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月
黄庆军是大庆油田的电工。年轻时,他迷恋上了摄影。母亲用尽全家的积蓄,给他买了一台新的照相机。照相机,是他最重要的“家当”。
2003年,有了家当的黄庆军,开始了他的《家当》摄影系列创作。他花了16年时间,为102户中国家庭拍摄了一种特殊的全家福。每户人家都被要求将一家一当搬到家门口的空地上,或站或坐,与自己的家当合影。
这些人中,有电影导演、网红,更多的还是普通人。如安徽企业家,仅仅是把物品摆在一起就花了13个小时;三亚的50岁单身汉,所有家当加在一起不到2000元……对每一个小家来讲,这可能只是一张全家福,但放在一起,便能看出中国16年来的巨变。
这些被称为“打开中国窗口”的《家当》系列照片,被BBC、纽约时报、英国卫报等国外知名媒体报道,还被牛津大学教材、美国国家地理收录。摄影大师罗伯特·弗兰克也给出了极高赞誉:“这些作品帮我打开了一扇看中国的窗。”102个家庭,都摆出了些什么家当?什么才是他们最重要的家当呢?
牧民巴图敖其尔只一会儿工夫就把家当从蒙古包里搬出来了。
2007年深秋,满洲里阿尔山。草色渐淡的大草原,黄土飞扬,蒙古包像几朵白云,飘逸在空旷的原野。辽阔的背景下,巴图敖其尔的家当稀少而零落。灶台、水壶、零乱的锅碗、折叠整齐的衣服,最重要的设备是风力发电机,最昂贵的家电是一台旧电视机。
巴图敖其尔说:“每个月都得迁移,只能带着尽量少的东西。所有家当,都是生活的必需品。”巴图敖其尔没有觉得家当寒酸,他和身边两只跟随多年的黑狗一样,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妻子站在腰挺得笔直的丈夫身边。他为她挡住了晚秋的寒风,能感觉到女人话语里的甜味:“东西多了,搬家时会更累,家当越少,越觉得方便。”天是屋顶,地是床,草原就是家。家当,只要生活的必需,原来可以这样简单!
年轻的漫画家伟大的安妮,出生于1992年,幸遇了物质丰富的时代。
2015年,安妮住在清华大学附近的出租房。她拥有的物质却少得出奇,一个书架,装下了所有家当:L形的书架,顶上挂着四件漂亮的外套;一口大箱子,装着小女孩的私密,双肩包搁在一叠书的上方;底层,一双黑靴,三双运动鞋,并列着炒锅、汤锅和几个青花瓷碗;侧面的架子上,鲸鱼的抱枕,肉肉的小盆栽;书架前仅有一张椅子,洁白的绒布一尘不染。
安妮坐在最大的格子里,手持画笔和色盘,旁边是刚完成的新作品《成长的安妮》。“绘画,载着梦想。我要画出生活,出画册,办展览。漫画世界,安妮在成长。”画上的文字,是一个奋斗者的梦想。她说:“梦想,才是我最重要的家当。”
导演张元,事业有成,收入颇丰,置办一整套家当绝非难事。
的确,张元在北京东直门的工作室,被各种各样的物质挤占。满壁书架,一大堆拍摄器材,桌椅古色古香,笨重的懒人沙发,还有杂乱的灯具、开水器、电炉子。最多的是电影拷贝,可以用堆积如山来形容。
把如此富有的家当搬到足够大的院子里,张元不得不请来工人,花了几个小时。面对一大堆的东西,张元一脸疲惫。别人问他:“这么多家当,你觉得哪件最重要?”张元摊开双手,淡然一笑:“什么都不重要。”
家当,本是维系着家庭命运的每一件东西。《家当》的每一张作品背后都是一个鲜活、生动的故事。这些故事里,不同的人、不同的家当,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不一样的苦与甜。
如果家当只是衣食住行、香车宝马,那追逐物质的历程必定充满劳累、沉重而压抑。何况,我们真的需要那么多家当吗?我们每一天都用得着吗?过多的物质,增加着眼、耳、鼻、舌的负累,让我们的空间狭窄而零乱,心绪浮躁甚至贪婪。太多的东西,只会挤占我们的身体与灵魂。
生命中最重要的,原本不是堆积如山的拥有。钱不必太多,够用就好;衣不必大牌,舒适得体就行。对着晨曦,慢慢煮一杯咖啡,配一块甜点,也极为美好。这不正是越来越多人喜欢的极簡生活吗?当我们讲极简的时候,不仅是家居的极简、饮食的极简、人际的极简,更是精神的极简、生活风格的极简。
或许,这份极简,正是我们最需要的、最重要的“家当”。