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方,李瑾瑾,曾辉祥
(中南大学 a.商学院; b.两型社会与生态文明协同创新中心,长沙 410083)
气候变化已是企业和社会面临的巨大挑战和风险之一。据不完全统计,中国仅火力发电每年需煤量超18亿吨,占煤炭总消耗的47%,每年产生的CO2超47亿吨,已是全球碳排放量最大的国家之一。为此,中国政府采用一系列的措施降低碳排放,如2017年启动的全国碳排放交易市场以及2018年国务院机构改革方案中要求组建生态环境部等,这些监管行动对内化企业碳排放的“外部性”具有一定的推动作用[1]。越来越多的企业也开始关注气候变化和开展节能减排行动[2]1047,并且通过向利益相关者披露企业环境或碳相关信息来创造良好的社会形象。
低碳行动迫在眉睫,政府、供应商和股东等利益相关者开始密切关注碳排放对环境和企业绩效的影响[3]347,并要求企业定量和定性地披露碳排放的信息,以便能够对企业在应对气候变暖方面的情况进行判断[2]1048,如2010年的汀江水污染事故、2011年的蓬莱19-3油田的漏油事故等,与之相关的利益相关者做出了剧烈的反应。Luo等[4]93也观察到气候变化行动的推动力来自社会、经济和监管压力,企业正通过减少温室气体排放以及制定各种战略来应对这些压力。Kassinis和Vafafeas[5]145研究了利益相关者群体的内部异质性对环境绩效的影响,发现利益相关者的特征和与企业之间的关系都会对环境绩效产生影响。通过梳理文献可发现,早期的研究较多考虑了利益相关者的压力对温室气体排放量披露情况和环境绩效的单独影响[2]1047;[5]145,鲜有研究考虑碳绩效的影响因素以及评估政治和经济利益相关者对企业碳绩效的交互影响。
鉴于此,本文实证检验了政治和经济利益相关者对企业碳绩效的独立影响和交互影响。较之于已有研究,本文的主要贡献有:(1)本文考虑到中国政治和经济的联合影响比较突出以及根据Li等[6]193的研究,将利益相关者进一步细化为政治(政府层级)和经济利益相关者(竞争者、消费者、股东和债权人),并将其纳入企业碳绩效研究框架,丰富了本领域的文献。(2)本文进一步挖掘了中国分权体制情境下影响企业碳绩效的影响因素,并通过中国经验证据进行实证研究,揭示了异质性利益相关者对企业碳绩效的影响机理。(3)已有的研究更多的关注利益相关者对环境绩效或环境信息披露的单独影响,本文关注了政治和经济相关者的共存对企业碳绩效的影响,探讨它们对企业碳绩效的替代和互补效应,促使企业识别利益相关者的不同需求,制定和调整碳减排策略,从而提升碳绩效水平。
本文的后续结构安排如下:第二部分进行了理论分析和假设推导,第三部分为研究设计(包括样本选择、数据来源、变量的测量以及模型设计),第四部分实证检验了政治和经济利益相关者对碳绩效的影响,第五部分为讨论,最后总结全文。
利益相关者指的是任何能对公司目标完成,或对组织目标实现产生影响的团体或个人,主要包括政府、消费者和债权人等[7]。众所周知,利益相关者是影响组织的重要推动力,且其观点可以在不同的研究领域中找到,如制度理论、资源依赖理论等。利益相关者理论指出,利益相关者由于所拥有的资源不同,对企业产生着不同影响,企业须关注利益相关者的利益和需求,以实现战略目标。制度理论表明,企业通过遵守其制度领域中的主导实践和利益相关者的预期来获得合法性[8],为了对制度压力做出响应,企业会积极推进节能减排和环保政策。Jennings和Zandbergen[9]两位学者最先采用制度理论来解释企业的环境管理,他们认为以法规和监管执法形式出现的强制力是企业进行环境管理的主要推动力。
先前的研究将利益相关者进行了不同的划分,Freeman[10]从三个方面对利益相关者进行了划分,分为所有权、经济依赖性和社会利益相关者;Huang和Kung[11]435将利益相关者划分为外部、内部和中介利益相关者,探讨了其和环境信息披露的关系;Rudyanto和Siregar[12]将环境、员工、消费者和股东作为利益相关者,研究了其对可持续发展报告质量的影响。总的来说,很少有研究评估政治和经济因素对碳绩效的交互影响。因此,本研究构建一个多利益相关者的分析框架,探讨了政治和经济力量如何及为什么能够推动企业提升碳绩效,着重强调了这两种力量在独立和相互依赖情况下的二重性[6]193。具体来说,本文分析了外部利益相关者如何以及为什么能够潜在地影响企业的碳减排行为,对外部利益相关者对企业碳绩效的独立和交互影响进行了更细致的研究。
