡贫困人口(不包含在校生并且不含学龄前儿童)中,近34%的人口处于文盲或半文盲文化程度,近64%的人口仅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而具有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的人口仅占贫困人口总数的不到1%,现代化的种养殖业所需的知识技能远远超出他们的知识范畴。因此,低人均受教育年限,阻断了贫困牧民通过学习增强技能,拓展自我生计能力的可能。同时,青海藏区特殊的自然气候以及长期养成的应对此种环境的生活、饮食、居住等诱发身体疾病的风险因素依然存在。
3.思想观念转变滞后,束缚了自我发展的动力
就文化变迁的一般规律而言,“物质文化的变迁速度总是快于非物质文化变迁。而在非物质文化变迁中,首先出现的往往是制度变迁,其次是风俗、民德变迁,最后才是文化价值观念的变迁”。在长期与世隔绝的封闭环境中,藏区农牧民形成了一套独特的思想观念来适应特殊的、恶劣的自然环境以及处理有限空间内人与人之间的互动秩序。当脱贫致富要改变其现状时,会受到来自这一思想观念的阻力,从而表现出“等靠要”的懒惰思想,自我脱贫致富动力弱。
(二)外部风险:自然环境、公共产品与扶贫产业的约束
1.自然环境脆弱
青海藏区6个州在地域上具有地貌复杂、高山、峡谷、江河密布,自然灾害频发,自然环境脆弱性较高等特征。具有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的自然灾害规律。公共的社会安全网长期建设不足,自然灾害对农牧民的冲击只能靠个人自我防范,这无形中加大了返贫的风险。有数据表明,青海藏区重灾年返贫率高达70%。
2.公共服务水平低,基础设施产品供给不足
高建设成本、高维护成本、低财政收入与高度分散居住等现实情况对青海藏区公共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公共服务供给水平的高低具有一定的抑制作用。在青海藏区,目前仍有40万人家中没有接入国家电网(俗称“大电网”)而仅靠光伏、太阳能、柴油机等方式供电。同样,青海藏区的教育和医疗事业也面临着场地、设备、专业人才匮乏的问题。而藏区的财政收入主要依靠于省级政府的转移支付。2018年,青海省地方一般公共预算收入272.9亿元,一般公共预算支出1647.5亿元,本身就是收不抵支,无法给予本省藏区充足的发展支持。落后的医疗卫生与服务条件是导致藏区因病致贫、返贫的主要原因之一。
3.产业扶贫成效不显著
首先,青海十大特色农牧减贫产业无法惠及全藏区,仅有中藏药材、牦牛肉以及饲料产业在6州藏区有分布,而贫困率最高的黄南、果洛以及玉树仅有饲料产业。其次,现有产业政策在藏区的适用度低,农牧业发展的补贴政策一般适用于规模大、集约化生产的企业。但实际能够起到带动作用的规模化企业普遍缺乏。据统计,青海省一共有11家国家级龙头企业,而仅有一家在藏区;50家省级龙头企业,只有6家分布在藏区,且主要分布在海南和海北州,最穷的黄南和玉树各一家,果洛则一家没有,产业发展的优惠政策惠及度低。而现有多数企业的产品生产又存在同质化现象严重,缺乏地域品牌和市场竞争力,抵御风险能力弱。没有优质的加工企业,农业和畜牧业的发展就缺乏动力,对增加农牧民收入降低脆弱性也就无从谈起。
四、抗逆力提升:青海藏区脱贫巩固风险防范机制的构建
基于“风险—保护”抗逆力提升机理,要实现藏区脱贫巩固,必须从“风险—保护”的对应关系出发,构建基于保护因素提升的风险防范机制,这一机制的构建需要内外部保护因素的支持体系。
(一)内部提升农牧民自我发展动力与能力
农牧民内生发展动力与能力的提升要从“扶志”和“扶智”两方面入手。
1.树立文化自信,提升发展动力
脱贫致富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扶志”就是唤醒贫困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从而调动最广泛的社会参与、降低脱贫致富的阻力,有效发挥地方优势资源是青海藏区实现稳固脱贫的关键。阿马蒂亚·森认为贫困从表象上看是收入低下,而实质上是可行能力的丧失。人的可行能力与作为人存在方式的文化是密切相关的。“文化作为人的存在方式所具有的对人的生产生活的规制作用为其存在基础,内在地规约着人类改造自然的种种实践活动”。
