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银发人才中心给中国老年人再就业的启示*

文 婧

日本银发人才中心给中国老年人再就业的启示*

文 婧

（深圳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深圳 518055）

人口老龄化的增长必然会带来一系列的社会问题，比较突出的一个社会问题是老年人的社会孤立与贫困。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各国政府做了各种各样的努力。日本为了应对这一社会问题，从上个世纪70年代开始进行研究与实践，未雨绸缪创建了银发人才中心。银发人才中心给日本的老年人提供了参与社会劳动的机会，为减少老年人的社会孤立与贫困、部分纾解劳动力短缺的困境以及活化地域经济做出了不少贡献。日本银发人才中心的发展模式为我国老年人再就业提供了有益的经验与启示。

社会孤立与贫困；老年人的社会参与；活化地域经济

日本于上个世纪70年代进入老龄化社会。根据2016年9月日本内阁府发布的《2015年日本老龄社会白皮书》显示，日本65岁以上的老年人口达到26.7%，超过了世界卫生组织评定的21%这条红线，这也就意味着日本成为了世界上唯一一个步入“超老龄社会”的国家。

伴随着人口老龄化的不断增长，无可避免地必定会产生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其中比较突出的一个社会问题就是老年人的社会孤立与贫困。不过，这里所谓的贫困并不单单指物质生活上的贫困，还包括精神层面的贫乏，老年人由于不再工作，与社会之间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少，因此很容易导致与社会的严重脱节，造成老年人的社会孤立与贫困。

日本为了应对这一社会问题，在努力确保老年人参与社会劳动的机会、减少老年人的社会孤立与贫困方面进行了很多的研究和实践，成效显著。笔者在这里特别介绍他们的银发人才中心。

1 银发人才中心的起源和发展

日本的银发人才中心是一项为老年人提供就业机会的事业。目的在于促进老年人的社会参与与地域贡献，减少老年人的社会孤立与贫困，让地域充满活力。它以社会功能为主，同时兼具经济功能，是地域性的社会活动组织。

日本的银发人才事业发足于1974年在东京都创设的“高龄者事业团”。在此之前，日本的就业措施，一直都是从劳动和福祉两个方面来推进的，但是，自从70年代日本进入老龄化之后，随着老龄化进程的加速，老年人的就业需求越来越多样化，渐渐产生了跨越劳动和福祉这两个领域的就业需求，一些老年人退休之后，害怕脱离社会，希望通过再就业来维系与社会的联系。于是，日本就有了新建一个就业体系的构想。创设一个非政府组织，针对这些有就业意愿的老年人，根据他们的能力和意愿，给他们提供短期的工作机会，而且这个组织由当地的老年人自主经营。

1975年，日本成立了“江户川区高龄者事业团”，这是日本银发人才中心的试点。后来，这个发足于东京的高龄者事业团事业逐渐扩展到了全国，1980年，日本正式成立了银发人才中心。随着银发人才中心的不断发展，1986年，日本制定了《高龄者雇用稳定法》，银发人才中心正式成为受法律保护的公益法人。

1991年，日本神奈川县逗子市设立银发人才中心公营企业，自此，银发人才中心开始企业化。为了银发人才中心的进一步发展，1996年，日本修订法律，以都道府县为单位，设立银发人才中心联合会。2000年，日本对《高龄者雇用稳定法》进行了修订，添加了“临时就业”、“短期就业”的内容。2003年，日本再次修订《高龄者雇用稳定法》，创设了银发人才中心劳动派遣事业。2009年，银发人才中心召开会议进行预算审核，确定哪些机构有存在的必要，哪些机构可以削减，然后再安排往后的预算。2014年，兵库县养父市以国家战略特区的身份，提出将银发人才就业一周20小时的时间限制延长到30小时。这一年，日本再次修订《高龄者雇用稳定法》（职业介绍免费改为收费），同年，松山市银发人才中心设立了“生机勃勃工作中心”，将普通雇用也纳入其中[1]。

2 银发人才中心的组织结构与组织理念

日本银发人才中心的组织理念是“自主、自立”，事业理念是“合作、共助”。提出这个理念的是银发人才中心的创设者大河内一男先生，这也是老人福利法第3条第2项“应该根据老人的个人意愿及其能力提供给其从事适当工作的机会与参与社会活动的机会”以及老人福利法第3条第1项“努力活用自己的知识以及常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参与社会活动”的体现。

日本的银发人才中心有三重构造。最上面的是全国银发人才中心事业协会，中间是各都道府县银发人才中心联合会，最下面是市区町村银发人才中心。但是，并不是以全国银发人才中心事业协会为顶点的上下关系的统一管理的权利系统。全国银发人才中心事业协会是以各都道府县银发人才中心联合会以及银发人才中心为会员的社团法人，各都道府县银发人才中心联合会是各都道府县内的银发人才中心为会员的社团法人，市区町村银发人才中心则是登录会员运营的社团法人。如图1所示，他们全部都拥有自己的总会，由会员组成的总会是最高决定机构，下设理事会、以及事务局（办公机构），全部实行民主自治。

