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大革命时期是中国共产党群众工作话语初步建构与实践的重要时期,既有群众工作理论话语的科学性表述,又有群众工作实践话语的开创性探索。群众工作话语建构实践经历了植入、融合、博弈和转向的历史演进,呈现出了内容与形式的初步融合、阐释与认同的策略探索、唤醒与组织的有机整合、阶级性与价值性趋向统一的特征,彰显了马克思主义话语在中共群众工作实践中的思想引领机制、价值塑造功能、互构发展规律的实践价值。
【关键词】大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群众工作话语
大革命时期是中国共产党群众工作话语初步建构与实践的重要时期。中国共产党群众工作话语是指中国共产党把能体现党对人民群众要求的思想观念、政治主张、价值理念和道德规范的话语,借助群众工作载体而按照一定的话语方式建构起来面向人民群众进行言说的话语有机整体。①中国共产党群众工作话语既“是思想与知识的表达,也是反映实践过程、引导实践发展的观念体系”②。正是由于中国共产党凭借这套独一无二的群众工作话语,深入细致地宣传、组织和发动群众,使马克思主义话语说服力、感染力和吸引力不断增强,使一盘散沙的中国人民逐渐被组织起来,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国民革命运动高潮。因此,梳理和总结大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群众工作话语实践,辨识其内在特征及价值,对于进一步深化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群众工作历史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大革命时期中共群众工作话语的历史回溯
话语体系是主体通过系统的语言符号,并按照一定的内在逻辑来表达和建构的结构完整、内容完备的言语体系。③话语不但是群众工作的交流工具,而且也是包含着某种权力的群众斗争手段。谁拥有了群众工作话语权,谁就可以向人民大众做出符合自身要求的解释。大革命时期群众工作话语不仅是马克思主义语言符号的传播与普及,也是马克思主义思想内容和知识体系的嵌入与建构,更是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权探索与实践的过程。
(一)建党前后植入群众工作的俄式话语
自建党伊始,充满了“俄国味道”的俄式话语开始被嵌入中国共产党话语系统。基于国情的相似和对苏俄革命的膜拜,中国共产党认为只要坚持“走俄国人的路”,中国革命胜利就为期不远,但是早期共产党人对于如何搞共产主义并不很清楚,只有仿照俄国“首先要信仰马克思主义,其次是发动工人,建立无产阶级专政”①的革命模式。所以,传播马克思列宁主义话语和开展工人运动实践就成了中心任务,开启了群众工作话语体系建构实践。
建党初期群众工作话语体系在照搬俄式话语同时,也开始了对其中国化的探索。一是唤醒群众的理论话语。李大钊比较重视农民思想理论教育,积极探索将马克思主义话语“怎样应用于中国今日的政治经济情形”②,较早地提出了马克思主义与工人运动、知识分子与工农相结合的思想,號召知识青年到民间和农村去。党的一大后,陈独秀签发的第一份文件《中国共产党中央局通告》就对如何向群众传播革命思想提出了具体要求。陈独秀发表的文章《马克思主义学说》比较系统地阐述了剩余价值、唯物史观、阶级斗争、劳工专政等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学说和无产阶级革命理论。二是唤醒群众的实践话语。深入工人中用浅显通俗的话语解释“劳工神圣”的道理,揭露资本家剥削压迫工人的秘密,启发工人的阶级觉悟,如“改名换服”的俞秀松深入工厂做工以接近工人。各地中共组织出版《劳动界》《工人周刊》等以工人为主要对象的革命刊物,使马克思主义话语润物无声地融入工人斗争实践。中国共产党以俱乐部、夜校等形式把工人组织起来,建立工会,通过罢工实践教育引导群众。因此,中共提出的一系列政治主张很快赢得了工人们的认同并转化为罢工斗争的行动实践,如开滦五矿工人发出“为生存而战,为自由而战,打倒军阀警察,打倒外国资本家”③的怒涛般呐喊,标志着工人由自在阶级向自为阶级转变,推动着群众工作话语实践进入新阶段。同时,中共在农、青、妇等群众中的话语影响力、辐射力也得到进一步提升。
(二)大革命时期群众工作融合的国民革命话语
“二七惨案”后,中国共产党认识到要推翻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统治,仅凭工人阶级“孤军奋斗”是不够的,必须和其他革命阶级联合起来共同行动。而此时正处于“寻路”阶段的孙中山和国民党也对苏俄、帝国主义及工人运动有了新认识,得出了与中国共产党基本相同的结论。在共产国际斡旋下国共实现合作,促使建党初期的工人话语开始向国民革命话语转变,推动了马克思主义话语与中国革命实际的初步融合。
