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余方 孙茜
重庆大学土木工程学院教学楼建工馆被一棵棵黃葛树包围着,一年时序轮替,这些黄葛树总是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中国工程院院士、重庆大学钢结构工程研究中心主任周绪红教授的办公室,就在这栋大楼里。每天,他往返于办公室和实验室之间,一路上最喜欢的,就是那些扎根在石缝里肆意生长的黄葛树。
2017年6月,还是重庆大学校长的周绪红在毕业致辞中,以《聚是满园黄葛,散是缤纷四季》为题,鼓励学生们要像黄葛树一样,活出自己的节奏,活出自己的精彩,活出自己的笃定。
细细品味,这番话不仅是周绪红对学生们的勉励,也像是他过去的人生写照。
多年前,周绪红离开湖南大学副校长岗位,先后到长安大学、兰州大学和重庆大学担任校长。
从八百里洞庭到黄河之滨,再到长江之畔,周绪红就像一棵黄葛树,沿着事业轨迹,到了哪里就扎根哪里,不仅将一生中最宝贵的时光献给了高等教育事业,更是以推动行业发展为目标,默默耕耘在结构工程领域,缔造了一系列创新成果。
“凌晨2点以前基本都在工作”
发表那篇毕业致辞半年后,周绪红卸任了重庆大学校长一职。
此后,周绪红并没有丝毫放松,他早已规划好了接下来的工作——继续深入进行科学研究,促进成果转化,推动行业科技进步。
说起来,科研工作到底是周绪红割舍不下的。这些年,不管行政工作多忙、压力多大,他一直坚持和快速流逝的时间赛跑,争取多做一些科学研究和工程实践。
这股惜时如金、埋头苦干的劲头,是周绪红年轻时养成的习惯。
1977年,周绪红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湖南大学土木工程系,他深感上大学的机会来之不易,因此格外珍惜时光,学习非常刻苦。
在回忆高考的文章里,周绪红曾提到过他的大学生活:“我几乎很少看电影,周末也不怎么休息。晚上寝室熄灯后,还经常打手电筒在被子里看书学习,或到路灯下看书。老师布置的作业全做,老师没有布置的也做,还要找参考书、习题集做,一个理论力学题采用多种方法求解,个别题甚至做到了一题八解……”
在湖南大学,周绪红度过了自己的本科、硕士和博士生涯。他勤奋努力,好奇心重,对科学知识有着浓厚的兴趣,渐渐踏入了科学研究的大门。
彼时,国外许多国家的摩天大楼早已拔地而起,但国内100米以上的高层建筑却很少。高层建筑涉及土木工程学科的结构体系和技术标准,考虑到混凝土浪费资源、污染环境,而钢材成本太高,结合我国国情,工程界有科研工作者和工程师倡导采用钢一混凝土混合结构来建造高层建筑。
不过,周绪红很快就在研究中发现,钢一混凝土混合结构在结构体系、理论分析方法、施工技术等方面均没有充足的理论依据和标准,于是他第一个牵头申报了高层钢一混凝土混合结构的研究课题。
那是上世纪90年代,周绪红望着国外那些高层建筑,有了“登高”的梦想。他在湖南大学一边任教,一边从事科学研究。后来,他离开湖南大学,先后来到长安大学、兰州大学和重庆大学担任校长,也把科研项目带了过来,开始了白天处理行政事务,晚上埋头搞科研的日子。
采访中,记者问周绪红:“繁重的行政工作会分散做科研的时间和精力吗?”
周绪红回答道:“我一直是少睡觉、多加班,凌晨2点以前基本都在工作,再加上周末和节假日,我觉得时间是足够的。”
“持之以恒地投入、追求和探索”
1月2日凌晨4点39分,重庆大学钢结构工程研究中心副主任刘界鹏收到了周绪红的邮件。
看到邮件的发送时间,刘界鹏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老师的休息时间好像比以前更晚了。”
刘界鹏既是周绪红的学生,也是他的同事,两人相识于2002年,彼此非常了解。
那时,刘界鹏还是哈尔滨工业大学土木工程学院的一名硕士研究生。周绪红受刘界鹏导师张素梅之邀,来哈工大作了一场报告。
刘界鹏清晰地记得,那场报告的主题是交错桁架。
“听说是讲桁架,我还在想,桁架多普通啊,有什么好讲的,结果一听,我大吃一凉,原来周老师是用桁架的交错布置,来实现钢结构的更大跨度和更大空间。这是一个全新的结构体系。”刘界鹏说。
这场报告,让刘界鹏对周绪红的研究产生了兴趣。博士研究生毕业后,经张素梅推荐,他成了周绪红的博士后。
成为周绪红的学生后,刘界鹏才对导师的研究项目有了全面而深入的了解。
“他一直在研究学科领域中的新问题,每项研究都很曲折,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刘界鹏说。
拿交错桁架来说,当时,世界上没人做这项研究,但周绪红发现了交错桁架的优势,很想研发出交错桁架一框架体系,并将其运用于实际工程中。
然而,开展实验并不容易。这项研究在湖南大学起步,可直到去了长安大学,周绪红还在为实验经费发愁。
那时,周绪红四处筹措实验经费,一小笔一小笔慢慢找,最后筹到5万元,这才成功开展了第一个实验。
“就我的学科而言,我认为要搞好科研工作,最重要的还是责任心和持之以恒地投入、追求和探索。我比较切合实际,不好高骛远,也不刻意去追求什么成功,只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做好实际工作。我有个理念是做好今天的每一件小事,就会成就明天的大事。”周绪红说。
周绪红一直这样笃定地坚持着。后来,他带领团队研发出新型交错桁架一框架体系,并编制了技术标准。