因此,在扶貧的过程中要改变理念,引导和激励农牧民基于自身“文化传统”的价值取向,在脱贫致富进程中感受到自己文化的价值,重新获得对自己文化的自信并凭借文化自身的动力,采取积极乐观的态度增强主动性,主动参与决策,找到对付生存困境的新的途径和方法,保障自身能实现稳定脱贫。
2.强化人力资本投资,提高自我发展能力
“扶智”就是从教育入手改变贫困群体子代的知识结构、劳动技能和价值观,使贫困群体逐渐获得自我发展能力并得到实实在在的回报,彻底实现长期自我脱贫并不再返贫。一是强化义务教育的服务供给,阻断贫困的代际传递。幼儿教育对于阻断贫困代际传递至关重要,高质量的幼儿教育项目,可以给地方经济发展带来巨大的利益和更高的人均收入。因此,当前藏区应该强化义务教育(包括幼儿教育和基础教育),做好“保学控辍”工作,提高儿童和青少年的入学率。通过学校教育学到科学知识,了解社会与世界,提高认知世界的能力。二是加强职业教育。将现代教育体系与农牧民的生产生活相结合,传播现代生产生活知识(如:机械使用技术、种植养殖技术以及市场知识;卫生、婚育知识以及子女教育知识等),让农牧民能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了解和适应全球化的现代生产生活方式,提高自我发展的能力。三是开展民族教育。通过对地方知识的学习,找到能够适应当下生存环境的种种可能,并通过文化的自觉改造来提升自我发展能力。
(二)外部协同推进:构建外部保护因素体系
有稳定的就业和持续的收入是实现脱贫巩固的基础和保障。因此,构建外部保护因素体系必须要政府的政策、产业的发展以及区域布局协同推进。
1.稳定政策性收入
第一,将短期的“生态保护资金”转化为长期的“社会保护资金”,延续对牧民实行的草原禁牧补助、草畜平衡奖励等政策性收入,弥补与非生态保护区的发展落差,确保贫困群众脱贫后不返贫。第二,完善多层次的社会保障制度,尤其是贫困老年人的社会救助与低保制度的持续性要在脱贫后能延续,以防“一脱贫就返贫”问题的出现。
2.提高产业性收入
产业发展是提高农牧民自我发展能力的重要手段。第一,从具有比较优势的产业中培育出产业优势,通过保底分红、利润返还、股份合作等方式让农牧民深度参与并能分享全产业链的增值收益。在没有产业优势的地区,可以运用土地流转或“飞地经济”的模式将资产盘活,实现牧民的稳定增收;第二,对限制和禁止开发的区域,尝试开展“轻开发”旅游业,通过产业链的延伸实施藏族文化产业的发展,带动多领域的服务业,创造多样的服务性岗位;第三,对已有的农业加工扶贫产业,以打造地理标志性产品为导向,走规模化和集约化生产。在销售上与电商扶贫项目相结合搭建线上销售平台,提高农牧民增收的可持续性。第四,政府为产业发展提供助推力。政府要充分利用藏文化传统以及现有的社会结构,在“农户+合作社”的基础上,培植新的集体经济,发挥集体经济的扶贫济困能力,增强农户的保护因素。
3.将公共产品服务与城镇建设相结合,改善外部环境
要补齐青海藏区公共产品与服务在脱贫致富中的短板,有研究认为,集中连片地区、尤其是深度贫困地区的人口最终大量外迁是必然规律,因此即便在此类地区投入资源进行基建,也只能作为一种临时性的、过渡性的工作。而将公共产品服务建设与发展小城镇相结合,一方面通过完善公共服务与公共基础设施建设推动小城镇发展,补齐短板为农牧民提供更多的就业渠道,拓宽收入来源;另一方面,通过劳务输出或异地搬迁的方式,推动农牧民进城做工或经商,在与现代文明碰撞的过程中逐渐改变他们的行为方式、思维模式和价值观念,接受新的生活方式,最大限度地激发农牧民的内生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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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凤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