国共合作后,中共开始登上了更为广阔的社会政治舞台,群众工作话语开始向全国延展。一方面工人运动走向复兴。广东设置了领导工人运动的机构——工人部,发起劳工统一运动,召开广州工人代表大会和全国铁路工人代表大会,采取保护和支持工人运动的政策影响带动了湘赣等地的工人运动,特别是五卅运动、省港大罢工把工人运动推向高潮,为此后掀起的北伐进军和土地革命风暴奠定了群众基础。此外,全国其他地方工人罢工斗争也是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如上海南洋烟厂、汉口人力车夫、苏州机器工人等大规模罢工运动。另一方面农民运动日渐高涨。随着农民群众在国民革命运动中作用的彰显,中国共产党设立了领导农民运动机构——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农民协会和农民自卫军被广泛组建,党员深入农村领导农民开展反帝反封建斗争,最引人瞩目的是彭湃领导的海陆丰地区农民运动。到北伐前,广东省乡级的农民协会增加到4700多个,会员增加到70万人,农民运动讲习所累计培养了近800名农运骨干人才,沐浴着国民革命话语光辉的广大人民群众开始觉醒了。
(三)大革命时期群众工作话语博弈的僵局形成
国共合作后,国民革命话语在凝聚各阶级联合斗争的革命实践中发挥出巨大功效,但由于共产国际“从1923年开始就表现出重国轻共,全力支持国民党的倾向”①,采取以忽略和牺牲中国共产党利益的党内合作方式,导致中国共产党在壮大国民党与开展工农运动之间徘徊不定,三民主义话语与共产主义话语之间分歧越来越大,群众工作话语权争夺日趋激烈,国民革命内在的“痼疾”不断滋生。
国共合作后,苏俄、共产国际,国民党及共产党三方的分歧日渐公开化,对于国民革命的观感开始分化。就苏俄、共产国际而论,在华寻找盟友目的在于保卫苏俄国家利益,这是不容置疑的,所以才会牺牲中国共产党利益和限制工农运动,而独对蒋介石、汪精卫,抱有幻想。苏俄、共产国际驻华代表之间对于中国革命问题的认识也多有分歧,在迁就纵容中助长了国民党右派嚣张气焰,最后还把失败的罪过“归咎”于中国共产党。就国民党而言,决不允许苏俄、中国共产党碰触自己的合作底线,直至不惜开除共产党,反对苏俄;国民党右派掌握军权后大肆进行“清党”“分共”活动,充当大地主大资本家的“代言人”,血腥打压工农群众运动,遏制和消弭中国共产党在群众中的影响力,加速了国共分裂。就中国共产党来说,为避免陷入“依靠军阀反军阀”的革命逻辑,维护和发展广大底层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中国共产党在争取自身独立和群众工作领导权、话语权方面不懈斗争,但始终未能冲破俄式话语禁锢和国民党右派的欺骗,反而被共产国际驻华代表越俎代庖,使群众工作陷入“上层右倾,下层左倾”的困境,并最终失败。恰如维经斯基所说:“中国的解放斗争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在这种斗争中保持真正的革命策略又是多么的困难,一方面要冒陷入机会主义的危险, 另一方面又要冒过左和破坏必要的民族革命统一战线的危险。”②可见,国共话语博弈的实质是阶级矛盾无法调和所致。
(四)北伐时期群众工作转向的工农革命话语
中共四大首次提出了无产阶级领导权思想和工农联盟问题,即保证党对群众工作的领导权、话语权,“抓住被压迫的各社会阶级的力量”“努力获得最大多数农民为工人阶级之革命的联盟”③,进而把“引导工人农民参加国民革命”作为“我们的中心工作”④。由此,马克思主义群众观和群众意识开始形成,群众性政党建设和群众工作话语建构开始进入新阶段。
革命经验可以借鉴,但绝不能“孔步亦步,孔趋亦趋”地照搬。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共产党人没有照搬俄式话语,开始对大革命时期群众工作话语进行大胆探索。1925年1月,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文章中对人民群众阶级划分做出了新的表述,明确了敌我友,为处理同资产阶级关系提供了重要理论支持。自此毛泽东开始以主要精力研究和领导农民运动。1926年1月,毛泽东在《中国农民中各阶级的分析及其对于中国革命的态度》中运用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话语深入剖析农民阶级,“基本上解决了在农村中依靠谁、团结谁、反对谁的问题”⑤,初步形成了关于农村阶级分析理论,为中国共产党组织和发动农民参加革命提供了理论指导。1926年9月,毛泽东在《国民革命与农民运动》一文中提出“农民问题是国民革命的中心问题”的论断,指出了“中国的农民运动乃政治争斗、经济争斗这两者汇合在一起的一种阶级争斗的运动”①,明确了革命的主要對象和依靠力量。这是完全不同于俄式话语范式的新表述。如果说群众工作话语存在着一个最早的“话语文本”,那么当属毛泽东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毛泽东实地考察农村后敏锐地洞察到农民具备革命“潜能”,认为农民一旦被组织起来,“其势如暴风骤雨,迅猛异常,无论什么大的力量都将压抑不住。”②更为重要的是,毛泽东的农民话语实践确实引领了湘鄂赣粤等省的工农革命风暴。毛泽东独创性的工农革命话语是大革命时期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中国化开始转向的重要标志,它不但是对中共中央高层的右倾话语的抗议,“而且是一个对整个共产国际路线含蓄的攻击”③和对迷信“城市夺权”教条话语的挑战。总之,大革命时期群众话语建构实践并非在既定的、预想的轨道上运行,而是一个在实践中不断“试错”调适的过程,其核心是争夺革命与群众的主导权、话语权。