注：来源于日本塚本成美《变革期的银发人才中心》

3 银发人才中心的运作模式以及服务内容

银发人才中心以市、町、村等地方自治体为单位，虽然有来自日本中央政府的补助，但是现在基本上都是独立的经营个体。参加的会员主要是退休以后或者当地60岁以上的居民，只要参加讲座并交纳会费①之后就可以入会。截至2017年，日本全国的银发人才中心达到1325个，会员达到71,3746人，签约金额达到3166亿日元②。

银发人才中心接受政府机关、家庭或者企业的委托，然后从会员中派出合适的人去完成工作。工作完成之后，委托单位将酬劳付给银发人才中心，再由银发人才中心将一定比例的酬劳付给该会员。当然，银发人才中心有别于一般的就业中介公司或者人才派遣公司。首先，如表1所示，银发人才中心承接的大部分都是一些临时的、短期的、简单的工作③。所以银发人才中心并不保证会员有固定的收入。同时也不必担心银发人才会抢走年轻人的工作机会。其次，银发人才中心的会员不享受劳动保险，为了防止任何意外发生，银发人才中心会帮会员投保伤害保险，也会特别注意接受的工作内容，避免意外或者伤害事故的发生。

图2 日本银发人才中心历年入会人数

注：图2，图3数据来源于日本全国银发人才中心事业协会官网统计数据

银发人才中心比较具有地方特色，每个地方需求不同，银发人才中心的服务项目也不尽相同。上表中大致列举了一些银发人才中心的服务内容。有些银发人才中心还会提供帮助老年人再就业的培训；有些银发人才中心会与当地政府部门合作，让老年人做义工④或给政府策划一些活动；还有一些银发人才中心会组织一些手工爱好者制作一些手工艺品，然后进行销售，或者开发一些回收再利用业务。

表1 银发人才中心的服务内容

4 日本银发人才中心的经济功能

日本银发人才中心的经济功能主要有两个，第一，老年人就业介绍功能；第二，提高经济自立性。但是，日本的银发人才中心不同于一般的职业中介机构，老年人通过银发人才中心的再就业不同于普通的就业。老年人的工作并不是基于雇主和雇员之间雇佣关系的就业劳动，他们并不是与雇主进行等价交换劳动，而是老年人“在他们自主地想要工作的时候通过共助、合作进行的就业活动”，他们通过向当地社会提供经验、技能或者生活智慧而参与社会，为当地社会做贡献。换言之，银发人才中心的主要目的在于传承老年人的经验和能力，通过帮助他们再就业的方式让他们继续为社会做贡献，有效地活化当地社会，帮助老年人积极参与社会活动，打造健康的老年生活，让他们籍此找到自我认同和生活目标。

5 银发人才中心的社会意义

日本银发人才中心的设立具有四大意义。第一，1300多个银发人才中心让每年超过60万名老年人找到工作，担负起了日本老年人再就业的中介工作，确保了一部分有需要的老年人获得一定的经济收入。虽然大部分都是短期的较轻松的工作，平均月薪并不高，但是因为日本全民皆有保险制度的实施，以及比较完善的年金制度，再加上银发人才中心工作的补充，日本老年人基本上不会有生活上的困难。这也是“生命周期假说理论”所决定的。根据美国经济学家莫迪利安尼（Framco Modigliani）和布伦伯格（Richard Brumberg）的“生命周期假说理论”,人的一生分为青年时期、中年时期和老年时期。青年时期，消费大于收入，处于负储蓄状态；中年时期，消费者收入水平增加，但其消费占收入的比重却在降低，在这一阶段，消费者有能力支付青年时期的负债，另外考虑到未来退休之后收入水平的降低，消费者会提前预存部分收入，以储蓄型式为将来的养老做准备，处于正储蓄状态；老年时期，消费者收入降低，消费水平高于其收入，处于负储蓄状态[2]。虽然日本全民皆有养老保险，但是养老保险只能保障最基本的生活需求，要想维持中年时期的生活质量和生活水准，如果中年时期没有足够的储蓄是做不到的。这也是身体有余力的老年人选择再就业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而日本的银发人才中心正好满足他们的需求，为他们提供再就业的机会。