考虑到中国政治和经济的联合影响比较突出以及参考Li等[6]194的研究,本文关注两类关键的利益相关者——政治利益相关者和经济利益相关者,并将其纳入碳绩效研究框架进行探讨,其中经济利益相关者结合Huang和Kung[11]438-440、Rudyanto和Siregar[12]233、Darnall等[13]的做法,将其分为竞争者、消费者、股东和债权人四个方面。
早期研究表明,政府监管和执法力度对环境绩效会产生影响[14],碳绩效作为环境绩效下更为详细的分支,由于受到来自政府的合规压力,企业会采用碳减排行动维持其合法性,提升碳绩效水平。制度理论认为,在强制性政策背景下,利益相关者可通过政治途径甚至惩罚措施对企业施加压力。
以往更多的学者将政府看作一个整体进行研究,但在中国分权的体制下,政府行政等级制度是复杂的和多层次的,会以不同的方式对企业的行为产生影响。Wang等[15]403也发现政府具有多重性,不同层次的政府对企业的环境实践产生不同的影响。一方面,较高层级政府会将环保视为实现驱动国家环境目标的重要手段,更加倾向于使辖区内的企业承担更重的环境责任和节能减排任务,而较低层级政府以经济指标作为官员升职考核的标准,官员们会单纯追求短期的经济增长,放松对环境和碳排放量的监管。另一方面,随着行政层级的增加,会面临“天高皇帝远”的情况,中央政府对地方政府的监督也会受到限制,地方政府对其企业的控制有自己的发展规划,这些规划不必与中央政府的政策相一致,地方官员可能会为增加财政收入或GDP的增长而庇护企业的环境污染行为。此外,在环境规制层面上,中国依旧采取的是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双层治理的体制,碳减排政策执行的好坏,不仅取决于中央环保部门的监察力度,更重要的取决于地方政府的执行情况。张华[16]发现地方政府之间的竞争会使环境规制政策不能得到彻底的执行,存在政策执行偏差。许多学者也指出地方政府之间会产生环境规制竞争,为拉动经济增长和提高本地产品的竞争力会降低环境规制水平,进而形成“趋低竞争”,使环境规制的碳减排绩效水平降低。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企业所处政府层级越高,碳绩效水平越高。
经济利益相关者作为与企业有经济关系的利益相关者,也密切关注企业的环境管理和碳减排行动,给企业施加经济压力,激励其实施环境政策。具体来说:
在竞争者压力方面,Grønhaug和Fredriksen[17]指出,当有两家以上的企业存在时,竞争就产生了。因此,企业在进行战略决策时,会分析竞争者的情况,考虑其所在行业的竞争强度,强度比较大时,企业会采取积极主动的策略来获取竞争优势,如环保行动、减排行动等。有研究也表明,当竞争对手对企业产生的威胁比较小时,企业更新和改进环境友好型技术的速度较慢[18]。Huang和Kung[11]439通过研究发现来自竞争者的压力会对企业管理层的决策产生影响,促使其进行更多的环境行动。因此,本文认为当竞争对手的碳绩效水平比较高时,会迫使企业提高碳绩效水平。
就消费者压力而言,随着环境污染事件的不断曝光,消费者越来越意识到企业对环境污染和气候变化的影响,他们不仅关心产品、服务的质量和公平的价格等,也开始关心企业的形象、声誉以及可持续发展[11]439。Eweje[19]指出发达国家的消费者对企业的环境绩效日益关注,关心企业的可持续发展以及不可持续行为,消费者压力会迫使企业实施环境计划。Zhu和Sarkis[20]认为,如果企业没有受到来自消费者的压力,就会抵制采取环境保护措施,会导致环境绩效不佳。因此,为了吸引和满足消费者对环境的期望,企业会迫使自己提高碳绩效水平。
在股东压力方面,股东一直被视为环境信息披露的重要目标群体。Matsumura等[21]通过研究发现,股东们向管理者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并评估公司在气候变化方面的风险和机遇,报告与气候相关的执行决策的财务后果,因此他们更有可能监控企业的碳排放计划。Cotter和Najah[22]指出大型机构投资者开始在气候变化问题上向企业施加压力,他们需要气候变化的信息来评估公司的实际价值,以促进他们的投资决策。委托代理理论也指出,大股东更倾向于监管企业,影响企业的经营决策。此外,当企业股权集中程度比较高时,企业内部会面临比较大的监管压力,会促使企业披露更多的环境信息[23],推进节能减排行动,而对于股权结构更为分散的公司来说,股东对企业监管力度较小,会影响其碳减排政策的实施。