二、大革命时期中共群众工作话语的特征分析
历史实践证明,任何照抄照搬的话语模式都不能解决中国革命问题,只会削弱和丧失群众工作话语权。大革命时期群众工作话语是中国共产党话语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既具有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的一般特征,又具有群众工作话语体系的独特属性。
(一)群众工作话语内容与形式的初步融合
群众工作话语在明确了主体与客体之后,就需要考虑其“说什么”内容与“怎么说”的形式问题了。事实上,马克思主义话语传入中国之始,这种“舶来品”就已经在寻求与之相匹配的“民族形式”,即中国化形式。“中国共产党自一九二一年产生以来,就以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真理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为自己一切工作的指针”④,由此决定了建党初期群众工作话语必然“充满了俄国的味道”⑤,浸染了共产国际的话语底色,例如“阶级”“阶级斗争”“布尔什维克”等话语。马克思主义话语通过出版刊物、举办研究会、开展平民教育等形式,在与非马克思主义话语交锋论战中开始逐步走向群众。从1921年下半年开始到1923年2月,工人罢工运动开始达到高潮,安源路矿工人罢工、京汉铁路大罢工等都是与工人切身利益联系起来,从改善工人经济待遇逐步过渡到争取政治权利,并延展到农民运动、青年运动和妇女运动。可见,群众工作话语的内容和形式必须要“以地点和时间为转移”⑥,关键在于实现二者的中国化、民族化融合。
国共合作后,中共群众工作话语实现了由工人话语向国民革命话语转变,适时派生出了“打倒列强,除军阀”的群众动员话语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新三民主义话语。应当说,这是中共群众工作话语建构的新契机,也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新表述。中国共产党在国共合作语境中诠释的具有初步中国化的国民革命话语,赢得了广大人民群众接受与认同,促进了全国范围内轰轰烈烈的工农运动开展,有力地支援了北伐战争,使中共的阶级基础和群众基础进一步巩固和扩大。但由于中国革命的异常复杂性和实际工作经验的不足,加之国际路线话语的分歧消磨,这种内容和形式初步融合的群众工作话语终不敌强势的军阀独裁话语。而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共产党人运用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工具,逐渐探索出一套迥异于俄式话语的更具生命力的群众工作话语——工农革命话语,形成了民主革命时期中共群众工作话语发展的“燎原之势”。
(二)群众工作话语阐释与认同的策略探索
话语体系建构的前提在于阐释,关键在于认同。群众工作话语建构的前提在于向人民群众做好阐释,才能启发群众革命觉悟,赢得群众支持和认同,进而将政党的政治主张化为人民群众的实践行动。中共建党初期,以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话语为内核的群众工作话语通过多种形式、载体和渠道向人民群众阐释,进而说服群众赢得认同,比如中国共产党借助对各种纪念日宣传活动,以召开纪念大会、发表纪念文章、发布通告和标语口号等,在人民群众中传播和表达了党的政治诉求,激发群众革命斗志,掌握群众工作主动权、话语权。
