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遥
(苏州经贸职业技术学院,江苏 苏州215000)
元代是我国古代壁画艺术的鼎盛时期,佛教于东汉时期由丝绸之路传入中国,经历了唐宋时期文化艺术的洗练与融合,到元代已经形成了极具完善的宗教艺术风格。元朝当局不同于其他征服者积极吸收中华文化,他们同时采用西亚文化与中亚文化,并提倡蒙古至上主义,极力推崇藏传佛教,在全国兴修庙宇、道观,起到装饰作用的宗教壁画也随之繁荣。在此之后的明清壁画,继承了元代壁画的富丽,但细节越来越多,格局越来越小,气势比不上元代壁画。一定程度上元代壁画代表了我国古代壁画的最高水平和艺术成就。此时的西方正是文艺复兴的萌芽时期,在西方历史上宗教文明是永远的研究课题。在面对中世纪艺术长期遗留下来的风格单一的公式化概念化的艺术风格,文艺复兴时代的先驱们试图做出革新,乔托(Giotto di Bondone 1266-1337年)便是其中之一,亦是最成功的一位。他被认定是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开创者和领路人,冠以“欧洲绘画之父”的美誉。
文艺复兴壁画的启蒙期正是中国壁画黄金时代的尾声。乔托出生于中国元代初年,他是公认的文艺复兴的开山鼻祖,可元代广胜寺、永乐宫这些壁画师傅们却无名无姓。文章选取元代山西广胜寺《药师经变图》与乔托阿雷纳礼拜教堂壁画进行对比,两者创作时间上较为接近,试图探索这一时期中西方宗教壁画的异同和艺术成就、艺术影响,力求起到一定的积极意义。
1935年,梁思成、林徽因在《中国营造学社汇刊》发表了考察报告《晋汾古建筑预查纪略》。其中第五卷第三期提到了广胜寺下寺元代壁画。“东山墙尖象眼壁上,尚有壁画一小块,图像色泽皆美。据说民国十六年寺僧将两山壁画卖与古玩商,以价修葺殿宇,唯恐此种计划仍是盗卖古物谋利的动机。现在美国彭省大学博物馆所陈列的一幅精美的称为“唐”的壁画,与此甚似。近又闻美国堪萨省立博物院,新近得壁画,售者告以出处,即云此寺。”[1]
《药师经变图》位于广胜寺的下寺,而当今的研究多集中在现存于广胜寺上寺水神庙的元代壁画,山西学者柴泽俊,朱希元在《文物》1981年5 期上发表了《广胜寺水神庙初探》一文,简明扼要的概述了广胜寺水神庙的状况并对广胜寺水神庙元代的十三副壁画进行了描述。还有通过壁画研究元代风俗风貌的,例如李伯萍《从洪洞寺水神庙壁画看元代地域文化》。但是关于本文选取的现存于美国大都会美术馆《药师经变图》的资料提及甚少,研究还处于初级阶段。大多数是在探讨国宝的流失以及如何保护文化遗产,例如王超《如何看到流失文物——以美国保存的广胜寺壁画为例》。
而乔托是西方艺术史中的重要人物,国内外研究乔托的资料和书籍相对丰富,大多数是针对作品的内容,风格和技法等方面进行阐述。也有一些人物传记。流传最广的是瓦萨里[Giorgio Vasari]《著名画家、雕刻家与建筑师生平》[LeVite de’Più Eccellenti Pittorl Scultori e Architettori] 简称《名人传》。经过专家的反复考证,现在人们已经知道瓦萨里的《名人传》亦存在不实之处,包括出生等。根据当时的文件记载及一些严肃的早期作者的说法,他一定曾在佛罗伦萨某著名大师的作坊里学艺,至于此人是不是契马布埃,却难下定论。
在记录乔托作品的文献中,最权威的是吉贝尔蒂[Ghiberti]的《回忆录》[I Commentarii]:在《回忆录》的第二部分,他列举了40 件作品,乔托在佛罗伦萨、罗马、帕多瓦、阿西西、那不勒斯等地的活动,回忆录里都有较为详细的记载,这份文献成了后人研究乔托的重要依据。吉贝尔蒂没有地域偏见, 不捧不踩,较为客观的评价了乔托及他的艺术作品。此外,斯塔布尔宾[James H. Stubblebine]于1969年出版的《乔托的阿雷纳礼拜堂壁画》,是汇编了研究阿雷纳礼拜堂壁画的重要论文,是研究阿雷纳礼拜堂壁画的重要资料。
