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山
行为艺术
80年代中期,受当时艺术思潮影响,很多艺术青年纷纷从西方现代艺术中寻找灵感,借鉴西方的艺术表现形式,艺术观念,一时间,各种流派、思潮纷至沓来,现代派、观念艺术、装置艺术、行为艺术等等名称都挂在了一些青年人嘴边儿上,许多美术馆都举办了各种不同形式的现代艺术展览,作品不仅挂满了场内的墙壁,一些抽象雕塑,大型装置作品,行为艺术也出现在展厅。
在一次大型当代艺术展上,展出画家老彭创作的一幅抽象水墨作品,作品画幅很大,黑白对比强烈,挂在展厅正中墙壁上非常抢眼,老彭站在自己作品前面,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对这幅作品非常满意,看着看着他突然发现身后聚集了很多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记者手里的长枪短炮都对准了他一顿狂拍,这时有几个美女过来还要和他合影,老彭虽然见过点世面,但看到这个阵势还是有点懵,但脸上依旧微笑着面对大家,不时撸撸头发,他内心有点激动,没有想到自己的作品会有这么多的人关注,谁说观众不懂抽象艺术,事实胜于雄辩,脑子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记者拿着话筒凑上前来对他进行采访:“彭老师您好,我们知道您是一位重量级的当代艺术家,观众很喜欢您的作品,在这幅作品中我们感觉到了一种深邃和困惑,具有一种内在的美,看了以后有一种震人心魄的感觉,多年来,我们只知道您一直在搞抽象水墨艺术,不知道您还在做行为艺术,我们感到很惊奇,您能给我们讲解一下您这个行为艺术的意义和内涵吗?”“行为艺术”?老彭懵了,记者见老彭发愣不说话,就指着老彭后背说,“那您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后背这个勇字是什么意思吗?我们知道,在清代的乡勇里有的在后背上貼这个字,您站在自己的作品前,带着这个勇字有什么具体的含义吗,您的这个字和您的作品是不是属于一个作品呢,你想表达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观念呢。我理解这是一个时空轮回的理念,记者说话很快,像连珠炮一样,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自己问,还自己答,根本就没有老彭插话的份儿,“勇字,什么勇字呀?”彭老师是真糊涂了,记者伸手把他后背上贴的那个大大的勇字拿着下来让他看,彭老师手里捧着字,对着摄像机的镜头喊到,这是谁贴的,这不是耍我吗!
这件事儿您听起来以为是说笑话呢吧,还真不是,类似的事情还有不少,也是一个当代艺术展上,一位年轻评论家站在一幅半抽象半具象的作品面前口若悬河,画面上有三个人物在一片丛林中,脑袋朝下悬着,脖子伸得老长,在画的下面是一个大大的月亮,评论家给大家介绍对这幅画的认识,讲的是眉飞色舞,人为什么倒着向下悬着,而不是朝上,为什么月亮是在下面,而不是在天上,从这里面可以看出,作者的观念是很超前的,从远古讲到当代,从怎么欣赏这幅作品,到作品的哲学含义,从希腊瓶画讲到了马提斯,从马远,夏圭又说到了毕加索,纵横中外美术史对这幅画进行剖析解读,观众佩服得五体投地,讲得正在兴头上的时候,从外面跑了一个小伙子,见到了评论家就喊老师,双手作揖,嘴里喊着抱歉,抱歉,实在对不起,他回过头给大家解释道,我是这幅画的作者,展览馆挂画的人把画给挂反了,我刚从展览部那里交涉回来,他们一会儿就把画给调过来,对不住大家,评论家听完以后,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开始教导起小伙子了,这就是你不对了,这幅画的真正的含义是什么,它的意义在哪里,你虽然是作者,但你可能并没有完全的理解,什么叫将错就错,你的这幅画儿倒着挂,比正着挂思想性,艺术性更强,再说了这幅画下次再参加展览时,正着挂,又是一张新作品,四周的观众都觉得评论家有道理,纷纷议论。等大家回过神来的时候,再找评论家,早没影了。
虚惊一场
