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彤彤
很多年前,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大家出门习惯带着钱包,那时周末的书城热闹极了,我长在深圳,那时候连地铁还没有通。每次和父亲逛书城,他在自己的区域找着感兴趣的书籍,而我喜欢跑到弘文文具店瞎逛,一沓小钱揣在兜里,结账时差了一块钱,后面的叔叔直接帮着付了,就在短短的一念之间。
前几年,流行起碰瓷这个词,引发了外界的热议,当善良和良知被泼上冷水,还有谁愿意伸出一把手呢?近几年滴滴打车、老人以讨饭为名强拐女青年等事件让大众的安全感大幅降低,自我保护意识不断提高。
可偏偏,就是这份对陌生人的信任变得尤为珍贵。
有一年冬天,我买了上下两场《如梦之梦》的话剧票,上下场演出加起来时长长达八小时。演出在每年年底,票一开售,不到几分钟全部售罄,因为剧目经典,又是全明星阵容,场场座无虚席。
这是我第一次抢到票,是最高票价,坐在莲花池的位置,全场最好的观演位置。上一次看,我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抢到票,从黄牛手里买的上下两场各380价位的票,无奈加了将近六百的价格,如果是莲花池的位置,黄牛倒卖的价格便会更加离谱。
演出的那一天,我早早到了剧场,却在上半场入场之前,临时接到晚上需要加班赶策划书的通知,看来与下半场是无缘了,但是时间紧张,我根本来不及在网上把票转出去,就检了票开启了上半场的观演。
结束后,剧场门口的人大部分都去吃饭了,要不就散得七七八八,下半场不久也要开始,我的包里有着一张价值不菲的票。
门口的黄牛几个分散开站着,不远处站着一个比我年长一辈的女人,她手里捧着一束花,脸上很为难的样子。她向黄牛询问着下半场演出票的价格,表明一定要莲花池的座位。
那时我已经准备临时将票卖给黄牛,黄牛开的价在我的意料内,不会太高,但也不至于亏本。那位长辈跟黄牛周旋着,黄牛开价太高,她一直在砍价,情急下说出自己是忘带票,专门坐飞机来看演出。她衣着普通得很,手里拿的那捧花很是鲜艳,上半场我在莲花池并没有看到她,难不成只是来看下半场的?剧场门口的黄牛都成了精,见她有需求,价格上绝不松口,说他手里是最后两张票了,硬是加了两千块。
她一连着问了好几个黄牛,价格都差不多。她抱怨着,要不是忘带票,才不花这冤枉钱。她一抱怨,我才知道,这是来看孩子演出的家长。可为什么不直接让演员把她接進去呢?我很是疑惑。
“哎,你到底卖不卖?”
面前的黄牛看见我迟疑着,有些不耐烦,他在那伸手等着接票等了半天了。
对面的那个女人瞟到我手里的那张票,好像起了兴趣般地朝我走了过来。但是她的视线留在我的票上一眼后,把我当成了又一位买票的人,转脸问着我面前的黄牛票价。
黄牛开给我的价和给她价完全不一样,收票的大多不会很离谱,但倒卖的都是天价。我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和黄牛是一伙的,装着很迫切需要的模样,在我手里要原价的票又合起伙来把票高价卖出去。
我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行为,戏迷们为了看一场戏不顾一切,黄牛却抢下票攥在手里为了赚钱。
“我正好看不了,原价给你吧。”
或许是她要给孩子准备的惊喜还是什么,我没多问,她当时脸上扬起的微笑,很幸福。
她数了数钱包里的钱,把大金额的都给了我,小金额的也凑了凑,但是还差两百块,“姑娘,我出门没带够现金,你把银行卡号告诉我,我让我先生给你转过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些不妙,“阿姨,微信转账可以吗?”
她抱歉地笑了笑,“我不会弄这个啊……”
当时我正着急回公司,但是一心又担心被骗。看着阿姨的朴素极其模样,但我听到银行卡号这几个字时又极为敏感。我不由陷入了纠结,现在把票卖给黄牛还来得及。
最后,我选择相信她,留下了我的银行卡号,也给了她我的入场票。她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我一直着急往上路,没多做停留。
她身旁的那个黄牛有些无语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他应该笃定我肯定被骗了。
我看得挺开,反正就是两百块,那张银行卡里也没什么存款。要是被骗了,就当买了个教训。两个小时后,我仍然在公司加班,想着《如梦之梦》应该马上就要结束了,主演们要捧着蜡烛穿过莲花池,紧接着迎来谢幕。
我始终相信某个演员在莲花池中找到了母亲的身影,在谢幕时惊喜又感动。
而那两百相信块钱,趁着我下楼买咖啡的空,悄然到账。
信任和善意,也许真的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善良可以带着锋芒,但是不能变成荆棘,成了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