群众工作话语阐释与认同体现在对辛亥革命“教训话语”和十月革命“经验话语”的建构策略上。一方面,总结辛亥革命教训以树立群众工作话语的权威性、合法性。辛亥革命给中国人民的心理震撼是巨大的。在西方,“上帝死了”以后曾在社会价值领域引起了巨大波动;在中国,“皇帝没了”以后人们也面临着新权威和新秩序的选择。①事实上,中共建党前后对辛亥革命纪念话语表述就有明显差异,国共合作后中国共产党开始对纪念话语的宣传主题和具体方法做了专门规定,例如中国共产党中央机关报《向导》开设“双十特刊”以纪念辛亥革命。这也是辛亥革命纪念话语的发端。随后,陈独秀的《辛亥革命与国民党》《反动军阀专政下的双十节》和彭述之的《辛亥革命的原因与结果》《怎样纪念今年的双十节》等文章在总结辛亥革命教训的基础上明确今日革命对象和任务,呼吁广泛动员群众参加革命,使得中国共产党纪念话语获得了阐释与认可的正当性、说服力,为建构群众工作话语奠定了思想基础。另一方面,利用十月革命纪念话语以提升群众工作话语体系影响力、认同力。十月革命的胜利使中国人民看到了民族解放的曙光和社会主义美好前景,并在实践中很快得出“以俄为师”“走俄国人的路”②的结论。1927年3月,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指出,农村借十月革命纪念活动提升了群众工作话语体系影响力和认同力,取得了震动农村的政治宣传效果。同时,运用十月革命纪念话语有助于中国共产党协调与苏俄、共产国际关系,赢得舆论支持和国际认同,减少群众工作话语建构过程中的“认知障碍和实践阻力,掌握了中国革命的话语权,进而掌握了中国革命的领导权”③。
(三)群众工作话语唤醒与组织的有机整合
话语体系功能在于能够以满足群众需求的形式唤醒群众及其革命觉悟,以争取和动员群众自愿参加革命活动。中共群众工作话语建构与满足群众需求的有效组织动员分不开。中国共产党始终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思想,通过多种途径传播和宣传马克思主义话语,向人民群众描绘未来社会主义美好蓝图;从改善生活境遇入手激发和鼓动工人积极行动起来,为争取更多权利而斗争,如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就为工人办过学校、读书处、图书馆和消费合作社。在城市,开办平民小学和工人补习学校,编写工人读本,帮助工人阅读工人刊物,用浅显易懂、生动活泼的群众话语宣传“劳工神圣”“工人力量大于天”“有工大家做,有饭大家吃”的革命道理,启发工人革命觉悟。在农村,从农民自身实际出发普及政治宣传、办农民学校、农民合作社,修道路塘坝,发动农民减租,打倒土豪劣绅,使农民生活大为改善,增强了群众工作话语的说服力和吸引力。
组织及组织化生活是中共群众工作话语的重要话语场域。中共群众工作话语正是依靠各类群众组织从一般到具体,再到一般,再到具体的无限循环中将中共的思想主张化作群众实践,并在短期内将群众运动发展到全国。建党之后,中国共产党成立了“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对旧式工会进行改造,先后成立了全国总工会、中国社会青年团、农民协会、工人俱乐部、工人部、农民部、妇女部、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农民运动讲习所等不同层级组织。到1926年上半年,全国组建工会组织699个,发展会员124万,领导罢工200多次,仅“湖北地区到1927年3月初,已成立县農民协会的有22个县,正在筹备的有21个县,已经建立的区农民协会350个,乡农民协会3160个,会员达80万人。”①正是中国共产党将个体群众系统化到全国性串联的组织网络中,群众工作话语符号才能在这个空域内迅速传导、扩散并付诸实践运作起来,发挥了最大限度组织动员群众参加革命的独特功用。
(四)群众工作话语阶级性与价值性趋向统一
中国共产党是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且与工人运动相结合的政党。这决定了中共群众工作话语必然是阶级话语和价值话语相统一的话语体系。在民主革命语境中,中国共产党十分重视群众工作的阶级属性和阶级话语,意在分清革命的敌我友,实现真正的团结以攻击真正的敌人。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中就运用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话语对中国社会及群众做了初步划分,厘清了人民群众内涵和群众工作对象,为建构群众工作话语提供了理论依据。实质上,人民群众的革命斗争就是阶级斗争,但这种阶级斗争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运动。虽然毛泽东的阶级话语带有明显的“越穷越革命”的话语逻辑,但也恰恰契合了恩格斯“劳动阶级通常都是贫穷的”②话语论断。正是这种话语逻辑使中共群众工作话语在中国社会最底层群众心里获得了革命的正义性、合法性。
群众工作话语的阶级属性很重要,但对于广大群众而言,其价值属性更为重要。中共秉承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观,在坚守人民群众历史主体价值的同时,始终为人民群众根本利益而斗争。在城市,组织发动香港海员、长辛店铁路工人、安源路矿工人以罢工求生存,当看到罢工胜利带来的改变时工人们由衷地感叹:从前是“工人牛马”,现在是“工人万岁”。在农村,农民运动通过农民协会集中了“一切权力归农会”,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反对苛捐杂税、减租减息减押、改良封建习俗等运动,使农村呈现出了新面貌。1926年,中共在《告农民书》中明确指出,要解除农民疾苦唯有实行“耕地农有”,才能使农民真正享有土地,如果无法满足农民土地需求,他们就不可能真正拥护革命。虽然“耕地农有”话语不可能在大革命语境中实现,但毕竟反映出中国共产党“为民立命,为民谋利”的价值诉求。这也使中共群众工作话语被赋予崇高的价值属性,使其在大革命时期产生了巨大的感召力、动员力,吸引着亿万群众前赴后继,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