关于债权人压力,2012年,中国银监会发布“关于印发绿色信贷指引的通知”,要求银行业利用财务杠杆推动企业开展节能减排和执行环境政策。Roberts[24]发现企业外部借款的规模越大,债权人对公司决策的影响越大,这时管理者会更愿意通过披露有关企业社会活动的信息来回应债权人。站在债权人的角度,当企业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大时,会面临着合规、处罚的风险,会损害到债权人的利益。因此,债权人关心与碳相关的债务,他们需要碳绩效的相关信息来对债务合同进行谈判,以减少不确定性和风险。
综上,来自经济利益相关者的经济压力可以激励企业采取环保措施,以改善环保表现。企业为了应对来自经济利益相关者的压力,获得更多的支持和认可,会开展更多的节能减排工作以提升碳绩效。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经济利益相关者压力会促使企业提升碳绩效。具体而言,消费者压力、股东压力、债权人压力和竞争者压力会促使企业提升碳绩效。
多利益相关方视角将企业视为利益相关者的网络中心,通过这些利益相关者交换和组合不同资源以实现某些目的[6]200。在上文两个假设中讨论了政治和经济利益相关者对碳绩效的单独作用,下面将注意力转向企业如何解决整合不同利益相关者提供的不同资源的机会(或挑战)的问题。本文首先提出一种强调政府和市场资源互补效应,随后又提出一种强调政府和市场资源的替代效应。
当企业面对不同的利益相关方时,会形成一个各利益相关方的关联网络,来自利益相关者的不同资源会进行相互融合[6]200-201。政府可以给企业提供各种补贴、资源以及政策上的支持,经济利益相关者可以给企业带来经济资源,经济压力和非经济压力同时对企业产生影响,从而使政治和经济利益相关者产生一种互补效应,共同推动企业进行节能减排,提高企业碳绩效。在新兴市场中,政府能够掌控大量资源,并通过调控或干预方式影响资源的配置,经济利益相关者的监督治理措施在很大程度上离不开政府层面的治理机制。因此,虽然这两类利益相关者对碳绩效产生的作用机制不一样,但两者最终都可以提升碳绩效。鉴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3a:政府层级与经济利益相关者压力存在互补效应,即相对于低层级政府控制的企业,高层级政府控制的企业其经济利益相关者压力对企业的碳绩效的影响更大。
不同的利益相关者对企业的诉求是不一样的,因此对企业的要求也存在差异,这种差异的存在可能会使政治和经济利益相关者两者之间产生替代效应。一方面,较高层级政府控制的企业比较关注政治导向,较少关注市场,因此对来自市场的压力反应不灵活,为了达到政策上的要求,以至于对经济利益相关者施加的压力反应较小;另一方面,隶属高层级政府控制的企业也享受着政府对其天然的“爱”,如不同程度的政策补贴、存在“预算软约束”等,这往往会导致企业市场风险意识较弱,经营绩效比较依赖于政府的资源,缺乏市场导向,进行环境投资的动力不足。研究还表明,当一个企业在财务上出现危机时,政府对于国企和民企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如果国企即高层级政府控制的企业面临财务上或者其他方面的困境,政府会伸出援助之手,助其渡过难关,然而民企即低层级政府控制的企业就会任由市场的选择。因此,隶属于低层级政府或不隶属于政府控制的企业会更具市场导向,积极应对来自经济利益相关者的压力。鉴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3b:政府层级与经济利益相关者压力之间存在替代效应,即相对于高层级政府控制的企业,低层级政府控制的企业其经济利益相关者压力对企业的碳绩效的影响更大。
本文带假设的理论模型如图1所示。