第二，老年人对当地社会的贡献与社会参与。老年人的技能、经验和智慧是一笔非常重要的社会财富，老年人通过一系列的社会参与，不仅让自己感受到了工作的喜悦与自我肯定，同时也为社会做出了他们的贡献。这也正符合联合国所强调的“积极性老年化（active aging）”的内涵。2002年，在马德里召开的第二次老龄问题世界大会通过了《马德里老龄问题国际行动计划》，强调建立“不分年龄，人人共享的社会”。在老年人问题上，《马德里老龄问题国际行动计划》之后，国际社会从理念上发生了重大转变，认为老年人不是基于“人道主义”关怀的社会经济发展的受助者和受益人，而是社会发展的重要参与者之一，与其他年龄层次的人们一起共享社会发展的成果[3]。

第三，角色的改变，老年人从社会福利的被动接受者转变为主动的公共社会的骨干分子。日本人甚至认为：银发人才中心可以说是类似于以社会使命为目的的社会性企业的组织，在人情日益冷落，原来的社会关系发生蜕变的当今社会，银发人才中心是给予现代社会新生命的关键所在，在营造新的共生社会（包括能动的社会政策等要素）方面，起到了排头兵的作用[4]。这也正是“社会活动说”的体现。“社会活动说”又称“活动理论”，主张老年人不是退出社会，而是转换自己的角色；主张老年是中年的延长，老年人仍然能够参与社会活动，行为决定年龄。

第四，银发人才中心组织的民主形态。正如前面已经介绍过，日本银发人才中心的理念是“自主、自立、合作、共助”，加入银发人才中心的老年人会员，在银发人才中心这一社会组织中，相互合作，通过工作维持当地社会的自治。换言之，当地居民通过从事地域工作，建立起了一个地域共同体。同时，银发人才中心的自主经营，培养了他们的主人翁意识，从而培养了他们作为地域社会成员的主人翁意识，有利于当地社会的发展。有日本学者认为，银发人才中心实现的自治，起到了一个产生民主主义社会的运动组织所起到的社会作用。银发人才中心就是一个“草根民主主义”的民主组织，从地域自治这个意义上来说，作为地域居民的这些老年人是地域自治的原点[5]。

6 银发人才中心面临的问题以及日本的应对之策

日本广岛市银发人才中心曾经历时10年（2001年—2010年）做了一个社会调查，其中一项内容是调查银发人才中心的会员对银发人才中心的满意度，调查数据显示40%以上的会员不满意。不满意的理由除了“人际关系”之外，还有“分配金”、“工作内容”、“就业环境”。从这可以看出一个问题：银发人才中心在信息提供或者确认工作方面还做得不到位。

这个社会调查还对会员的入会动机进行了调查，从表2的数据显示我们可以得到另一个信息：半数左右的老年人加入银发人才中心，选择再就业的原因在于经济需要。银发人才中心成立于日本的高速经济发展期，所以，银发人才中心成立的主要出发点是满足老年人的“自我价值”。比起劳动就业，考虑更多的是社会福利。但是，随着社会时代的发展，经济状况也发生了变化，随着现役世代的人口减少，老年人的退休金将呈现递减趋势。老年人的就业目的也发生了变化，逐渐从“自我价值的实现”到“经济原因”转变。为此，欧洲一些国家已经修改了养老金法案，并且出台了“禁止年龄歧视法”，为实现“活力社会”实施了实质性的措施。因此，日本已经有学者提出：日本要完全打破退休制度尚有各方面的难度，但是，银发人才中心有必要而且完全可以进行一些改革，不仅仅为老年人提供“实现自我价值”的就业机会，还可以更多地加强“工作中介”的功能，加大与社会福利机构和地方劳动局的联系力度，建设有效克服年龄歧视的职业中介系统[6]。

表2 入会动机

注：转引自龙敦弘、野崎佑子论文“高龄者就业的现状和问题点”—《地域经济研究》第19期，2008

7 中国老龄社会的到来与飞速发展需要我们更多地思考老年人再就业问题

1999年，中国60岁以上的人口达到总人口的10%，正式进入人口老龄化社会。到了2017年底，60岁以上的人口占比上升到17.3%。65岁以上的人口则从2000年的7%上升到2017年年底的11.4%。其速度之快，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个国家。

根据联合国2019年《世界人口展望报告》，2050年，中国人口将达到14.02亿人。这比2012年中国人口总数的13亿7519万人差不太多，但是，人口机构将发生巨变，2050年，中国60岁以上的人口将达到4亿8548万，65岁以上的人口将达到3亿6563万。80岁以上的人口将达到1亿1528万[7]。也就是说，到2050年，中国60岁以上人口占比将达到近34.62%，65岁以上的人口占比将达到26.07%，80岁以上人口占比将达到8.22%。

数据来源：《世界人口预测2015年版》，转引自近藤大介《“超高龄大国”中国的未来非常危险》

从这一数据可以看出，中国的人口老龄化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变化。老年社会的到来与飞速发展使得我国人口年龄结构以及劳动年龄结构发生重大变化，老年人口的相对数量以及绝对数量的变化都将给我国经济带来一系列影响。