三、大革命时期中共群众工作话语的实践价值
能否建构群众工作话语并不断提升话语权,直接关系到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斗争的胜利,关系到中国革命的胜利。大革命时期中共群众工作话语建构既有成功实践与失败教训,又有俄式话语移植痕迹与中国化创新探索,初步彰显了中国革命发展新方向,闪耀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时代光辉和实践价值。
(一)初步凸显了马克思主义话语在群众工作中的思想引领机制
话语实践不仅是话语表述问题,更是话语实践问题。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的过程也即中国化的开始,这也必然要求建构与中共群众工作相匹配的权威话语系统,即中国共产党的群众工作话语。历史地看,群众工作话语只有在中国特定实践语境中才有其实践价值。在传统的封建王朝里,以儒家话语为核心的封建王权话语里是不可能产生马克思主义群众工作话语;在未来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社会里,无国家、无阶级了,自然也不需要存在具有意识形态色彩的群众工作话语。可以说,大革命时期中共群众工作话语的初步建构是对中国传统文化中儒家话语的挑战,是对中国农民革命话语的超越,是对资产阶级启蒙式革命话语的弥补,更是对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话语的实践。
马克思主义群众工作话语的本质在于“以主张取胜”,即在群众中实现理论话语向物质力量转化以重构社会秩序。中共群众工作话语既然是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话语逻辑里延展的,其宣传、联系、组织和动员群众必然要以本土化的民族形式呈现,才易于被广大群众理解和接受。中共群众工作正是注入了马克思主义革命话语的“新鲜血液”,通过开展纪念活动、平民教育,出版多种报刊,启发了工人群众的革命觉悟,才出现了工人运动第一次罢工高潮。大革命时期,马克思主义话语与旧三民主义话语融合而产生的新三民主义话语,引领着各阶层群众实现了大联合,给军阀以毁灭性打击。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共产党人没有照抄照搬、盲从盲信俄式话语,而是立足中国革命语境尝试运用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话语,大胆对革命实践中的社会阶级问题、農民运动问题进行重新考量,对群众工作领导权、工农联盟等问题进行创新探索,初步在群众工作实践中确立了马克思主义群众观,为中国革命开辟了新方向新道路,特别是湘鄂赣粤地区农民运动的实践成效与大革命后期的右倾话语实践形成鲜明对比,充分彰显了中共群众工作话语在坚持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中的引领价值。
(二)初步诠释了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话语在群众工作中的价值塑造功能
意识形态是由一定的话语及话语体系来承载的。一定的意识形态形成以后,必然在社会上形成相应的话语系统,即一套特有的名词概念、表达方式和思维方式等等,用以阐释、传播意识形态的基本观点。①同时,两者在一定历史阶段又是相互适应、相互作用而不断变化的,存在着辩证关系。话语既具有被构成性,受到外在的社会因素影响与制约,同时又有建构性,“在意义方面说明世界、组成世界、建构世界”②,如建构社会身份、社会关系及知识和信仰体系,以此改变和再造社会。同样,话语体系在大革命时期群众工作中也具备上述机制,并得到初步彰显。