鉴于中国2011年“十二五”规划《纲要》中将应对气候变化和低碳发展作为政策导向之一,国家标准委也宣布制定社会责任国家标准以及在七省市开始开展碳交易试点工作。因此本文将时间窗口定为2012―2016年,以这五年沪深两市A股上市企业作为研究对象,选取所有2016年出具了社会责任报告或可持续发展的企业作为样本总量。基于此,我们对样本企业进行继续筛选的标准包括:(1)剔除企业社会责任和环境信息缺失公司的样本;(2)剔除列示为财务、金融行业的企业;(3)剔除ST和*ST公司的样本,最终得到288家样本公司,共计1440个样本观测值,样本企业筛选过程如表1所示。
表1 样本企业筛选过程
本文的数据来源于以下途径:(1)企业碳绩效的初始数据是从巨潮资讯网(1)http://www.cninfo.com.cn/new/index.以及和讯网(2)http://www.hexun.com/.下载样本企业的年度报告、社会责任报告、环境影响年度报告以及可持续发展报告,采用质性分析软件Nvivo11,对关键词进行检索和打分;(2)所有的财务数据来源于RESSET数据库、CSMAR数据库。此外,本文的数据处理主要借助Stata13.1软件。
1.碳绩效
Busch和Hoffmann[25]采用两种不同的指标对碳绩效进行衡量,一是基于流程层面的碳管理战略,二是基于结果层面的温室气体排放。Delmas等[26]认为以过程导向的环境绩效是减少了未来的环境影响,而结果导向的绩效是实际的负面排放。且他们观察到市场更有可能对以过程导向的环境绩效做出回应。且考虑到中国尚未建立成熟的碳信息数据库,且企业较少披露碳排放量。因此,本文根据Haque[3]355等的研究成果,采用基于过程导向的碳绩效,以碳绩效信息披露指数来衡量企业的碳绩效水平,根据《2017年CDP气候变化调查问卷》并结合中国企业的实际情况设计了14个题项,量表如表2所示,样本公司披露该项目,则取值为1分,否则取值为0分。碳绩效信息披露指数代表了企业应对气候变化所作出的内部努力,该指数越高,表明一家公司在气候问题上的行动性更强[3]355。
2.政治利益相关者
政府层级距离表示企业到中央政府的行政等级距离,它反映了中央政府持有的对企业的监督权和控制权水平,且对该特定企业的环境政策负责[15]413-414。本文借鉴刘芍佳等[29]采用的“终极产权理论”,根据上市企业披露的终极控制人的数据,将上市公司细分为非政府、县级、市级、省级以及中央政府控制这五种类型,并借鉴Li等[6]203的做法,用1到5来衡量政府层级:若公司被中央政府控制,则取值为5;若公司被省级政府控制,则取值为4;若公司被市级政府控制,则取值为3;若公司被县级政府控制,则取值为2;若公司不被政府控制,则取值为1。
3.经济利益相关者
(1)竞争者压力:借鉴王霞等[30]85的相关研究,用行业内的平均碳绩效水平来衡量。
(2)消费者压力:借鉴姚海琳等[31]的相关研究,用市场化指数进行衡量。其中,本文选用樊纲、王小鲁《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2016)》中“中国各地区市场化指数”作为衡量市场化进程的参考指标。
(3)股东压力:借鉴Fan和Wong[32]的相关研究,采用企业前5大股东的持股比例来衡量。
(4)债权人压力:借鉴王霞等[30]85的相关研究,用短长期银行借款之和除以负债总额来衡量。
表2 “企业碳绩效信息披露指数”量表
4.控制变量
参照Haque[3]355-356等的成果,本文选取的控制变量有:企业成长性(Growth)、盈利能力(Roa)、资本支出(Cap)、董事会规模(BoD_Size)、资源松弛性(Slack)、董事会独立性(Ind_Dir)、董事薪酬(Salary)、经营现金流(Cash)、公司规模(Size)、年龄(Age)、年度(Year)、行业性质(Ind)。其中,表3汇总了所有变量的定义以及计量方法。
表3 变量定义与计量
为了检验假设H1,探讨政治利益相关者与碳绩效之间的关系,构建如下模型:
CPi,t=α0+α1Gov_Ranki,t+αiControli,t+εi,t
(1)
为了检验假设H2,探讨经济利益相关者与碳绩效之间的关系,构建如下模型:
CPi,t=β0+β1Eco_Stakeholdersi,t+βiControli,t+εi,t
(2)
为了检验假设H3a和H3b,探讨经济利益相关者和政治利益相关者对碳绩效的交互效应,构建如下模型:
CPi,t=λ0+λ1Eco_Stakeholdersi,t+λ2Eco_Stakeholdersi,t×Gov_Ranki,t+λ3Gov_Ranki,t+λiControli,t+εi,t
(3)