高层钢一混凝土混合结构的研究持续了20多年,周绪红带领团队研发了新型交错桁架一框架体系等4种新型高层混合结构体系,能够运用于不同高度的高层建筑;创建了高层混合结构分析理论,形成了高层混合结构的设计技术;开发了高效装配化施工技术,引领了我国高层混合结构建造技术的发展。其成果运用于深圳平安中心、大连中石油大厦、重庆中科大厦等300余项工程中。
1月10日,“高层钢一混凝土混合結构的理论、技术与工程应用”项目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上不负国家,下不负百姓”
1月2日下午,记者跟随周绪红一道,来到重庆大学振动台实验室。
到了实验室,周绪红围着正在搭建的实验建筑仔细瞧了瞧,并和技术人员交流了很久。第二天上午,他又去了实验室,密切关注着实验进程,询问大家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看着周绪红现在还经常往实验室跑,刘界鹏不禁想起了刚跟着他做实验时的情形。
作为周绪红的学生,刘界鹏常和导师一块做实验。实验完成后,他通常会把实验报告发给导师,想请导师做最后的修改。可是,周绪红却迟迟没有回复。
刘界鹏那时对导师还不太了解,他等得很着急,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是不是太忙,没时间给我们改啊?”
直到收到周绪红的修改意见后,刘界鹏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利用晚上和周末的时间在修改实验方案、论文等,改得太细了,黑压压的一片。”
相处时间长了,刘界鹏对周绪红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在他看来,导师不是一个着急的人,有着自己的节奏,特别认真负责,把每一件事都做得很踏实,从不追求速度,而是追求质量。
“他不仅仅是对学生负责、对研究负责、对工程实践负责,还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刘界鹏说。
让刘界鹏印象极深的是,尽管行政工作和科研工作已经很饱和了,但行业里只要有人请周绪红去作学术报告,有时间他都会去,包括学校针对全国各地的学生组织的科普活动,周绪红也会去给孩子们讲讲课。
刘界鹏了解备课的辛苦,学生们心疼导师,常常劝他推掉一些行业交流活动,周绪红总是嘴上回答“好好好”,但下次还是会去。
“他觉得他有这个责任去做这些事情,他是希望通过多参加这些行业交流,来推动行业的发展和进步。”刘界鹏说。
动力和压力都源于责任感。每完成一件事情,周绪红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但他不会停留在这种感觉之中,而是会继续投入到下一项工作,一直不停朝前走。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我希望自己做的事情能够上不负国家,下不负百姓。”周绪红说。“只剩下愉快地学习和愉快地工作了”
前不久,加拿大滑铁卢大学土木系博士生导师、加拿大冷弯薄壁轻钢结构研究中心副主任徐磊教授回到了重庆大学,他天天待在振动台实验室,抓紧时间盯着实验进程和细节。
老朋友回来了,周绪红格外开心,他们有好多实验问题要讨论,往实验室跑得自然更勤了些。
算起来,两人已经相识二十几年了。周绪红还在湖南大学时,去加拿大参加了太平洋钢结构大会,在这次会议上,他和徐磊见了面。
“之前我们就知道彼此,不过都是邮件往来。我的研究领域是冷弯薄壁轻钢,那时候北美研究这个的不超过10个人,国内就更少了,但周老师一直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而且做得还比较好,我就很关注他。”徐磊说。
后来,周绪红先后到长安大学和兰州大学工作,有时会邀请徐磊去作学术交流。
2013年,周绪红来到重庆大学,他给徐磊打了个越洋电话,高兴地说:“我来重大工作啦!”
原来,徐磊在重大长大,也在重大求学,对这里有着特殊的感情。周绪红了解老友的这份睛感,想邀请他定期回重大开展科研工作。
没有任何犹豫,徐磊很快就来到了重庆大学。这几年,他每年都会抽两个月以上的时间在重大开展实验,还把在加拿大想做的课题搬到了重大。
“一直以来,我都很想为国家多做点事,是周老师为我搭建了这个平台。重大的基础很好,周老师的团队也很强,利用这些优势,我们能够在学科领域做一些开创性的工作。”徐磊说,“还有一点就是,周老师是一个正能量很强的人,人也很有趣,相处起来非常愉快”。
的确,周绪红的乐观豁达、幽默风趣在重大广为人知,他总是带着一张笑脸出现在学生和老师们面前,以他的快乐情绪感染着周围的人们。
“人的性格是天生的,但我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再说现在一切都好,并且一天比一天好,无忧无虑的,只剩下愉快地学习和愉快地工作了。”周绪红笑着说。
最近,周绪红爱上了P图。跨年那天,他找出自己和他收养的小狗的合照,将其P成了两张贺卡发给朋友们,祝愿大家开心跨越2019,勇敢迎接2020。
新的一年到了,周绪红和团队需要攻克的难题不少,但大家心态很好,希望满满。对他们来说,能够享受科研的过程,就已经是一件心满意足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