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雄之特质,是碑学的风尚;淡远之情怀,能透露文人之本真。这对极致的审美诉求,在何绍基的书作中都能体现出来。何绍基在清代书坛的声誉是极高的,其书作更是富含艺术感染力。千百年来,书法审美形成了丰富的笔墨规矩和欣赏习惯。作为创作者的何绍基是极为智慧的。他跨越观者欣赏习惯的界线,谨守笔墨规矩的底线,又使二者行云流水般地组织在一起,给了欣赏者极大的欣赏空间。
《录咸丰圣旨碑》拓片(局部)清·何绍基
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何氏书法结体的腾挪转换,使观赏者摆脱了习以为常的视觉欣赏习惯,而啧啧称奇。观赏者的目光与创作者的技巧相纠缠、共始终,这无疑增加了观赏者的参与性。当观赏者欣赏到具体笔画的沉雄特质时,回想起篇章、结构的潇洒淡远,简直是一种享受。这就如同一次会面,表面看何绍基文气十足、淡远自处,细细交谈,方知其满腹经纶,笔出有因。从他《张玄墓志》《道因法师碑》的笔画细节中,我们可以看到其既受李北海的影响,又离不开颜真卿的基底。经学家、教育家、诗人、鉴赏家等众多头衔,涵盖的是何绍基毕生的勤勉。作为观赏者,我们赞叹的是其沉雄的起笔、饱满的行笔、淡远的收笔。笔墨由浓实而虚淡,由沉雄而淡远,皆铭记着其超脱与颖悟。即便是在写《录咸丰圣旨碑》(爱新觉罗·奕撰文,何绍基书丹,黄宗汉刊石)时,何绍基也藏不住心头的光明,收笔处尽显才华。此碑正是缘于何氏自身不羁的性情,其宦海生涯,可想而知。至于晚年,他曾主持多家书院,吟咏于山河之间,摆脱俗世的羁绊。由此,作为书法家的何绍基更得后人钦敬。
言及清末的历史地理学,不得不提及杨守敬。其有代表巨著《水经注疏》,并且在“左图右史”的传统感召下编绘有历史地图集《历代舆地沿革图》2301图、军事用的《历代舆地沿革险要图》71图,以及《水经注图》304图。在杨守敬的笔下,祖国山河的豪迈气息铸就了其书法饱满壮阔的结体和点画。
《邻苏园法帖》拓片 清·杨守敬
依照杨氏金石考据的学问修养,修正古人错讹,整理历代舆图自是顺理成章之事。他参研上古得古奥气息,体会山川耸拔之势,笔下的生死刚正,只在一念之间。杨守敬作书多以长锋羊毫,抬腕凌空,纵掣自如,笔所未到而气已吞。在推崇中锋的书写风尚中,书法家性灵的舒展自然也离不开偏侧锋的使用。在力求用笔筋骨圆满的同时,妍媚之姿、磊落之势亦能使点画有“泼墨落纸如云烟”的豪迈。作为观赏者,我们一方面会受到书法作品言辞的感召,另一方面只有做到对线条特性的解读才能步入书法家的内心世界。
杨守敬从文人刻帖的传统中历练,从六朝碑版的鉴赏中积累,从中日交流的图书中颖悟。其孤傲耸拔的风貌,皆于学问中成就。现代人学习书法,往往单为书法而书法,失去了前贤们所具有的涵养功夫。在日新月异的书法艺术创作中,如能从雅正的源泉中涵养古奥耸拔的风貌,必然会漫长久远。
《王维诗一首》 清·杨守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