其中,Gov_Rank为政治利益相关者,Eco_Stakeholders为经济利益相关者,具体包括竞争者(Competitors) 、消费者(Customers)、股东(Shareholders)和债权人(Creditors)四个维度;Eco_Stakeholders×Gov_Rank为经济利益相关者和政治利益相关者的交互项,Control为表3中的所有控制变量,i为样本对象,t为年度,εi,t为残差项。本文的数据选取的是2012―2016年五年的面板数据,采用混合OLS回归模型进行回归。
表4展示了样本的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可以看出碳绩效的均值为4.52,标准差为2.3,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别为1和12,说明样本企业的碳绩效水平总体还是比较低的,且各企业碳绩效水平的差距也比较大。解释变量中,政府层级的均值为2.82,标准差为1.66,表明各企业隶属的政府层级有一定的差异;消费者压力的均值为7.86,标准差为1.83,说明样本公司所面临的消费者压力还是比较大的,但是略有一些差异;竞争者压力的标准差为0.84,中位数为4.48,均值为4.52,表明竞争者压力水平处于中等水平;股东压力的均值为0.54;债权人压力的均值为0.29,中位数为0.29,表明样本公司中依靠银行借款进行融资的平均水平在0.29左右;另所选企业成长性和盈利能力的标准差分别为24.75和5.43,其中成长性的最小值为-58.22,最大值为319.49,表明企业的成长性存在很大的差异。其他控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可详见表4,这里不再赘述。
表4 变量描述性统计
为了识别检验模型中是否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本文采用Person相关性检验(下三角)和Spearman相关性检验(上三角)两种方法,表5展示了企业碳绩效水平与各变量间的相关系数的结果。结果表明,企业碳绩效与多个控制变量都显著相关,初步说明本文所构建的模型是合理的。表中变量间的关系,如政府层级、竞争者压力、债权人压力和股东压力与企业碳绩效都显著正相关,与研究假设一致。消费者压力与碳绩效虽表现出正相关关系,但是不显著,需通过后文的模型再进行验证。此外,资本支出(Cap)与企业规模(Size)的Pearson相关系数和Spearman相关系数均大于0.8,说明两者之间有严重的多重共线性。在已有的对碳绩效的研究中,大都控制了企业规模的影响,因此在进行回归分析时 ,剔除了资本支出变量。此外,大多数控制变量与被解释变量之间表现出显著的相关性。
1.主效应分析
表6是对假设H1和假设H2进行检验的结果。第(1)列是政府层级(Gov_Rank)与碳绩效(CP)两个变量的回归结果,政府层级与碳绩效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回归系数为0.193,表明企业隶属的政府层级越高,其碳绩效水平越高,假设H1得到验证。第(2)~(5)列分别是竞争者压力(Competitors)、消费者压力(Customers)、股东压力(Shareholders)和债权人压力(Creditors)的相关回归结果,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其系数为0.972、0.099、1.559和0.889,说明经济利益相关者压力对企业碳绩效的影响是显著正向的,假设H2得到验证。
表6 主效应回归分析结果
表6(续)
注:括号内为t统计量,***、**、*分别表示在1%、5%和10%水平上显著。
2.交互效应分析