那还是80年代,老师带着我们十几个人去北京郊区龙门涧那里写生,那时候知道龙门涧的还不多,去那里的人更少,一天只有一趟公交车。我们住的地方是当时去燕家台大队插队知青住的一个排房,在村子的边上,知青返城以后,这里就空了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房子里面是个大通铺,在房子的前面,是一片柿子树林,周围没有什么人家,非常的安静,环境也不错,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没有电,晚上出门儿都要打手电。
龙门涧由两条山沟组成,一个是东涧,一个是西涧,当地人去东涧的人比较多,去西涧的人很少,只有一个老汉,每天在西涧里面放马。我们每天就在这两条沟里面转来转去,画写生,待了几天,大家在这里慢慢熟悉了,闲聊时有个同学说听当地老乡讲,西涧里面闹鬼,所以人们都不到到西涧去,那个同学口才不错,讲得活灵活现,说得大家心里头都有点发虚。晚上吃完饭,大伙坐在院子里面接着聊闹鬼的事儿,天慢慢黑了,没有电,大家早早上炕,躺在被窝里接着聊,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邪乎,越聊心里越害怕,弄得大家上厕所都不敢去了,班里有个同学姓马,身高体壮,可能是被尿憋急了吧,就壮着胆子出去到屋外的柿子林里方便,我们大伙儿躺在炕上正聊得热闹呢,就听到“嗷”的一声,声音很瘆人,不像是人声,大家忙爬起来向窗外望去,就见老刘一头撞进屋来,嘴里喊着:“有东西追我,追我!白的!”大家趴在窗户上向外望去,月光下只见窗外的柿子树林里面有个白色的东西在那里窜来窜去,忽高忽低,看的大家都很紧张,过了大约两分钟,带队的徐老师抄起了一根棍子走了出去,大家都紧张地盯着他,走了十几步,徐老师站在那里不动了,突然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同学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股脑儿都跑了出去,走近一看,才发现白天不知道是谁在画速写的时候把一张速写纸丢在了树林里面,晚上被山风一吹,纸片飞了起来,由于柿子树的枝子多,树又密,一会儿贴上这棵树上,一会儿飘到了那一棵树上,在树林里面飞来飞去,老马听完闹鬼的故事,本来心里头就害怕,再加上天黑看不清楚,将飘飞的纸片当成鬼或者什么动物了,被惊吓了一场,大家看着那张纸哈哈的大笑起来,这时,那些不敢上厕所的同学赶紧抓紧时间去树林子里面方便去了。
赝 品
现在社会上仿冒名家书画的赝品很多,您走在琉璃厂的大街上会不停有人问你,“要不要名人字画,高仿的,你想要谁的都有,可以乱真。”公开的叫卖,市面上的假画水平差别很大,有的赝品水平低劣,一眼就看出是假的,有的赝品的水平很高,是高手仿的,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水平,著名画家张大千就是一个仿绘名家书画的高手,他仿了很多名家的作品,石涛、八大山人、唐寅、仇英、徐渭、董源、钱选,等等,都达到了以假乱真的水平,尤其是仿石涛的作品,已经达到了极高水平,就连画家陈半丁,黄宾虹都被他的仿作骗了,陈半丁收藏的一套石涛画的册页竟然是张大千仿绘的,画家黄宾虹被称为石涛作品的鉴定专家,却被张大千用一幅假石涛作品换回了黄宾虹手里的一幅真石涛作品,可见仿制的水平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平。假画多,受骗的人必然也就多。但是画家自己的画被人仿了,还把自己给骗了的情况就很少见了,下面就有这么一位。
画家老刘50多岁,喜欢看书,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奇闻异事,随手拈来,人送外号刘百科,老刘的名气很大,画价更是不低,学生和粉丝众多。一天,老刘正坐在画案前闭目养神,来了一位朋友,带来了一本某大拍卖公司的拍卖图录,上面有老刘画的一幅四尺整纸的山水,画得很精彩,但起拍价很低,老刘看了,心里有些不爽,这么低的起拍价,如果低价成交了,那些高价买我画的人怎么办,这不是毁我吗?以后我的画价还能上去吗?请朋友帮忙,花高价把这幅画给拍回来,于是他请了两个朋友帮忙,拍卖会上,这两个朋友很卖力气,频频举牌,价格越高越不嫌高,一副非我莫属的样子,最终一锤定音。朋友花高价把画给拍了回来,拿回家挂在了墙上,朋友们和老刘欣赏着,越看越觉得好。突然老刘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画前仔细看了看,傻眼了,坏了,这是假的,仿我的,拍卖公司有规定,不保真假。老刘只能哑巴吃黄连,自认倒霉了。