首先，人口老龄化将影响我国劳动力的供给。近年来，“人口红利”一词屡见于报端。所谓的“人口红利”指的是劳动年龄人口在总人口的占比上升所带来的经济成长效应。改革开放的这些年间，我国的经济增长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人口红利，充足的劳动力供给、低抚养比、高储蓄率、高投资回报率等等促进了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然而，人口红利终有消失的一天。关于中国的人口红利何时消失的问题，各个国家乃至中国自己都存在不同的声音。有人认为中国的人口红利在2012年已经结束，有人认为中国的人口红利已经在2015年结束，有人认为中国的人口红利还将继续一段时间。在这里我们姑且不论哪一种观点更加准确，但是有一点是大家公认的：我国的劳动力成本在增高，人口红利在减少。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近期出版的人口与劳动绿皮书（2019）的数据，中国人口将在2029年达到14.4亿人的峰值。这就意味着2029年开始中国的人口总量将进入负增长。人口总量的减少势必影响我国劳动年龄人口，最终影响到我国劳动力的供给。

其次，人口老龄化将加大社会养老保障负担。目前，我国的社会保障制度采取的是“代际赡养”。也就是当前的劳动年龄人口负担已退休的老龄人口。换一句话说，用当前劳动年龄人口缴纳的养老保险支付已经退休的老龄人口的养老金。人口老龄化势必加大社会养老保障的负担，老年人口赡养比的提高势必给我国养老金的支付带来压力。

在劳动年龄人口减少的情况下，延长退休年龄是世界各国的做法，目前，大部分发达国家的退休年龄都在65岁左右，中国是退休年龄较早的国家，为此，中国政府也在讨论延迟退休这一做法的可行性。那么，日本这种设置银发人才中心，帮助那些有需要、有能力再就业的老年人获得工作机会的做法是不是值得我们借鉴呢。既保障了老年人参与社会劳动的机会，预防和解决老年人社会孤立和贫困的问题；还能让老年人“老有所为”，在为国家、地域社会做贡献的同时获得成就感，幸福感，得到自我肯定。

注释：

① 每个银发人才中心的会费在600日元到3000日元之间不等（相当于人民币36元到180元不等）。

② 数据来源于日本全国银发人才中心事业协会官网。

③ 根据《高龄者雇用稳定法》第41条规定，银发人才中心的所谓“临时、短期业务”是指一个月内不超过10天的就业，所谓“简单的业务”是指一周之内不超过20小时的业务。

④例如，埼玉县的银发人才中心就策划了“倾听义工”，老年人经过培训之后，到当地的养老机构或者独居老人家中陪伴老年人。由于年龄相近，有共同的话题，那些有需要的老年人更愿意向他们敞开心扉，倾诉心事，由此一来，其身心状况得以改善和提高。

[1] [日]長島一由．シルバー人材センターの現状と課題[R]．リクルートワークス研究所，2006，7．

[2] 李梅花．日本、韩国人口老龄化与老年人就业政策研究[R]．吉林大学东北亚研究所博士论文，2014：25-26．

[3] 何燕华．国际人权法框架下老年人权利保护[J]．人权，2019（4）．

[4] [日]塚本成美．変革期のシルバー人材センター[J]．城西大学经营纪要，2016，3．

[5] [日]塚本成美．シルバー人材センター組織の特質[J]．城西大学经营纪要，2016，3．

[6] [日]龙敦弘，野崎佑子．高齢者就業の現状と問題点[J]．地域经济研究，2008（19）．

[7] 联合国经济与社会事务部人口动态．2019年世界人口前景[EB/OL]．https://population.un.org/wpp/Download/ Probabilistic/Population．

Enlightenment of Japan’s Silver Human Resources Center to China’s Elderly Re-employment

WEN Jing

（）

Population aging will definitely bring about a series of social problems, among which are alienation and poverty. Governments of different countries have all made efforts to tackle this social problem. In Japan, after some practices and researches in the 1970s, The Silver Human Resources Centers were set up in advance to provide opportunities of social labor for the aged to reduce social isolation and poverty and consequently contribute partly to reducing labor shortage and activating the regional economic development. Japan has provided useful practice and enlightenment for the aged reemployment problem in China.

social alienation and poverty; social participation of the aged; activate regional economic development

2019-09-26

深圳职业技术学院科研重点项目“人口老龄化背景下深圳养老产业的发展研究”（项目编号：601622S26007）

文婧，女，湖南衡阳人，硕士，深圳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日社会文化比较。

C913.6

A

1672-0318（2020）02-0041-06

10.13899/j.cnki.szptxb.2020.0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