表7为交互效应回归分析结果。为了避免多重共线性的问题,在构建交互项前,本研究先对解释变量进行了中心化处理,然后再进行交乘。第(1)~(4)列分别是政府层级与竞争者压力、消费者压力、股东压力和债权人压力的交互效应检验结果。可以看出,政府层级、竞争者压力、消费者压力、股东压力和债权人压力均在1%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这与前文中的结论是一致的,也验证了研究结论的可靠性。Gov_Rank×Shareholders在5%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第3列所示),回归系数为-0.444,表明当企业隶属政府层级比较低时,来自股东压力对企业碳绩效有较强的推动作用,而对于隶属于高层级政府控制的企业,这种推动作用会减弱,在一定程度上,政府层级与股东压力存在着替代效应,部分假设H3b得到验证;Gov_Rank×Creditors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第4列所示),回归系数为0.565,表明不管是企业隶属于高层级政府控制还是受到来自债权人的压力,均有助于提升企业碳绩效,在一定程度上,政府层级和债权人压力存在一定的互补效应,部分假设H3a得到验证;但Gov_Rank和Competitors的交互项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第1列所示),Gov_Rank和Customers的交互项依旧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第2列所示),表明政府层级和消费者压力、竞争者压力对企业碳绩效没有显著的交互效应,部分H3a和H3b没得到验证。
表7 交互效应回归分析结果
表7(续)
注:括号内为t统计量,***、**、*分别表示在1%、5%和10%水平上显著。
为了解决政府层级和企业碳绩效之间的内生性问题,我们构建了一个工具变量,试图通过运用两阶段最小二乘(2SLS)的估计方法进行内生性控制。我们以宏观经济政策作为政府层级的工具变量,具体来讲,根据“十二五规划”确定规划中重点支持的行业,然后确定企业是否属于支持行业。我们认为,以“宏观经济政策”作为工具变量满足相关性和外生性的要求。从相关性来看,宏观经济政策是指国家或政府调节宏观经济运行的一种政策,受宏观经济政策重点支持行业中的企业,其面临的政治利益相关者的压力会相对较大。从外生性来讲,宏观经济政策与单个企业的碳绩效不存在必然的相关性。表8展示了基于“宏观经济政策”作为工具变量的两阶段回归结果,从第一阶段的回归结果可知,IV与Gov_Rank在1%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说明宏观经济政策对政府层级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第二阶段的回归结果表明,在控制内生性问题后,政府层级仍与企业碳绩效显著正相关。
为了保证结果的稳健性,我们还进行了多项稳健性检验:(1)替换碳绩效的衡量指标。我们采用CNRDS数据库中环境优势这一指标来替代碳绩效,回归之后,与前文结论保持一致,检验结果如表9 Panel A所示。(2)缩小样本量再次进行回归。本文根据Li和Atuahene-Gima[33]对新老企业的划分,选取在样本观测期间最低经营年限大于等于8年的278家企业进行检验,结论与前文保持一致,检验结果如表9 Panel B所示。(3)为消除极端值的影响,根据Luo等[4]115的研究,对所有变量做缩尾处理后,进行检验,结论与前文保持一致,检验结果如表9 Panel C所示。
表8 基于工具变量的回归结果
注:第一列括号内为Z统计量,第二列括号内为t统计量,***、**分别表示在1%、5%水平上显著。
表9 稳健性检验
表9(续1)
表9 (续2)
注:括号内为t统计量,***、**、*分别表示在1%、5%和10%水平上显著。
在气候变化的严峻形势下,企业提升其碳绩效水平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本研究探讨了政治和经济力量如何影响企业碳绩效的问题,并针对政治和经济利益相关者的资源和需求,开发了一个多利益相关者框架来解决这一问题。
H1的实证检验结果表明,政府层级与企业碳绩效显著正相关,与以往研究政府控制对碳信息披露的影响的研究结论基本上一致。但先前的研究对政府层级如何影响企业碳绩效的关注有限,本文在中国特定的政治背景下,选取中国企业的数据作为研究对象,使本文可使用更加细微的差别来评估政府关系。研究结果表明政府层级的相关性是明显的,并且高层级政府控制的公司更有可能从这些政策、项目或资源中获益。H2的实证检验结果表明,消费者压力、竞争者压力、债权人压力和股东压力与企业碳绩效显著正相关,说明政治和经济利益相关者都是企业践行碳减排行为的一个的积极刺激因素。