意外收获
画国画的人都有这种感觉,当我们拿着毛笔在生宣纸上随意涂抹,信马由缰的时候,往往会出现一些意外的效果,很多效果我们在刻意画的时候反而画不出来,特别是写意画。这里一方面是和国画所用的工具有关,毛笔、生宣纸、墨汁,另一方面也是跟人的性格和在绘画时的状态有很大的关系,不同性格的人在情绪激动或者消沉的时候,用笔的速度,力度,用墨的多少都不一样,就会有很多用笔和墨色的变化,这些都是随着情绪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人们常说画如其人,就是通过画面中的一些笔墨变化,线条的特点,色彩,判断出画家的性格特点,我们有时候在不经意间画出一幅作品,很难再复制出第二张,也许第二幅画得很好,但不会和第一张完全一样。
绘画过程中出现的一些偶然变化往往会收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有很多成功作品的产生都是在不经意间,无心插柳柳成荫,当然了,把美人画成张飞的也并不少见。
据说有一位著名的画写意花鸟的老画家,曾经有过一段这样的经历。写意画在画大幅作品的时候,画案放不下,一般都是把画毡铺在地上,宣纸放上面,人站在宣纸上面画,这样便于水墨的晕染和挥洒,尤其是泼墨的时候。一次老画家在画大画的时候,由于天气炎热和劳累,一下子晕倒了,屁股坐在了墨盘子上,涮笔筒里的水也洒了,家人急忙把老人扶了起来,待老人身体康复后,来到画室,看这幅被毁坏了的画作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只见摔倒时屁股坐出来几个大黑墨团,看上去就好像几片秋日里的残荷,散落在荷塘中,被碰撒的涮笔水浸染成了一片淡墨,就好似荷塘中的雾气在慢慢升腾,与几个墨团相互辉映,意境太好了,老人急忙拿起笔,加上了几棵芦苇和的荷花杆儿,又加上了一朵淡淡的荷花,画面出现了一种意想不到的意境,在画的右上角,老人题上了荷塘晨雾四个字,据说这件作品在展出的时候引起了轰动,媒体也大肆宣传,后来作品被美术馆收藏了。我曾在美术馆的藏画展览中见到过这幅作品,当时画的前面人头攒动,人们对着画面指指点点,我也站在当中寻找着,到底他一屁股坐在了哪里了呢?
我们经常说化腐朽为神奇,这件作品大概可以作为一个代表吧。
类似的情況还有不少,陕西的一位画家,在中午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将一碗青菜汤洒在了宣纸上,他将纸团了团,擦了桌子,扔在了墙角,几天以后,他在他收拾房间的时候。把这张团了的纸打开,发现被青菜汤污染的宣纸上出现了许多奇异的效果和肌理,看着很好看。于是就把它挂在了墙上,一天,画家偶然发现,这张被污染的宣纸所呈现出来的图案,与陕北的地貌非常契合,虽然有些抽象,但却具有非常优美的形式感,画家受了启发,以此为参照,创作出了一幅作品《高原之春》,他突破了以往人们画陕北时的常用的模式,加入了抽象的元素,画面显得更加抒情,唯美,又不失陕北的特点。这件作品在展出后也同样受到了人们的好评,听了这幅作品创作过程介绍以后我就想,如果当时洒的不是青菜汤,而是鸡蛋西红柿汤,那会是什么呢,会不会产生一幅《陕北之秋》呢?
其实很多事情并不是说的这样简单,老画家如果没有那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慧眼,没有能够驾驭画面的能力,没有对画面形式感的敏感和长期的艺术积淀,就是再坐出几个荷叶来,也不会有这件作品的诞生。那位陕西画家,如果没有认真的观察,对形式感没有敏锐的洞察力,也不可能在那张废纸上找到灵感,没有深厚的生活积累,也就不会有《高原之春》这件作品,这就是偶然中的必然。
和朋友们聊天的时候经常说这件事,其实生活中的废纸很多,可真正能从中发现美,找到美感的又有几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