在民主革命语境中,作为意识形态重要内容和表征方式的话语体系,在群众工作中发挥着建构中国共产党权威身份、合法社会关系、正义革命角色以及马克思主义知识、信仰体系的重要功用。一是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以马列主义理论为指导,是新型的工人阶级政党。它与其他政党不同的是,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运用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话语来观察中国革命问题,选择“以俄为师”,视“俄国十月革命道路”为中国革命“不二法门”,进而深入到知识分子、工人中做宣传和发动工作,所以被军阀统治势力所不容,以“过激主义”予以残酷镇压。正是在此过程中,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开始厚植在人民群众心里,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主张、正义行为、权威身份开始日渐得到广大人民群众接受和认同。二是群众工作话语合法性建构,必须充分利用传统革命话语资源。虽然马克思主义话语给中国革命注入了新鲜“血液”,增强了群众工作意识形态话语的阐释力,但中国社会旧有的价值判断和文化方式仍然沉淀在人们的价值观念中,无论是儒家革命精神,还是农民革命思想,无一例外地体现了革命话语与社会实践的交汇交融,这也为中共群众工作话语的传播与认同奠定了思想基础,特别是中国共产党充分借助对五四运动、辛亥革命纪念话语的发掘,激发了群众的革命斗志,赢得了群众的支持与认同。三是十月革命后中国共产党开始用无产阶级世界观、价值观观察分析中国革命问题,并建构群众工作的知识体系、话语体系和信仰体系。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和理论观点的译介、传播,各类启发工人阶级觉悟报刊的出版,各类工农青妇群众组织的建立都在实践中为人民群众建构了一套马克思列宁主义话语的传播体系,如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阶级斗争学说等。正是由于这些马克思主义知识话语的宣传与传播,促使了中国早期的先进知识分子转向信仰马克思主义,并终其一生为其奋斗不息,影响和吸引着越来越多的革命群众投身革命,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
(三)初步掌握了马克思主义话语在群众工作中的体用互构规律
话语既是一种表现形式又是一种行为方式,其本质在于话语互动中的实践运用。中共是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和始终为人民利益而奋斗的政党。做好群众工作,必然要求坚持以马克思主义群众观为指导,以群众工作实践促进马克思主义话语中国化,如此才能实现二者之间的互动相融。这两者之间的中介就是中国共产党。所以,中共自觉在实现群众利益实践中促进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与群众工作相融合,积极推进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
中共群众工作话语随着实践发展而变化。建党之初,中国共产党恪守“城市暴动夺权”的革命模式,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宣传和鼓动工人运动实践中,坚信只要唤醒工人起来斗争,就能像俄国一样取得革命胜利,但如何“唤醒”工人?中共二大制定了“到群众中去”的切合实际的斗争策略,以建设一个大的“群众党”,进而扩大中共群众工作话语的政治影响力。“二七惨案”之后,中国共产党认识到无产阶级“如果单凭自己一个阶级的力量,是不能胜利的。而要胜利,他们就必须在各种不同的情形下团结一切可能的革命的阶级和阶层,组织革命的统一战线”①。在确定建立民主联合战线政策后,中国共产党加快了与国民党的合作,工农运动得到了复兴,特别是1925年五卅运动将工人运动推向高潮。与此同时,大革命中崛起的新军阀开始扼制和摧残刚刚兴起的工农革命话语,这固然与马克思主义理论掌握不够系统和建党初期的工作重心有关,但根本原因还在于马克思主义理论与群众工作没有有效融合,时时受到左与右的错误路线话语干扰所致,给群众工作造成了严重损失。但中共对农民问题的认识却不断深化,提出了要随时随地启发农民阶级觉悟、将经济和政治斗争结合起来鼓动农民等新话语,以组织引导农民走上革命之路。在农民话语实践中,毛泽东撰写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中国农民中各阶级的分析及其对于革命的态度》《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等文章对农民问题进行了科学分析,初步形成了农村阶级分析的话语体系和理论体系,为中共制定正确的农村农民政策提供了理论支持。可以说,群众工作是变化发展的实践活动,发挥马克思主义话语的实践价值就必须要推进中共群众工作话语在实践中不断丰富和完善。两者实践中互动相融发展的结果和规律,既从理论上说明了马克思主义话语的真理性、实践性,也在实践中佐证了中共群众工作坚持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的正确性、科学性。
(陈杰,法学博士,信阳师范学院当代马克思主义研究所副研究员、硕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