然而,通过实证分析发现这两个利益相关者对企业碳绩效的共同影响更加复杂,检验了替代效应和互补效应的两个假设逻辑。一方面,本文发现政府层级与股东压力之间的交互作用呈显著负相关关系,存在着替代效应,H3b假设得到了部分的验证。也就是说当企业隶属于高层级政府控制时,股东压力对其碳绩效的影响较小。除了假设中所提到的,本文还讨论了以下两方面的原因:第一,当公司的战略决策主要满足一个特别重要的利益相关者的期望时,如高层级政府,公司在与其他利益相关者打交道的时候面临着困难,不能很好地使其他利益相关者的需要得到满足。第二,股东们会定期召开股东大会,在会议上进行讨论,这将最大限度地影响企业的管理观念和政策,因此股东压力相对于其他利益相关者的压力对环境绩效的影响更大[34],即使企业隶属于低层级政府控制,为环保问题受到处罚而使企业利益受损,股东们依旧对企业的温室气体排放和低碳行为施加比较大的压力,促使企业提升碳绩效水平。另一方面,本文发现政府层级与债权人压力之间的交互作用呈显著正相关关系,存在互补效应,H3a假设得到了部分的验证。也就是说即使企业隶属于高层级政府控制,债权人压力对碳绩效的压力依旧比较大,尽可能满足债权人的需求。说明组织能够均衡政府和债权人的利益,而且可以利用这些利益来整合资源,获得更好的结果。
但政府层级与消费者压力、竞争者压力之间的交互作用并不显著,表明政府层级和消费者压力、竞争者压力是独立地对碳绩效产生影响,不存在替代和互补效应。原因可能在于:一方面,一些企业对低碳行为的关注可能还不够;另一方面,消费者、竞争者和政府对企业都有一定的压力作用,但企业对其反应是有差别的。政府压力一般会通过象征性的或不情愿的努力得到满足,导致企业只是简单地满足政府要求的最低绩效水平,而消费者和竞争者压力需要企业采取更加具体的和不同的行动去应对。因此,政府和消费者、竞争者对企业的影响可能是单独的,消费者和竞争者对企业的压力不需要依赖政府的力量就可单独发挥作用。
基于利益相关者理论和制度理论,本文以2012―2016年沪深两市A股上市企业为样本,实证检验了政治和经济利益相关者对企业碳绩效的影响,探讨了政治和经济利益相关者对企业碳绩效产生独立影响以及交互影响的问题。研究结果表明:政府层级、消费者压力、竞争者压力、股东压力和债权人压力对企业碳绩效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政府层级与股东压力之间的交互作用呈显著的负相关关系,说明两者之间存在着替代效应;政府层级与债权人压力之间的交互作用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说明两者之间存在着互补效应;但政府层级与消费者压力和竞争者压力之间的交互作用并不显著。本研究对于厘清利益相关者与碳绩效之间的关系,以及促使企业提高碳绩效具有重要的意义。
本文的理论贡献主要有三方面:(1)本研究立足于中国分权的背景,打破长期以来将政府视为一个统一整体的观点,引入政府层级控制并分析其对碳绩效的影响;(2)本研究基于利益相关者等理论,检验了政治和经济利益相关者对企业碳绩效的影响,细化了碳绩效的研究视角,扩展了外部治理对企业环境管理的影响机制;(3)本研究将利益相关者细分为政治和经济利益相关者,并将其纳入碳绩效的研究框架,探讨了它们对碳绩效产生的交互影响是替代效应还是互补效应,丰富了利益相关者理论。
本文对我国企业的碳绩效现状具有重要的实践启示:第一,国内目前还没有针对企业碳管理披露的指南,应建立健全碳排放信息披露机制和指南以及碳信息评估和审核制度,对企业碳绩效的管理进行规范。第二,应充分发挥政府的作用,肯定高层级政府在环境管理上的主导作用,加强对地方政府的监督,并将环境治理、碳排放等纳入考核指标,促使低层级政府重视碳减排的问题。第三,充分发挥消费者、竞争者、股东以及债权人的监督激励作用,使高水平的碳绩效成为企业自主的竞争策略,从根本上推动企业进行碳排放的管理。
本文存在的局限还有待后续研究:首先,本文根据企业公布的报告对碳绩效进行打分,可能会影响到碳绩效衡量的准确性。未来可采用更为准确的衡量方法对碳绩效进行衡量。其次,本研究只选取2012―2016五年的企业碳绩效数据,没有对其碳行为进行长期的追踪。后续研究可选取更长的时间区间进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