帕多瓦阿雷纳礼拜堂壁画[the Arena Chapel, Padua]制作于1303—1305年,在乔托的传世作品中,它有着特别重要的地位。这组壁画的年代、归属都没有特别多的争议,当之无愧乔托成熟时期的第一件代表作品,乔托其他作品诸如年代、归属、风格的研究大多数也以次为参考。这也是本文选择这组壁画作为对比研究对象的主要原因。
乔托的研究资料较为丰富,而《药师经变图》资料较少,也未曾找到用这两者做对比研究的资料。以东西方宗教题材壁画作为对象的书籍论文中,多是从表现技法、造型体现、色彩表现方面进行对比。研究深度较浅,没有挖掘更深一层的社会原因。我们可以试图从宗教壁画的叙事方式、画师地位高低的原因等方面入手,结合东西方文化差异,进行更深一步的研究,从而丰富现有的研究资料。
阿雷纳礼拜堂中的壁画整齐有序,故事富有连贯性,一望而知,有较好的教化作用。而广胜寺的宗教壁画却没有明确的开头和结尾,它是以片段的形式相互混杂,让观者必须自己找到从迷失走向觉悟的道路。这也是中西方宗教壁画的显著差异。
乔托是“文艺复兴之父”,在西方美术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同一时期,同样是从事宗教壁画工作的广胜寺壁画师傅们,却无名无姓,甚至不能成为“画家”,只能称之为“工匠”。文艺复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是一个“天才”与“工匠”并存的时期。“天才”与“工匠”最大的差别体现在创造力上。“天才”的创造力是独特的,它也是艺术品最特殊的地方。中世纪是的艺术以手工业为主,艺术家并不受重视,他们和工人、农民的地位是一样的,当一位伟大的艺术家在突破艺术极限和创新时,“天才”就诞生了,乔托便是其中之一。西方的画家具有自由意志,会利用资助人来实现自己的目的,画家们的作品相互竞争,在国际舞台上就显得极为精致,而画家们真正目的则是扩大自己的名望。
在西方提倡艺术家发展个性之时,中国的画家(此处泛指专门从事艺术创作的人,文人画家并不在讨论之列)仍被局限于“工匠”的理念中。在东方,尤其是统一的集权制国家,资助是画家的一切,而东方只有一位资助人,那就是皇帝。皇帝以艺术来彰显自己的才华和气质,或进行宗教宣传以维护自己的统治,其目的并非提升艺术家的才华,所以画家的地位仍是“手艺人”。
这就是中西方的差异,中央集权的帝国要比西方国家更明确地控制和规范艺术创作。那种推崇个人的成就与个性创作的阶段没有在中国出现,这并不是说画家个人不重要,只是艺术创作的社会条件并没有使某一位艺术创作者比其他人更重要。而欧洲人在对“天才”画家的崇拜下,画家的雄心不会受到任何一位君主的限制。
元代宗教壁画兴盛,大批工匠走穴为各个寺庙画壁画,山西正是当时道教重地。对照广胜寺和永乐宫的壁画,其在造型、局部、敷色,尤其用笔上如出一辙,据此推测出应是同一批画师所为。中国绘画阶段性的图式都有固定的模板,陈陈相因依样画瓢。永乐宫和广胜寺的壁画继承了唐宋壁画的雄大恢弘,但更富丽一些,之后的明清壁画逐渐没落,再难见元代壁画的大气宏伟。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意大利,乔托以后有好几代壁画工匠到各个小教堂去工作,优异者就被佛罗伦萨和罗马召唤,成为名家。意大利地区的各个教堂中的壁画由哪几位大师,哪几套班子绘制,也是一目了然。寺庙壁画工程量巨大,势必集体而做。壁画的工程仅次于建筑,画师手下的学徒工匠何止百千,他们都默默的对壁画艺术做着贡献,但核心人物还是建筑师,壁画师傅,就像贡布里希的名言:“没有艺术,只有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